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吼了出来，但究竟吼的是秦歌还是他自己，亦或是两者皆有之，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歌被莲吼得愣住了，被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酒也醒了大半。
两人都为自己的话，感到懊悔，和无趣。
所以他们选择了默默相视，然后不约而同举起坛子猛灌，再把手中的酒坛狠狠地抛向院子。
待莲一身酒气的回到房间，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三三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等了一夜，等得火冒三丈。
但看到这个满身酒气、满脸泪痕的自家公子跌进了门，却是一句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去跟阿姐说说，让她把那一大桌子菜，都留到明天吧。
这秦公子也真是的，知道他们今天要出发，怎么还灌莲这么多酒，这不成心叫人走不成么！
一步三摇的扶着莲上了床，刚刚要去打水顺便弄点醒酒汤，手却一下被拉住。
三三回过身，就见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带着点痴迷，带着点不舍，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委屈的神情在里面。
一句话都没有的对视，长时间的对视，莲保持这一个动作，看的三三手足无措，连带着大脑一片空白。
公子什么时候用过这种眼神看他啊，这是要干什么啊，这人喝醉了，怎么……怎么这么……让人抓狂啊。
“公子，你要喝水么？还是净身？”
“三三？”莲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
“是我。”不是他还能是谁……
“三三！”莲变得开心起来，声音都提高了一个调。
“我在。”唉，现在的公子像个小孩子。
“三三，三三。”好像想起了什么，莲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公子，怎么了？”三三被莲着急的样子吓了一跳。
“三三……”又叫了一句，然后莲沉沉睡去，就算这样，也一直紧紧抓着三三的手。
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口气，三三在心底暗自决定，再也不会给他家公子喝醉的机会，再也不会了……
以后必须管着！嗯！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不要碰我
清晨，阳光从竹叶中间穿过，抚摸着一片片的碎酒坛子，还有青涟气得铁青的脸。
“两个不怕死的，喝着老娘的酒，竟然还敢把院子毁成这个样……这两个人的皮，不是一般的痒啊……”
昨晚上这院子里乒乒乓乓的砸坛子声就没断过，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喝的醉呼呼吐了她一楼梯……就不说了……
干什么还要她早起给这两个祖宗熬醒酒汤啊！连她那狐狸老妈她都没管过好么！
一想到这儿，青涟就气得直磨牙。
再看看这院子，她费劲心血掏的池塘种的竹子，干什么要被两个臭酒鬼给毁了一半啊！
带着一肚子的气，青涟的脸色吓人的紧。
看了看时辰，她走到林中的一个石桌旁，拿出一个形如蝶翼的哨子，两短一长吹了三声。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一只只鸟儿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居中的是一群胖乎乎的麻雀，虽然有吵有闹，倒是也能用勉强看出的那点秩序在石桌上排排站。
一时间，以石桌为中心，整个竹林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鸟鸣。
一只浑身雪白的隼稳稳地落在青涟的肩头。
看到青涟那马上要山洪暴发的脸色，白隼清啸一声，周围立刻寂静了，所有的鸟儿都往青涟这个方向看去。
“雪涯，我今天烦的紧，让他们把我这几个厢房客人的底细跟我报一下，剩下的有事就说，没事就散了吧。”
低沉而连续的叫声从这只叫雪涯的白隼口中不断发出，在石桌上的小麻雀听见了，立刻蹦跶着，一只一只陆续出来叽叽喳喳。
出来一只，雪涯就小声的用人声在青涟耳边翻译着。
“小一说，他房里的人是京城王御史家的第三个儿子，家里有一妻三妾……”
“小二说，他房里的人是江湖上人称……性情好淫，昨晚已经折腾了咱们楼的五个姑娘。”
…………
“小幺说，他房里的秦公子是京城吏部尚书家的二儿子，暂无妻妾……除了令人称道的画技，也有一身的好剑法，江湖人称灵剑公子，现与王丞相交好，他给狐姐姐画的画，也是卖给了王丞相。”
“姑娘，小十六没有来。”
“可有见到它的？”青涟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没有记错的话，秦歌昨天就是从十六厢出来的，如果那画是卖给了王丞相的人，那就说明……
“雪涯！让大家快给我找小十六！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挥手间，满林的鸟儿尽数飞散。
“雪涯，你帮我联系一下梓夜，京城那边的各处动向，特别是我交代下杀不得的那些人，我要听他跟我面诉。”
雪涯点了一下头，立刻向京城方向飞去。
看着它在天空中消失的身影，青涟的脸色变的无比的严肃。
当初，她为了搞清楚弟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暗自调查了莲。
当她懂得了那些不得以，为了能让莲可以活在阳光下，她杀了所有知情和碰过莲的人，除了那些，她杀不得的。
这王丞相，就排在起首……
这一次他的人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么？
小十六是在快近傍晚的时候，在京城的近郊被找到的，它的翅膀上血迹斑斑，旁边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红隼。
小十六被吓的已经说不清楚话了，说的零零碎碎，然后也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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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莲的房门，一进门就看到三三气嘟嘟的抱着莲的脖子死活不撒手。
莲笑的一脸无奈，不停的在给三三灌输什么“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之类的玩意。
三三一脸的不乐意“我又不是君子，我是狐狸！为什么狐狸的样子就能在你身上赖着，人性就得离你远远的啊！我不干我不干！”
“三三不乖了啊，我们不是说好的，慢慢的学人间的规矩么？”
“这是什么规矩啊！‘君子博学’‘君子坦荡荡’之类的就不说了，那‘君子寡欲’什么的不是要憋死人吗！公子，我不要做君子，我要做小人好不好。”
“小三三，为人，修身养性最为重要，要重视自己的德行，怎能做小人，你这孩子真是胡闹。”
“不嘛，是君子就不能赖在你身边了，我才不要做，那除了小人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啊，只要能粘着你，什么人我都能做啦！”
……
不想打扰这两个人，轻轻的退出房门，青涟的心中多了些不忍。
自己的决定，会不会残忍了些……
青涟在门外站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屋子里那两个，一直都是同进同出，若是她的这
些话只能同一人讲，这屋内和屋外有什么区别？
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在那么温馨的环境下，不合适……
丫丫的，那什么时候合适啊！
这不纯粹是自欺欺人么……
正在犹豫着，房间门被打开了，莲轻手轻脚的从里面出来，满脸都是笑意：“我见你进来又悄悄退出去，可是找我有事？三三已经睡了，哄他乖乖睡觉还真不容易。”
青涟咳了一声，突然有点不敢看向那张充满笑容的脸。
“确是有些话，要对你说。”
莲的笑意收了起来，青涟不会轻易这么严肃并且略有躲闪的跟他说话，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这是怎么了……
进到了一个无人的房间，青涟轻轻关上了门，然后随手捏了一个决，封闭住了整个空间。
“说重点。”莲的的眼睛眯了起来，能让青涟如此慎重的事情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莲，为了知道三三为何要自毁修行，我曾查了你的底细。”
青涟抬眼，直视着莲的眼睛，她并没用多大声音，但每字每句都在心里推敲了上百遍。
“我知道了你当年为何……所以我杀了几乎所有的知情人，亦或是碰过你的人。”只为了让我的弟弟能和你一起堂堂正正的走在大街上，这些杀孽，还是我来染吧。
莲用眼神示意青涟，让她继续说下去。
“当然，有些人，我动不得，那几个人是谁，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莲的脸白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哪些人大概都是谁，那些夜夜折磨他的梦……
原来这一年多的悠闲日子，竟然是青涟用染了血的双手换来的么。
“我这人不爱冒险，所以那些人我都一直在盯着。今天我失去了两个伙伴，他们临死之前，只留给了我一句话‘那个房间的门，开了’。”
“你知道他们负责监视的是哪一个人么？”
在听到“那个房间的门”之时，莲的脸就在一瞬间血色尽褪，连嘴唇都变得苍白。
他用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吸气，再呼气。
“王丞相……可对？……”
“……对，怕是他已经发现了你。到了明天早上，估计我这青霜楼，也要关业大吉了。”
“莲，我对你是什么人，身上有什么秘密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我偏偏知道了。我无意搅进这一滩浑水，我也搅不起。”
“……”
“我知道凡人的一颗真心得之不易，我知道你对三三的用情之深，这一次，我求求你，为了你的那颗心，离开他好么？”
“……”
“我只是一个道行不足的小狐妖，我真的……护不住你们两个……”
“……”
“求你，走吧。离我们远远的。明天我也会带三三走，我会带它回青丘，百年之内再不许他来人间。”
青涟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亲手，活生生的拆散这一对……
亲手，毁了自己弟弟的幸福……这种痛苦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看着几乎要跪下求他的青涟，莲的心仿佛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丝线，又紧紧地缠绕在了脖子上，每一次要窒息的呼吸，都会带动整个心血淋淋的痛。
为什么不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阿姐，就不能让我带着三三一起走么？”
“莲，三三现在与凡人无异，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若是碰见了你躲不掉的人，你可护得住它？或者再一次让他眼睁睁看着你死在眼前。他为了你已然入魔一次修为全废，你难道要让他再次入魔吗！你自己逃不掉了……要带着我的弟弟一起死么……”
双拳紧握，莲的牙已然咬出血来，过了许久，他低声问道：“让我叫你最后一声阿姐吧，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里可有什么忘情水之类的，还是让三三忘了我吧。我这样的人……忘了就好，忘了就好。”
“你们可否问过我？……这样的决定……凭什么你们来做！” 一个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莲和青涟猛的向门口望去。
房间的门无声的开了，只着中衣的三三赤脚站在门外，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他的小脸一片惨白，写得满满的委屈与愤怒，他平常干净清澈的眸子里蓄满了闪光，却又拼命的抑制住，不让泪珠落下。
在听到三三声音的那一刻，莲的心脏狠狠地缩了一下，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几乎将他刚刚割肉一样下定的决心，粉碎的一干二净。
定了定神，看到三三的赤脚，莲皱起了眉头。
他立刻脱下长衫，快步过去：“这么凉的晚上，怎么能赤着脚。”
“不要碰我！”三三厉声喊道，身形一动，后退了好几步，仿若被逼急了的小兽。
“莲，这一次，你又要抛下我吗！你是不是觉得，看着你的尸体，我活得会很开心？你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么……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生今世，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也休想再甩掉我半步！”
“三三。”屋内的两人同时喊出声来，莲是痛心，青涟却是愤怒。
青涟心疼自己的弟弟，亲手拆开这一对，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心理折磨。
但是没有办法……
若是这两个人在一起，她真的撑不过这一次……
刚刚的结界，竟然那么轻易的就被三三解开了，她甚至是在三三发出声音的时候才注意到。
这说明了……如果碰见真正的人类高手……她怕是连自保的机会，都不到五成。
这臭小子脑子被驴踢了么！还他妈山盟海誓……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在这里瞎扯什么蛋啊！难道他看不出来，为了他，莲做了多大的牺牲么！
青涟刚想再说什么，却被用手势莲拦下。
莲大步上前把三三抱在怀里，紧紧的环住他，用自己的衣服将三三包的严严实实的。
细细闻着怀里小人的体香，莲无比温柔的抱起了三三。
他轻柔地，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三三的银发，轻吻着他的额角。
直到三三身上的戒备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