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和一条牛仔裤,但旧时的背心显然无法适应他发育中的身材,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体上,勾勒出他几近完美的背部线条,他似乎比他走时又高了一些,头发又长了一些,露在外面的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背部肌理逐渐变得坚实。他的身线是正宗的T字型,宽肩窄臀,双腿笔直修长,光是在那边站着不动,身上也散发出少年身上独有的干净气息。
面对弟弟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公分的背影,秦子墨心里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犹豫地开口,叫了声:“子溪?”
秦子溪的背影顿了一顿,却没有回过头,也没有任何回应。秦子墨心知弟弟还在为自己不告而别的事生气,但此事说来话长,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选择转移话题,关切地问:“现在才刚开春,天气还冷,你怎么就穿这些?我刚才看到你把校服都洗了,今天上学没有穿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良久,只听秦子溪低低地开口:“我退学了。”
简单四个字,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霹在了秦子墨的心头,秦子墨身形一颤,几乎就要站立不稳,他的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秦子溪放下手中的活,缓缓地,但也是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退学了。”
秦子墨冲上去一把抓住秦子溪的胳膊,强迫他注视自己的眼睛,勉强压抑着心头不断燃烧的怒火,语气却早已克制不住而变得激动起来:“为什么?你告诉我退学的理由!”
秦子溪说:“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念了。”
秦子溪的声音是冷淡的,表情是冷淡的,就连他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冷淡,冷淡到秦子墨觉得是那样的陌生,如一把利剑刺进了他的心。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和那个恶心的金老板纠缠不清,他去那个鬼地方做了半年的MB,他为了接近秦默不惜抛弃尊严自轻自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最亲最爱的弟弟,他为了他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他如此冷淡的眼神,还有他自说自话退学的回报?!秦子墨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思绪理智都丧失了,只有熊熊的怒火愈发清晰,烧尽了他的理智,唤起心底那样最阴暗的、蛰伏已久的东西,支使着他就这样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挥出了拳头——
“砰!!!”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秦子溪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案台上,撞翻了几只碟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声响过后,狭小的空间再度陷入了寂静,诡异的寂静。
秦子墨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不敢相信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打了子溪,从小到大他从没有打过他,可是刚才他竟然打了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方才的自己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难道他的身体里,真的流着那个男人暴戾的血吗?
“子溪……”
秦子墨心中又痛又悔,着急着想看看子溪的伤势,可秦子溪却别过了脸,地上滴答滴答滴落几滴鲜红的鼻血,红得那样刺目,灼伤了秦子墨的眼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子溪默默站起身,默默打扫完地上的狼藉,把煲好的汤端上餐桌,然后上楼,秦子墨追上去,想说什么,却梗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看着他倔强的身影静静离开。
餐桌上的罩了一张桌罩,秦子墨掀开罩子,看到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全是新鲜的菜色,定是子溪见他回来,才特地下厨做给他吃的吧?可现在他内疚地不行,哪还有什么心情吃呢?想到子溪也还没有吃饭,秦子墨就盛了一碗饭,夹了点小菜在上面,又舀了碗汤,带上筷子勺子一起端到阁楼上。
阁楼里黑漆漆地没有开灯,秦子墨将碗筷放到书桌上,看到子溪正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枕头边有几张带血的面纸,秦子墨又是一阵心痛。见他身上就一件背心,秦子墨怕他冷,拉过被子正欲为他盖上,秦子溪却在此时意外地说话了:
“我没有退学。”
秦子墨一愣:“什么?”
“我没有退学,只是在外面工地上找了份兼职短工,刚才是故意骗你的。”
“你……”
因为鼻子还塞着纸巾,秦子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瓮声瓮气地:“反正你也一直都是这样,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告诉我。”
秦子墨心头五味陈杂,望着弟弟的背影,可能是光线晦暗的缘故,使子溪的背影增添了几分寂寥之色,想到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子溪一人的日子过得该有多孤单,秦子墨垂下眼睑,由衷地说:“对不起,子溪。”
秦子溪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都去干什么了?”
被他小动物一般渴望的眼神注视着,秦子墨心里一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为时尚早:“子溪,哥现在还不能说,等再过一段时间,哥答应你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好吗?”
听到无数次相同的答案,秦子溪的眸光黯淡下来,秦子墨看着于心不忍,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用哄人的语调说:“这个先不提了,你还没吃饭吧?工地上的活一定很累,快起来吃点东西。”
秦子墨从桌上端来饭菜,见秦子溪躺着不动,便笑道:“怎么了?还想让我像小时候那样喂你?”
秦子溪只得坐起来,但只吃几口饭就不吃了,秦子墨赶忙问:“身体不舒服吗?”,秦子溪摇摇头:“吃饱了。”,随即把碗推到秦子墨那里,说:“你吃。”,秦子墨如何不了解他的心思?好笑地说:“你只管吃你的吧,下面饭多的是,我自己会再盛一碗的。”
饶是这样说,秦子溪还是不吃,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秦子墨无法,只好又下去盛了一碗,当着他的面开吃,秦子溪方才继续动筷子,不过他胡乱扒了几口就飞快地吃完了,剩下的时候都只是坐在床头,用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秦子墨吃饭,看得那样仔细,像是要把他不在的这半年中每一个错过的表情和神态都刻进心里。
秦子墨被他看得怪不自在地:“你怎么老爱盯着看我吃饭啊?”
秦子溪说:“我喜欢看你吃。”
秦子墨说:“看了十几年了,不腻吗?”
秦子溪摇摇头,认真地说:“我就是喜欢看你吃。”
这个弟弟的倔脾气他是了解的,便不再说什么,两人在安静的气氛中吃完了饭,又把碗筷桌子什么的收拾了,秦子溪做了会儿功课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已经快十点了,兄弟俩一个刚昨晚短工回来,一个刚经过旅途跋涉,两人都挺累的就早早上床歇下了。
可是躺在床上秦子墨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盯着天花板出神,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酒吧想到那个男人,从以前的事想到将来该何去何从,墙上的时钟指针嗒嗒地走动,夜愈深就愈难眠,直到床板上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秦子墨知道是子溪上来了。
赵晓曦抛弃他们那年他们都还只有八岁,每个漫漫长夜两个年幼的孩子只能抱在一起靠彼此的温度取暖,子溪怕黑,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一起睡,后来长大了就分床睡了,但偶尔还是会一起睡,比如今天。
“哥,你这次回来了,还会走吗?”
“……不会了。”
至少在他重新找到那个男人的线索之前,不会再回去了。
感动衣角被拉了拉,秦子墨转过身,正对上秦子溪的眼睛,如一泓碧湖,深邃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也吸纳进去。耳朵两侧一暖,原来是秦子溪将双手捂在了他的双耳上,这个动作是他们两人之间特有的表示亲密的动作,意为守护,耳边的气流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暖烘烘地,让人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心跳放慢,心情十分安心。
“哥,不要再离开我了。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秦子墨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三点,子溪还在继续睡着,耳边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两个大男孩挤一张床到底有些小,子溪的手脚都扒在了他的身上。记忆里这是多久没和他一起睡了?秦子墨宠溺地注视着他的睡脸,用手指在空气中描绘他的轮廓,明明只有半年没见,可他却觉得他的子溪生得越来越俊朗了,只是……
秦子墨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右眼眼睑处,那里有一颗黑色的痣,这位置,这神韵,都与酒吧里那男人如出一辙。
可能是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皮肤,子溪在睡梦中嘟了嘟嘴,差点就要醒来,秦子墨忙像小时候那样拍抚了几下他的背,他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去了,秦子墨松了口气,视线落到了他红肿的脸颊上,又是一声叹息。
他和子溪不一样,他已经脏了,子溪却是干净的。子溪是他最重要的宝物,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可是潜意识里,他又希望子溪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希望子溪能按照他安排的道路来走,把他没法实现的东西全部实现,他们是孪生子,对他来说这世上只有子溪做到了那些才有意义,年纪越长,他对子溪控制欲就越强,就像刚才,他居然因为子溪偏离了他制定的轨道而失控打了子溪……
秦子墨摊开掌心,看着手掌中错综复杂的脉络,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迷茫。
或许,他确实遗传了那个男人身上的特质,阴鸷,自私,暴戾……只是表面伪装地好罢了。他不配得到子溪的依赖,如果不是他自小把子溪保护地太过,子溪现在的性格也不会这样孤僻,子溪越是亲近他,他的罪恶感就越大,他继续留在子溪的身边只会害了他……可是他现在还不能走,无论怎样,他必须先用自己的双手为子溪争取到他们应得的东西,无论依靠什么手段,都要让子溪一辈子过得衣食无忧才行。
“子溪……”
他这一番思量,都只为了他一人。
☆、何伊伊
由于刚经历过长途跋涉精神困倦,秦子墨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醒来以后已经快十一点了,子溪不在,窗户被人打开通风,屋子里充盈了一室的阳光。秦子墨原以为子溪去上学了,看到日历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洗漱完毕后穿上拖鞋走下楼,看到餐桌上摆放着一副干净的碗筷,掀开桌罩里面有白粥、酱菜还有油条等饭食,为了怕变凉还细心地装在保温盒里,应该是子溪特意为他准备的,担心他刚睡醒吃太油腻伤胃,所以菜色都很清淡。
每天醒来都有一个人为自己准备好饭食,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秦子墨笑了笑,坐下吃完饭,收拾完桌子,还是没见子溪的身影。他猜想子溪可能去天台了,便上去天台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那里看到了子溪——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在人脸上暖融融地,子溪随意套了一件汗衫,下面是条沙滩裤,脚上趿了双人字拖,正在天台上晾衣服。他把秦子墨行李箱里带来的衣服全洗干净了,晾衣绳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衫衣裤,在和风中轻轻摇曳,少年挺拔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神态纯净而安宁,仿佛生活中任何磨难都无法将他击倒。
秦子墨看着这样的子溪出了会儿神,直到他看见子溪一个人费力地拧干一件棉袄,便立刻上前抓住另一头,帮着他一起过水。
“哥?”
秦子溪抬起头看到他,关心地问:“你起来了?吃饭了吗?”
秦子墨说:“嗯,吃了。”
秦子溪点头,这便放心了。兄弟两个在阳光下合力给衣服过水,剩下的几件衣服都是比较厚重的,费了些力才把所有衣服都晾完,虽然是初春的天气彼此脸上都出了些汗,两人相视一笑,在天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坐在一块儿吹风。
“哥,你现在的衣服好多,洗了我一早上。”秦子溪望着那一片小彩旗般迎风飘摇的衣服群,由衷地说。
秦子墨在纯色酒吧做了半年MB,做这行的平时最在意的就是衣着打扮,为了吸引客人,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将自己装扮地更耀眼,秦子墨原本对此不甚在意,还是被当时的老大萧冽“教育”了一番,帮他狠狠置办了几身行头,之后确实初见成效。萧冽这人对自己的品味极其自负,那些客人看中了秦子墨就好似间接赞美了他的眼光,直把他捧得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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