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薛二人听出蒋敬璋在转着圈损人,转开脸呵呵一笑也不说破。蒋敬璋无意多言,借由赶去宠物店买龟粮,告别了余、薛二人出门。
回家后他告诉母亲,他和女方是从头到脚的看不对眼,大青衣那张带着彩妆的脸,比陆龟的表情还整,恐怕卸妆之后,要从早到晚开着灯才敢看,他让母亲随便想篇说辞,回了这档子事儿。
陆龟是陈佳耀连同一捆画报书籍,一起寄存给蒋敬璋的。本来养在办公室,蒋敬璋担心他离开后,有人撺掇厨师把陆龟做菜卖了,就把陆龟搬回家。龟很好养也容易料理,没有龟粮用洗净的菜叶也可以,隔几天刷一次龟甲,保持龟壳干净就行。
祁思源去分店前,为餐饮部选派了经理助理,以便在经理外出进修期间,代理餐饮部经营。人员管理权则收回到他手里。
经理助理就是之前由黑桃k亲自陪着下楼,并驾车送走的那位。容貌好,有背景,平方面积立方体积都不小,有在人民大会堂工作的光辉经验。蒋敬璋和她站在一起,竟找到几分小鸟依人的赶脚。
同事们私下问蒋敬璋:这位有气象,也有分量,是否是候旬红桃Q’(总经理夫人)?蒋敬璋摊手耸肩:他只看到份量,没看出什么气象,所以没法预报。于是‘候选红桃Q’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随后他就忙于职务交接,其中更多的是客户关系交接。
交接完所有工作,蒋敬璋收好办公室里私人物品,装了一个手提袋,就直接从正门出来。刚好见到一辆车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一刹那,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窜出来,在蒋敬璋跟前左蹦右跳着,他险些脱口叫出‘西皮’。狗主人吆喝着萨摩的名字跳下车,用粗链子拴住脖套,拳打脚踢、死拉硬拽将狗塞回车厢里。然后拿着包走进酒店大门。
坐进出租之后,蒋敬璋实在没忍住,往祁思源的手机上发了个短信:萨摩耶西皮现在在哪?其实他没指望师父能回答。不料几分钟之后祁思源就回复了一条彩信,是祁思源搂着肥狗在新办公室的自拍。随即有一条文字信息过来:怕西皮又闹绝食,带它一起来分店了。在这能吃能睡玩疯了也长肥了。
蒋敬璋回短信说,刚看到只萨摩耶被主人锁在车里,还以为西皮被送人了,就忍不住问一下。祁思源半天才回信: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狐狸。我没把小狐狸养肥就放出去,哪舍得再把肥狗送人?信息之后还有一个垂泪的表情。
本次外派进修,根据工作性质需要,期限、工作地并不统一。重要部门晋修为期在半年以上,人员调换搭配由隆澔进行掌握。人事部工作效率很高,第一批护照和机票一起下发时才知道,首批出行是隆澔领蒋敬璋,及客房部罗中杰、系统部虞颂方三位先走。
在候机厅时,来送机的邵明远与隆澔说了几句话,走到蒋敬璋跟前朝他摇摇手,示意要和他说话。“您有事儿?”蒋敬璋摘下mp3耳机,弯着浅笑问。
“航线临时出现飞行管控,要延迟一小时登机。乘这点时间有个事儿告诉你,祁总另给你配了一部手机,把你现用的这部留给我。”邵明远装得没事人似的解释,随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起飞前多少说两句话,那位已经比‘人生四大急’还要急了。”——蒋敬璋接过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着已接通的电话,他不明所以的问:“人生四大急是神马东西?”
罗中杰拧着脖子呲着牙笑道:“火上房,贼上墙,小孩儿爬到缸沿儿上···”话没说完,邵明远急忙回身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要敢把自己那‘一大急’嘚啵出来,我趁你没上飞机先弄死你,省得你出去散德行去。”邵明远提着罗中杰躲去了一边逗贫,留下蒋敬璋独坐原位接电话。
“师父···您往后···多保重身体···”——“璋璋,我这边有个会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一定去送你···我刚得到的消息急着告诉呢。陈家父子的问题比较复杂,不仅是经济违纪,还涉及到其他刑事案件;已经做了并案专案调查,陈佳耀潜逃出国了。把你现用的手机、笔记本电脑留给邵明远,方便做排查处理;你在外面有什么线索,务必和邵明远保持联系···”蒋敬璋正以为对方要挂电话时,忽然听到那边又开言。“其实就算是没有陈家的事情,如果我去送机,你肯定也是走不成的···咳咳,罢了···等你回来。”
蒋敬璋捂着眼睛,不敢让周围人觉察到他红了眼圈,手心里很快攥了一把泪:“师父,以后我不在,您这爱糟践的玩儿性可改改吧,太操蛋了。”——电话那边颤着音的笑了两声:“嗯···等愿意管着我的人回来再说罢。”
邵明远拿回自己手机,又从包里摸出一部新手机,换下了蒋敬璋的手机。随后抓紧时间解说缘故:陈家父子及其周边亲属,由于经济犯罪之中裹挟着人命、毒品往来,上面人发话做并案及专案调查。
詹旭家煤气爆炸,导致詹旭、老丈人、丈母娘当场死亡,詹妻抢救无效死在了医院里;现就剩下女儿与小舅相依为命。詹旭的内弟被詹旭祸害的家破人亡,接受调查专员问询时,自然是不会坐失报仇机会,有影没影的狠狠加了一番佐料。
事情到此出现了一段小插曲:调查专员到雷金纳德酒店采集证据时,西餐厅那个被经理呵斥过的waitress自作聪明的嘴快,对调查专员说,餐饮部经理和那位门挤的少爷很熟,车接车送之外还上赶着送礼物给小经理。引得调查专员当即摆开架势,挨个扒拉脑袋,找餐饮部人员谈话。
餐饮部的小经理是很有信服力的,因之约谈的答案基本一致:年轻人之间正常交往,你请顿酒我送盒糖的事儿,能算是行贿么。再说陈家父子给一个无利可图的餐饮部经理行贿,是不是有点二缺?蒋敬璋的姥姥去世办后事,还是他师父帮忙垫的钱,他若是受贿何至于这样窘迫?
告状的西餐waitress见势头不妙,生怕落个诽谤上司的罪名,索性就来个死咬着不放,跳着脚的说,她亲眼见到如何如何的情形。
西厨怪脾气秦厨师缠磨的忍无可忍,冲出操作间揪过那个女生,左右开弓就是一顿不要钱的大嘴巴;指着鼻子臭骂:要不是怕传染成弱智,真想当众操了这傻逼。再接着淮、粤、川三风味的头锅和打荷厨师,堵着经理助理的门,要求立即开除那个吃里扒外的缺逼,否则他们没法集中精力配合经理助理的工作,不如直接向在任董事长申请被派去分店。
邵明远向沈、祁请示后,给蒋敬璋另配新手机,换下当前号码留在保卫部直接用于调查监听,祁思源依旧用自己的手机与之保持呼叫转移;与之同步,宋振中接受沈赫筠聘请,出任雷金纳德酒店工程部总监职务,直接接管酒店二期工程建筑、整修的工作,实则暗中接下所有针对蒋敬璋的后续调查来势。势至于此,蒋敬璋才能顺利出去。
邵明远点开新手机的照相功能,对着蒋敬璋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调进彩信发送出去。“小蒋,我讨个大说,能算你一位大哥,说两句不中听的话。打个比方,整个雷金纳德酒店经理层级的人,同样面临一个雷区,而且必须要闯过去。有的人会望而却步直接投降,有的人会想方设法另找出路;有的人是手拉手一起往里走同生共死;但以祁总的为人,绝对是自己先冲进去,为你和后面的人趟出一条活路。这就是为什么,当面临危机时,我们在位这些人,依然能摽着膀子跟他往前冲的原因。”
交通管制结束后,一行人顺利通关登机。沈赫筠担心隆澔伤势初愈就长途飞行,身体受不了,就指示定了四位头等舱,便于隆澔及时活动肢体;又可以随行的人相互照应着,令隆澔免去诸多不适应。
飞机起飞之后,隆澔就让蒋敬璋和服务人员帮着,调整了座椅角度,将肢体伸展开。
蒋敬璋帮他垫好腰垫后,隆澔动着手指示意他凑近说话。“就当前局势来讲,频繁的人员调动,即使是外出进修,也会给咱们招来不必要的口舌。因此每一批外派人员中,会安排一到两名做跨部门兼修。你在餐饮这一块是轻车熟路,这次就主要走前台商务。系统部虞颂方进修的地方与你临近,你私下和他多学一些这层的业务,他可是老资格的系统编程精英了。”
虞颂方在旁摘下眼镜,将眼罩蒙在眼睛上,歪着头笑答:“董事长美化我了。我就是足球场上的球儿,生命全部意义尽在挨踢了。摘了眼镜看东西全是马赛克,心情好的时候看着是数码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整片乱码。您二位接着聊,我和周公小聚片刻。”
隆蒋二人轻笑一阵转回来继续闲谈,话题随意性的选中了宋振中。隆澔慨叹宋振中为人很仗义,就这一点,恰同祁思源、沈赫筠脾气极其相投。
蒋敬璋侧靠着座椅托着腮道:“或许是同样经历过下乡插队这种生活吧···”——“如此说法只是说对了少部分,确切而言是这一批人,通过那段非常时期的筛检,真正懂得善恶分别和人性本真。这一批人的信仰不知纸上谈兵坐而论道,而是经过绝不次于任何战火生死的考验,提炼出来的。我同赫筠与老宋谈过几次话,赫筠和思源都说,你性格里很多特质,来自老宋的影响。”
蒋敬璋点点头。“我还没这座椅背儿高的时候,两家就当亲戚似的走动着。宋叔说理透彻简明,更主要是为人中正,我母亲管不住我的时候,大多是请怹来教训我一番。”
飞机飞进一片云层之内,窗外骤然一片弥漫。隆澔皱了皱眉头按住心口处,蒋敬璋觉察到了,随手拿了本画报架在窗户上挡住。隆澔见了强作笑容道:“谢谢,你一直照应着我这个习惯,现在反正闲极无聊的,就和你解说一下缘由吧。说起来就得倒回到文革末期了。”
历经一场浩劫之后,落实政策的东风尚且不能吹遍整个中国大陆,又怎可能还吹到南部边境林区。那时的人,活命是世间第一关键,沈赫筠和隆昊为逃过军政部造反派们无休无止的批斗运动,躲进了一片死亡区。那是数年来武斗运动大串联留下的一片雷区,恰好又和国境线外边防军铺设的雷区相连。每隔一段时间,两人就绕出百十里山路,偷着出去换些生活必须用品。到文革后期,那个位于林区和雷区之间的草屋,就完全的与世隔绝。
在那样一个大环境之下,为了抢到回城回家的名额,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不惜伤天害理。你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有眼,怎么还能指望有人想起,两个顶着叛徒、大特务,大地主狗崽子名头的年轻人,他们是死是活?
也是那样一个大雾漫天的日子,沈赫筠怀揣着一份文件抄件,从相隔数十里外的镇子往回赶,由于辨不清方向就踩进了雷区。当隆澔听到来自雷区方向的爆炸声时,顾不得许多,抓起一支长杆和一把小刀,径直也冲了进去。
那场大雾简直就像打开了幽冥界的鬼门,雾里有很浓的腥气,好像掉进了屠宰场似的。相隔不足两三米就什么都看不见,没法推断前面一步是死是活,只能小心翼翼摸过身侧的石头、枯树根往前面探路。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真是半点不假;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命在自己这副躯体中,却是握在另一只巨大的手里。你再是不甘心承认,也得五体投地的伏在地皮上,一寸寸的往前爬。后来总算是我们彼此听到了呼唤的声音,他叫着‘小澔’,我喊着‘赫筠’,彼此叫着名字,心急如焚又是集中全部精神,往前靠近挪动;直到两只手拉在一起,两个躯体挪着抱在一起。循着赫筠爬进来时做的标记爬出雷区时,我们的嗓子都喊哑了。那之后我和赫筠都明白,龙阳断袖,伦理纲常,羞耻也好荣耀也罢,都比不过一个真实,能够生死与共、同甘共苦的真实。一分钟、一年、一辈子,只是长短区别,两个人能活着在一起就足够了。”隆澔抬手搓了搓眼睛,借而擦去即将溢出的泪水。
静默良久,隆澔长长吐了口气,苦笑一声又道:“邵明远说的那个比喻很贴切;只纠正一点:思源冲进雷区之前,一定是先把你捆在安全地方的。”蒋敬璋别过头去,快速抹掉了眼泪。
冯约克假日酒店位于欧洲某国风景区,以餐饮美食、旅行商务为主业。当地的环保工作,以及对汽车排放控制很严格,城区内的交通工具多以自行车为主。
蒋敬璋等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就按事先程序,与当地华人交流协会取得联系。雷金纳德酒店本次外派进修的培训人、进修地点,都是通过当地华人交流协会;包括原西厨厨师长作为餐饮专项的参与人之一,负责主要联络、接收;隆澔利用一个月左右时间,亲自考察了每一处培训地,并监督受训人被分派到相应工作位置后就直飞回国。
三人住宿是租用当地华人的空闲处所,租金已事先支付。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