「极乐宫主,有缘又见面了。」
梦夏耳边「轰」一声,炸开了!
极乐宫主?极乐宫主?是那个极乐宫主雪无垠?
而且那个「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见过?他跟了他家公子十八年,怎么不知道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见过了雪无垠?
「哥哥你别妨碍我!」
上官艳想起雪无垠还在,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了雪无垠的妖魂,妖魂脆弱,可不能让他趁这个机会逃掉了!
想到此处,手腕一翻,抓起身边的斩妖剑就往雪无垠劈去!
雪无垠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荏,即使身受重伤活动不便,也没有束手待毙。见他返身扭过,竟然又给他避去了一招!上官艳不死心,右手结印又要砸下一个亮晶晶的化生咒。
瑀公子一看这样不好,宽大袍袖下面的手指轻捏,也没见他念咒,他人就挡在了雪无垠前面,左手轻轻托住上官艳杀气腾腾的化生咒:「妹妹小心。」
举手间竟然就将那闪亮亮沉甸甸的金盘给化得一干二净。
「瑀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上官艳急得跳脚:「你想救他,你想害死你妹妹吗?」
「怎么救他就是害死你?」瑀公子看看面无表情的雪无垠,再看看咬牙切齿的上官艳,怎么看都是上官艳危险一些。
「我若转生,他们屠戮我极乐宫百名宫人,一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阴冷却带着妖媚的迷人嗓音从雪无垠口中传来,声调平板,声音里的杀意却是昭然若揭。
「何况雪无垠这个妖孽在月牙城道上,为了他对人类的仇恨,早杀害了五名无辜女子,光是这五条人命,他就得血债血偿。」上官艳道。
「……唉,我这不是叫你早早转生么?你看拖到现在,连小艳都抓到你了。」瑀公子抓抓头,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朝雪无垠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那五名女子并非雪无垠所杀,只是雪无垠刚刚不想辩解,他便也当作不知道了。
回过头来,那笑脸吟吟的样子对着上官艳,商量着。
「小艳,他都让你伤成这样了,你也伤了他不少亲人部属,要不……」
话没说完,上官艳柳眉横竖,怒容道:「哥哥你别妨碍我办公务!雪无垠不除,从今往后,天下肯定永无宁日!」
手中举剑,横里朝雪无垠划去!
上官艳气势刚强,瑀公子笑容如水,袍袖拂处轻轻将上官艳的剑峰震开了。
「哥哥!」
上官艳被瑀公子阻止,退后两步才止住反弹的力道,这下她是炸开了锅,满面怒容:「现在不除他,等他转生以后就除不了他了!他恨意滔天,不死不休,苍生水火,哥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瑀公子不但没有被这句话背后所带有的意涵给吓住,微微一笑,温言道。
「哥哥的责任本来就是天下苍生了,好了,你乖,把剑收起来。」
上官艳还没有反应,刚才一言不发的雪无垠就淡淡开口了。
「你何必三番两次相救于我?我若真能转生,必然掀起腥风血雨,上官艳也不能幸免。」说出这么几句话,雪无垠又咳出了一大滩让人心揪的血,肌肤白若透明,眼神里毒花丛生:「他们所伤我者,我必百倍奉还。」
上官艳直视瑀公子,一脸「你看吧」的样子。
上官艳烦恼,瑀公子可不烦恼。他饶有兴味地看了雪无垠半晌,转过头来又盯着上官艳一下,摇起扇子来。
「……呐,你们脾气一个比一个还牛,实在叫人头疼。我看这样吧,艳妹妹你今天也累了,就回去好好睡个觉,这件事情也别再想了,交给哥哥处理。」
「哥哥!」上官艳觉得瑀公子偏帮着外人,他们可是从小相处到大的乾兄妹,瑀公子这么一上来不但不帮她,还尽削她的脸面,女孩子脸皮薄,跺了跺脚,红了眼眶:「他可是会杀我的!」
「我不会让他伤你的,你放心。」瑀公子笑着蹲下来,让自己保持着跟雪无垠可以面对面平视的高度,看着雪无垠的眼睛道:「我想要救你,又不能因为救你而让那么多人遭祸,所以只好让你跟着我了,我的法力可以保你无虞,这样你也别担心不能如期转生,会魂飞魄散了。」
看着雪无垠那双冰冷的眼睛,瑀公子总觉得自己好像可以透过那双眼睛看见那个痛苦的灵魂。
雪无垠受过什么样的苦?
肉体上的痛苦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妖印被破、妖力溃散的过程听说痛得跟拆骨一样,瑀公子没有拆过骨,但他想肯定是很痛的。除了妖印被破,听说像他这样的妖魂,元神残缺,也不能过得舒心。
至于心灵上的苦,瑀公子不知道。
他只觉得,雪无垠的眼睛那么漂亮,要是笑起来一定好看得很,只是雪无垠从来都不笑。
第三章
把上官艳那尊请走了,禹公子方才好好端详重伤的雪无垠,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口里喃喃念叨:「唉,艳妹妹那小娃儿当真是越长大越凶了,这样哪里嫁得出去?你这伤,虽然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妖魂有损,我还是得替你续命才成。」
袍袖过处,温暖的水流一样的法力缓缓包覆住雪无垠的身体,这时候梦夏从后面一跳一跳地蹦过来,满脸不敢置信。
「公子!公子!你不是救下了雪无垠吗?怎么我听得见声音却看不到人?」
雪无垠眼神一紧,掀开唇露出尖锐的牙齿道:「本宫主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梦夏虽然看不见他,光听声音也怕了,「哗」一声蹦个老远。
禹公子无奈,纠正道:「你乖,叫宫主。」
「什么宫主,那极乐宫不是已经被……那个啥的……」梦夏叽里咕噜,含在嘴巴里的话像含了个包子,怎么也不敢让雪无垠听清楚了。
都是个毁家灭国的种了还在这里端什么威风。
雪无垠感觉到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都在禹公子的法力下缓缓愈合,妖魂不像实际存在的肉体,妖魂充其量只是云神的具现化形象,受了伤,只要有法力来补足元神所受的伤,很快就能够愈合,连伤药什么的都不需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从我这儿图什么?」
雪无垠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人,白白浪费法力帮他疗伤,还将他从上官艳的手中救下来,这人虽然是个半妖,但还是有一半人的血缘,若要说,这人像人还像得多些。
禹公子给他疗好伤,觉得自己身上的法力也去了一成,心中念着「亏死我了这次」弯腰扶起雪无垠:「我做事向来没什么理由,你也不必……」
话到一半,没想到雪无垠身子一动,脱出他的掌控,整个人影一闪,飞快的就要从这个地方逃遁。殊不知才跨出九步,第十步就再也跨不出来!
雪无垠扭曲着脸回头,禹公子那好整以暇的潇洒笑容就落入眼帘。
「我答应了艳妹妹不能放你走,就得把你锁在我身边了。」
禹公子仿佛早就料到他一起身就要逃走,一点惊讶错愕的表情也没有,相对的,在那张温文潇洒的脸上,也看不见生气或是其他情绪。
「看来得委屈你一段时日了,极乐宫主。」
「哼!」雪无垠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
北巡郊游之行居然捕获了一只名动四方的狐狸,禹公子也是挺有成就感的。他跟他家梦夏的毛病一样,就爱欣赏美的事物,雪无垠这么一个肤若凝脂、眼如秋水的大美人,怎么可以任由上官艳手起刀落送去见阎王去呢?
自然要把他天天摆在身边,无聊的时候看他,开心的时候看他,累的时候看他,精神的时候也看他,直看得要把雪无垠脸皮戳出两个窟窿来才罢休。
雪无垠简直要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给弄疯了。
「你要再看,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冷声吐着威胁,雪无垠脸上的线条一跳一跳,这厮从晨起就盯着他不放,给他盯了一整天自己身上早留了千百个窟窿,当真是佛也发火!
「我看你好看啊。」禹公子还有理了,居然眼也不眨就自然而然的回答。
悠悠然低下头去,翻出一卷竹卷,总算把视线从雪无垠脸上移开:「你挖不成我的眼睛。」
说得那是一个行云流水,雪无垠见他这样,怎么看怎么火起。
这人向来心思缜密,什么事情都可以早别人一步知道,他若真说这样,雪无垠肯定是挖不了他的眼睛,甚至碰不了他一根毫发。雪无垠只跟着他两日,就发觉这人真是披着羊皮的狼,掂掂吃三碗公的狠角色。
「有你这么看的吗?再看下去就算我不挖你眼睛,你看也看瞎了。」
雪无垠不能离开禹公子十步之远,所以这几天都是在禹公子房内起居,别人看不见雪无垠,因此不成困扰,晚上睡觉禹公子就随手挥挥弄出了个毛皮软席,雪无垠就睡那上头。睡不着也得睡,否则又不能离开,光看着禹公子睡脸那也是怪无聊的。
「我额上有妖眼,人眼会瞎,妖眼可不会瞎。」
禹公子悠悠然阅读着竹卷上的内容,也不知道是真瞎了还怎地,对雪无垠的怒火几乎视而不见。
「赶明儿一早咱们往西去,艳妹妹不怎么喜欢你,我带你上路省得她心神不宁。」
「哼,若我转生,她必死无疑!」雪无垠脸色阴鸷。
雪天流与他同是九尾雪狐,算上血缘关系还是个堂弟,是亲到不能再亲的亲族。若不是那日诛妖师暴起发难,没有人事先有提防,以雪天流的实力,万万不会将自己的命断送在极乐宫里。
这是他欠他们的。
因为他信错了人,爱错了人,所欠下的淋漓血债。
「唉,你这样我哪里敢让你转生。」禹公子双眼瞧着手上的竹卷,妖眼却盯着坐在那毛皮坐席里头的雪无垠:「我这一段日子办点事,带你四处玩一玩,说不准你气就消了。」
雪无垠白眼一翻,简直吐血!
血海深仇,哪能说消就消!
驱策他报仇的感情不是愤怒,而是憎恨,深入血液,刻入骨髓的憎恨。
他不信禹公子看不出来他的恨有多深,但禹公子也不劝他,也不让他转生,就把他带在身边,好像只是想要出游的时候寂寞无聊有个伴陪。
能把他雪无垠当作伴游,古往今来也就只有这个禹公子了!
对禹公子发怒就像对一堵墙发怒一样,禹公子永远搞不清楚重点,不知道是少一根筋还是根本成了精,连打带消,居然就这么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溜走,叫人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打定主意不再自己找气受,雪无垠在他那毛皮软垫上翻了个身,现在妖魂的妖力不够,维持着人形太耗费精力,他身后拖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这么一翻身,用尾巴结结实实地把自己盖了个透,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个银白色的毛枕。
禹公子心里发笑,这狐狸除去那呲牙咧嘴的仇恨,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小毛球。」
禹公子眼睛留在手里竹卷上,温和好听的嗓音唤道:「都日上三竿了,再睡下去会睡死你的。」
雪无垠本来听见「小毛球」时眼睛一瞪,打定主意不肯承认这么叫着的是他,但听见后面一句,忍不住又回了口。
「你当我三岁毛孩,这等荒谬的话也讲得出来。」
「我是怕你睡过了头,明天我还得把你扛上马车。」禹公子说话总是不打草稿,三句真七句假,偏偏他那样子还不像存心讲假话:「你的元神怎么伤的?」
雪无垠这样的大妖,就算妖印被毁,肯定也会拼死守住元神,以求一线生机,若说连元神都被伤了,那根本很难补回来,就算是能够成功转生,力量也必然大不如前。
那慵懒窝在毛皮软垫上的毛球不想回答,一条雍容的尾巴卷起来盖住头脸,摆明了不想理他。
禹公子也不跟他计较,翻了翻手里的竹卷,掐了掐手指,长身站了起来。
「梦夏,准备出发。」
秘音成束,透过咒法隔着墙直接传到隔壁房的梦夏耳中。
这下雪无垠有意见了。
「不是说明日出发?」
「唉,我瞧着今日天气怪好的,不如就趁着这好天气上路吧。」禹公子翩翩优雅伸个懒腰,迈步就往门口走去。雪无垠受他咒术约制,不能离他十步以外,他既然走了,雪无垠只好也跟着走。
隐隐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受制于人,什么时候出发,好像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但以禹公子的法力来看,这个半人半妖,倘若利用得当,也许……
※※※
「……你是诛妖师?」
马车吱呀吱呀的摇晃里,雪无垠蜷缩在帝紫绣金的抱枕堆里头,无意问道。
「啊,算是吧。」禹公子根本也不上心,随口问答,正闭着眼睛哼着京城小调。
这趟旅程有美人相陪真是赚了,雪无垠不但脸蛋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