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的执行者做事谨慎,先去军戈所指的位置作了快速检查,拍拍沙子确定没有陷阱,确定附近没有人员埋伏才道声「好」,爽快接受协议。於是双方同时行动,老大往前踏出了二十步,将动力匙项链轻放到沙堆上;同步的是两名黑头巾男,他们继续夹著祈洛希一步步地走向海滩出口的方向,同样是二十步。
回首,老大与两名执行者对望,双方都抱持著万分警惕,如蟹般横著走。
军戈的手全程都紧贴著长裤,只要对方突然动刀,他就立即逃跑并放烟花通知城内的诸位帮手。幸运地,绑架犯出乎意料地信守承诺,依照谈好的来做,最後老大安全回到原来的站立位置。
<% END IF %>
☆、《回家号》24
接著,老大和军戈顾不上动力匙,张开双手奔向祈洛希那边;黑头巾男人则匆匆跑去捡钥匙。触碰到祈洛希的手臂时,军戈才暗松一口气,侧目一瞄,看来对方的目标只有「回家号」,无意伤害他们。黑布巾的男人们获得动力匙後,便快速地跑上船,大概要试试开船起航了。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了,比他预想中更加完美。
这时,祈洛希颤著甩走老大和军戈的手,沙哑地低吟:「不行……要阻止他们!他们会抢走『回家号』!」
军戈点头,压低嗓音道:「放心吧,船还是坏的,他们开不动的。海滩外面有我们的人守著,现在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他们不正常!」祈洛希急得有些口齿不清,还是拚命地把自己知道的尽说出来,「……他们……好像知道我们所有事情,我没说过我的名字,他们却知道我叫什麽。老大、军戈,你们有向其他人透露过船的密码吗?」
军戈错愕:「……不是你给他们的?」
「没有!他们、不像人,像机械。清晨4点多他们押著我上了『回家号』,他们看到密码锁,试一次便成功开锁,控制室也是。他们进控制室看了一眼,没拆开过任何东西,就说安全装置里有颗AX…P晶片坏了,另外两条线接驳口松了!」
「这……他们有超专业的维修人员?修好没?」
「不清楚,不知道,我怕……」
就怕执行者真的靠著动力匙将「回家号」驶离。
绑架犯行动迅速,现在他们共五人已经攀上船的楼梯。老大是最紧张「回家号」的人,他二话不说,首先冲向船那边。祈洛希也急了,他先前一直忍耐,乖乖听从绑架犯的命令,叫他去东就绝不去西,正是等候被释放的这一刻,他知道大家交出动力匙只为救他回来,他不应该冒险。但忍到现在,连老大都追出去了,他终究忍不住,甩开军戈的手,跟著老大的脚印奔跑,目标是拯救「回家号」。
「等等……你们这些笨蛋!多等一会儿不行吗!」军戈又被孤立了。他咬著牙挑出大衣内藏著的烟花,挑了其中一枚,点火,向城镇的方向高高抛过去。
火花起,刺耳的爆炸声在半空中络绎不绝,轰出的阵阵红色烟雾高速向天空散开。
红色烟雾是他和大家约好的紧急信号,代表情况危急,恐怕有性命威胁,要大家赶紧过来帮忙。联络结束,他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了,跟著跑,但此时老大和祈洛希都离他有一段距离,并非跑快点儿就能赶上。
五名绑架犯登上甲板後,就像根据剧本行动。他们俐落地转身,扣下手柄,连接著陆地与船的铁梯微弱地震动,一格格的收起梯级。
这时祈洛希刚攀上楼梯,人还未站定,脚踏便缩回去,随时要夹扁他的模样。他抖著手也要抓紧楼梯两侧,拚了命地爬。老大的情况相近,纵使身上的数处刀伤才稍为结疤,但他依然是高手,体术高手。他不只跑,更是跳,一连四级的跳,脚底刚触及踏板侧,他又跳了,对方收起铁梯对他全无威吓性。不过是短短三秒,他已经从沙滩飞跃到船上,一拳爆开,站在楼梯边的男人脸部受创,掩著眼倒到船桅下。
另一名头巾男人拔刀冲出,刀光四起,这次老大早有提防,抽出贴著裤管的护身用短刀迎接,「当」的声响交错,老大的武器明显弱小得多,立即退後半步。
两人同时收刀,再刺,又挡,交战逾二十个回合却也只是弹指间的事。
蓦然间,船动,惊得老大失了心神,手间的短刀微微一颤,重心不稳,一刀挡不住,被对手乘势刺出,手臂刮出鲜红。
船身摇摆,「回家号」的引擎动了,浪花翻飞。
军戈这才刚抵达海边湿滩,但见大船逐渐偏离了岸边,顿时呼吸不能,呢喃道:「……怎麽会……」
抢劫「回家号」的共有五名执行者,当中的领头和其助手已经抵达控制室,不用几分钟便以动力匙启动了「回家号」;而仍留在甲板上的尚有三人。
一人被老大击飞,眼部肿成一团,现在才刚拾起刀站起来;一人正是跟老大搏斗中,不分轾轩,打得如火如荼;还有一人,他不动,是因为他要伺机行动。
如果昨天老大没有受伤,反应够快,或许他尚能勉强应付三名敌人。但他受伤了,情况便是彻底倾斜至另一边。
潜伏的执行者趁著船动,老大惘然的这个瞬间,从侧面窜出,毫不留情地大挥刀。
祈洛希好不容易才爬到船面,正思考该怎麽偷袭那些绑架犯,他就看到这一幕敌方的偷袭画面。
老大的左手手臂俐落地往大海那边蹦飞了。
<% END IF %>
☆、《回家号》25
祈洛希整张脸都变成铁青色,他不禁按著自己的肩膀,眼巴巴看那只属於老大的粗壮手臂形同风车,在空气中逆时针转动,划过云端,太阳为它洒下片片金鳞。飞到最高点後,手臂以抛物线坠落到海里,海水啪啦啪啦四起,接著被「回家号」掀起的浪潮淹没,再也看不见踪影。
下一刻,老大被另一名头巾男斩向胸口,他还未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发生了什麽事,这次连身体也没了。
他跌跌撞撞退到栏杆边,口腔喷血,剩下的五指不断颤抖,完全抓不紧护身细刀。
男人轻松地将他往前一推,他便如同木头娃娃般掉出船外,直勾勾跌入海里,那坠落的弧度跟他的手臂几近相同。
祈洛希愣了,现在该做的事都被抛诸脑後。
军戈也感到脑海天旋地转。
「老……老大!啊──!老大、老大!」他嘶破喉咙大喊,抛开外套,剥掉皮鞋,吸了口气便奔进海里。
水很冰,与雪相近的寒意浸透了全身的毛孔,不到一秒已叫人退却。军戈的四肢麻了,想游回岸边,但事到如今又怎能退缩?他在水中睁开双目,往「回家号」的方向一瞧,他发现老大了,老大正在慢慢向海底下沉。混入丝丝血污的海世界里,那缺了一只手臂的男人还清醒著,他拚命摆动双脚,单手不断拨水,然而,他失去了平衡力,令他的泳姿极为笨拙,根本没法子往上游。
军戈暗暗握紧拳头,老大还活著!他换了口气继续游。他的四肢冻得发僵,但水里的动作完全不受影响,不消两、三秒已经溜至老大身边,圈住对方的腰,快速浮上海面,再狠狠地吸气。
拨开眼前的湿发张望,遥遥地瞧见乔斯顿的支援人民逐渐在海滩入口出现了,他们应该有携同急救用品。
「老大、我们的人来了,别怕……」军戈咬紧牙关向前游,除了老大,还有祈洛希,还有「回家号」!他们昨晚的紧急应变计划里并没有「『回家号』被犯人顺利驶走」和「老大被执行者斩掉手臂再推下海」啊!乱了,太乱了。
他悄悄望向老大的左臂伤处,猛然间,他顿住,全身往下沉了沉。
老大被斩断的手臂,那横切面内装住的不是血肉与骨头,而是夜色星空。
军戈的瞳孔倏地收缩。准确地描述,手臂的椭圆形切面内是看不见尽头的漆黑空间,一只只散发出青绿色萤光的英文字和数字在内部弹跳,宛如科幻电影的特效;染红衣服的鲜血,则是从这片黑色空间制造出来的,源源不绝地流,不知来源处地流,就单纯得像黑画纸中喷出红色颜料。
就像「回家号」的面包,谁都不知道面粉是哪儿冒出来的,不过一直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块正常的面包,他们从来不曾怀疑面包究竟是假面包。
「……原来,这就是事实。」
老大现在才发现他手臂的异常,但相比起牙齿都哆嗦起来的军戈,他并未展露出震惊。取而代之,他垂下眼睑,扬起一抹浅笑:「不是失忆,是从来都没有记忆……」
他笑得多麽洒脱,似乎已看透世界的真相。
「回家号」启航鸣声起,浪潮涌得大了。
此时,一抹棕色的身影从船楼梯那边跌落,是祈洛希。在船上的执行者包围下,他很快已无招架之力,护著脸部跳下海。
军戈还未跟得上周遭的变化,便觉背部被用力地推往祈洛希那边。回头,竟是老大用他仅剩的手推开了他,一波浪潮拍过来,很快已将两人活生生地冲开,距离越来越远。
老大头仰天空,凝视著头顶初出的冬日太阳,身体再度下沉。那不应该存在於现实的黑色手臂裂口也坠落,被海之深蓝覆盖住,朦胧不清,有如一场梦。
「……啊……不、不对劲,错了……全个世界都错了……呜啊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军戈仰天疯狂吼叫,接著,再也不回头,拼尽全身力气往祈洛希堕海的那一处游。
他的手脚幅度很大、很乱,水花泼到半空,不知浪费了多少力气。他再一次潜进海里,张开双手,很快便把那掩著嘴巴在挣扎的祈洛希抱住。在海里他看得不清不楚,但祈洛希没有受伤,两只手还在,脚还在,身上没有露出异常黑洞。
军戈没敢多望,昂起下巴,用力地上游。不慎地吞了一口冰水,冻得他胸、肺都结成冰似的,但这种感觉并不坏,这种连各种思绪都冻结的寒意并不坏。
不久,他们返回海滩,全身接触到空气,刺骨的寒意令军戈卷缩著身子,嘴唇发紫。
「船走了!啊、啊啊……」祈洛希跪在沙子上狂喘气,他堕海时间较短,身体状况比军戈略好,「军戈……老大,有没有看到老大……」
「别问我、别问我!……」
军戈闭上双眼,将冻僵的手挪到耳边,压住。
回家的船声已经远去,再也传不过来;乔斯顿市民的跑步声越来越响,一下又一下,如同机器打桩,震耳欲聋。
他抓紧耳朵,意识慢慢溺入如同星空的黑色世界当中。
<% END IF %>
☆、《回家号》26
军戈做了个梦,梦见他一如往常地放学,回到那个家。
那个房子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家俱,没有任何装饰用品,欠缺活力。客厅不算小,但仅放了两人座小沙发,因为那里只有两个人住。
几年前,他的父母离婚,他跟了爸爸,比他小2年的弟弟跟随妈妈。离婚後,他未曾再见过母亲和弟弟。父亲开始常常流连於酒吧,偶尔喷著满腔酒气回家,向剩下的儿子抱怨母亲的不是。
他不想听,但喝醉的人不会顾及他的意愿。後来父亲会有多个晚上不回家,不知道跑到哪儿去。
梦中的那一天,他疲累地返回房间,正想听首歌放松心情再做功课,但见桌角闪出通知,竟是两年未见的弟弟送来了电邮。
「拜你所赐,妈妈再婚了。她将会是其他男人的老婆,你彻底没有了这个妈妈。」
这是一场梦。
他在老大断臂上见到的墨黑物质与绿色文字,同样是一场梦。
如果全世界都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他可以洗去小时候犯的罪,再次登上回家号,堂堂正正地跟老大说:「我想回家!跟希和白小姐同样地想回家!我非常喜欢我的家人!」
健表示,他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搞不好是梦,由众人编织而成的梦,能够实现各种愿望的梦。健盼著远离家乡,在没有任何纷争暴力的城市定居,所以有了乔斯顿。军戈想去一个下雪的地方吃鸡肉,所以他们到达乔斯顿後便吃到久违的鸡排晚餐,第二天乔斯顿下雪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自己能够任意扭曲,那有多好?
不过,梦又怎可能会痛?所以这不是梦。
为什麽会来到「回家号」,认识这麽多人,他不明白。但他隐约明白这个世界由什麽东西构成。
自己是什麽?是人?还是老大那种异常的存在?
真想拿把大菜刀把自己的手砍掉,看看自己皮下是黑的。但手臂驳不回去怎麽办?他砍过一次,不想再一次感受那种切断神经的狂烈痛楚。
神智迷糊,灵魂轻飘飘的升上高空,跟随云朵在飞,飞到不知何处。把地球逛遍了,就是没发现什麽六国,什麽家,因为这根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