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他不放心的是小徒弟。这孩子的潜能量太大,在师父无暇分身之际,分不出精力管束他,只能全凭他自我约束。但祁思源很难料想这只狐狸会钻向哪里,是否还能抓的回来。
经过反复对比讨论,沈赫筠和祁思源终于说服隆澔,接受原西厨厨师长的邀请,由他亲领队领着几大部门选拔上来的人员,做出国研修。祁思源决定让徒弟就此时机,再接受一次进修更上层楼。虽然初步定下的时间是春节之后,但祁思源捉摸着只要办好手续,就让蒋敬璋随隆澔先走,免得夜长梦多。
陈佳耀办好护照之后,就不声不响的处理干净了手中的不动产。然后照样摆出一幅纨绔模样,酒店住两天,老爹家忍两天,再到蒋敬璋家里赖两天。趁蒋敬璋心情好的时候,以存放几本书作掩护,把一些要紧东西塞在了书房角落里。之后某一天,陈佳耀死缠活求,磨着蒋敬璋换了个夜班,腾出了一天两夜的空档,两人开车去了郊外温泉度假村。
倒在包房温泉浴缸里做得颠鸾倒凤之后,陈佳耀紧紧搂着蒋敬璋啜泣着催他用力:“狐狸,等把这场乱扛过去了,我再不胡作非为,就好好守着你,咱们彼此做个伴儿过日子,好不好?你要是还想唱戏,我就给你拿交违约金,送你回到戏台上去。”蒋敬璋的回答是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嫌他废话太多;本来嘛,这个时候哪有那个心思想其他的事。
陈佳耀原计划把蒋敬璋送回酒店,再去他老爹那里。谁知刚走进市郊环线,就接到了他爸的手机电话,让务必不动声色的立即赶过去会合,有紧要事情处理。陈佳耀明白特殊时候到了。他把蒋敬璋放在辅路上,帮他叫了出租车。见狐狸平静的坐进出租,他话到嘴边还是咬牙忍住了。随便捡个借口抢过蒋敬璋的红格子羊绒围巾,一把推上车门,随即看着狐狸眼中妖冶的光芒闪过。
回到车上拧钥匙踩油门的瞬间,陈佳耀突然朝着蒋敬璋远去的方向哭了出来。“狐狸,你等着我,我拿性命发誓一定回来找你···”
分开当晚,陈佳耀来信息说他被老爸关在家里了,蒋敬璋笑着回个短信:你就胡吃闷睡火化食吧。他不知道门挤的少爷当时已经在千里之外。
从腊八之后开始,正是各公司年会、答谢会大批量订餐的时候。餐饮部像坐在红炉旺火上的水锅,红红火火、沸沸扬扬。蒋敬璋更是忙得不行,稍有空闲他更多是倒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年三十这天直到午餐收场,四个餐厅经理来提交晚班人员名单,蒋敬璋才想起好多天没见到门挤的少爷,他这回居然被管住了。
年三十至大年初二,当班的员工会按规定另计加班工资。但即使给三倍工资外带加班费、夜班补助,这几天的夜班也没人愿意上。黑桃k就扒拉脑袋,把蒋敬璋拎了出来:年三十连初一全天,由狐狸徒弟盯着,黑桃k师父要去见几位重要的人。
狐狸对委派给予无条件服从,把装了银行卡的红包往师父上装口袋里一插。呲着白牙跟师父要‘执法权’,理由是很充分的:“大过年的,又处在非常时期;万一在这一天一宿里,谁敢背地下家伙使绊子,不仅定斩不饶更要先斩后奏。胆敢在此期间浑水摸鱼的人,是断不能留的!”祁思源没发话,沈、隆两位干脆利索的点头放权。
打扰别人吃年夜饺子是不道德行为,蒋敬璋把手机交给了小领位;说好了只要他没放下筷子谁打进电话都不接。吃到虾仁馅饺子时,他似乎理解了好吃到热泪盈眶的感觉;宣化府的陈醋味道香而浓厚,调出蘸料吃饺子实在是香,美食可以让人淡却了思念亲人的辛酸。
看到小领位捧着手机,哭丧着脸跑进来,蒋敬璋一生气把碗里的醋倒进饺子盘,回头指示夏童帮他蹲守着饺子。
接过手机刚贴到耳边,就听到那边怒冲冲饿喝道:“你的手机怎么会在领位手里,嗯?!”——“我怕有人趁我接电话时抢我的饺子。”蒋敬璋理直气壮地回答。
电话那边祁思源噗嗤一声笑开了:“我刚回老爷子这儿,怹怪我没带你回来。你给的银行卡,我当孝敬红包替你交给老爷子了,你和怹说两句话吧。”
稍后手机里响起祁老爷子气哼哼的声音:“···吃饺子呢?别只顾着忙活,到点记得吃饭···”——蒋敬璋默念半天‘不能对老人家发火’,缓了口气凑出欢喜声音:“···老爹,您老过年好!”
“你这小子还挺有孝心,我还能要你给钱花?!”话虽如此,祁省三的声音中满带着笑意。——“呃,师父让我在这边盯班儿···大过年的,我人没回去,心意总不能少···”蒋敬璋一边回答一边掐着自己后颈,心底暗骂操蛋师父,真特么会买好儿。
“嗯,有这份心意就行;经常跟思源回来。那什么,思源跟我说了你后爸的事儿,给你妈妈带话儿,把心放肚子里。”
蒋敬璋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电话换到了萧正手中。“璋璋,我是萧叔。思源私下里跟我说,你跟他闹别扭了。你别怪他,老祁前段时间一直在疗养院,年前才回来的。思源也是今天才回来见着他爸的。你这边的事儿,这两天之内老祁会安排人去过问的,放心吧。”——“···萧叔,让您费心了···”
收线之后,蒋敬璋坐在餐厅外的沙发上,捂着口鼻平静了好半天:熬满今年这一年,就算是多交违约金,也坚决辞职,不在这儿受这份罪了。死活不能和这群政客出身的人一起混,普通百姓苦的天塌地陷,到了他们嘴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难怪有古语讲,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
年初八上班,祁思源就在经理会上,宣布了几项重磅决定:首先是外派部门经理晋修的事情,并随即宣布了选派名单。当场责成人事部经理会后即行收取名单所列人员的身份证,由单位统一去办理专用护照。蒋敬璋的名字列于其内。其次,自即日起由他亲自接管曲阜分店经营管理;总店的总经理职务暂由现任董事长沈赫筠兼管。董事长隆澔带队出国进修之后,回来接手总经理之职。
狐狸这回是真火了,一进师父办公室,就按着办公桌就朝师父嚷起来。“我在您眼中,就那么碍事儿吗,您还非得把我送出中国大陆去。何况现在家里外面乱成这样,您让我怎么走得了?”
祁思源不慌不忙点起烟,朝着徒弟喷了一口,随后奸笑道:“小狐狸,搞清楚事情因果之前,不要冒失作判断。你宋叔年后就已经回到公司开始工作了,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确认。我和老爷子达成交换协议,在开列的诸多分项中,你是最不让我省心也是最不能放手的。出去一段时间增长些见识,将来接我的班也能更顺手些。”——“您这话怎么说?”
“老爷子的意思,在清整经济犯罪这类问题上,他必须在‘干部子女经商’这个问题上做出表率,才能有说话的本钱。所以给我最多两年时间,把手中的所有商务交往一律交接干净,然后就调走。这两年内,我要集中精力调理好曲阜分店的经营管理。明天一早就直接去分店。”祁思源舍不得见到狐狸伤感,如果那份伤感全都是为他而起的,则是例外。
看到徒弟瞬间红了眼圈儿,他绕过办公桌,扳起那个甚是熟悉的身体圈回自己臂弯。“璋璋,师父没有抛下你。其实,我的小狐狸已经足够优秀了。但我在这个位置上,会淹没你进取的心思。对你之前的顽劣甚至于玩世不恭,为师可以装不知道,但不可能任你继续胡作非为。就算师父临别赠言,今后为师不会随时给你依靠,你···也不要荒废这几年大好时光。”
第16章 16——
16——
~东楼赋~……江采苹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长闼深扃,嗟青鸾之绝信;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
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年后上班的一个周末,蒋敬璋应母亲安排,独自去大剧院看戏……程派的新剧《梅妃》。座位的位置很好,是余继堂特意留给他的。
剧团年后开箱,吴筱梅回剧团上班。有许多同事朋友找到她,想为蒋敬璋介绍女朋友。她就此征求过蒋敬璋的意思,蒋敬璋说想好好安静一段时间;再说这次进修时间长短未定,别耽误人家女孩子。吴筱梅就以此答案,回复了诸多介绍人。这次介绍的女方是新调入团的程派青衣,说得上是兴趣相投。中间人是院长,吴筱梅不好推辞。
散场后余继堂拉着蒋敬璋到台上,与挑梁的程派青衣做引荐。大青衣得知眼前的帅哥竟与她师宗同门,笼着水袖挽了个万福;走着韵调非要请蒋敬璋‘赐教’。行里人都明白,说是赐教实则是不服气叫板的一种方式。
蒋敬璋拢着衣襟略微躬身,轻笑道:“门外之人焉敢言教,只以一阕词聊表敬意吧。”说罢略清了下嗓音开腔清唱:“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好~~!”余继堂率先击掌大赞道。“词选得精致,唱腔也地道。不知敬璋师弟这两句唱功,可入得师姐的清听?”
大青衣用水袖掩口而笑,挽手躬身重新见礼并归了本音:“恕我刚才冒昧失礼。敬璋师弟若是回归本行,我们这饭碗可就都端不稳了。”——“师姐过谦了,小弟在行家跟前班门弄斧,没让您见笑就好。哪还敢妄想回看‘梨花着雨香雪海’的盛景。”
正说着肩上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是大武生薛昌华。他去年提职做了业务院长,主抓技术专业。自前年仲夏,不止有余继堂一人,向他提到没能入得正业的程派正功乾旦。他亲眼见识过蒋敬璋的唱功,也的确有份心思,待升职行权后,把蒋敬璋收回旗下。“敬璋师弟若还怀想梨园清韵,为兄今年上任的头把火就给你点上,直接把调令和支票承于尊师案前如何?”
薛昌华的嘴没闭上,大青衣就叠着水袖,露出手整理着鬓边的片子:“院长您要真有那份闲钱,莫如给大家伙儿置办点新行头。俗话说得好‘栽好梧桐树才引凤还巢’。您瞅瞅我这正凤、泡子还这条水裙儿,都是旧头面、行头。让人家放弃上万的月收入,到咱这来将就蓬壁寒巢老旧家伙事儿,不是明摆着让人家扔西瓜捡芝麻?”
薛昌华被一顿抢白顿显语塞。蒋敬璋扫了一眼大青衣的做派,心里明白是‘同行是冤家’的心思,她是怕被抢了挑梁风头。另一层意思更明白,女方对他有挑剔,无意继续接触。于是转向薛昌华解围笑道:“家师今年转往分店坐镇,师兄若去必定是要碰锁;为小弟之事劳动师兄,实在愧不敢当。再则小弟很快就要被外派出去,恐怕要辜负师兄厚爱了。师兄来日若找我拉赞助,可别找程派青衣,勾起我悲愤之心,必定是分文不给的。”
恰在这时吴筱梅打来电话,蒋敬璋的表情立时如同翻书似的,眉目温柔软语温存。他对母亲解说,家里的陆龟是帮朋友寄养的;至于今天借看戏来见的人,就不想评论了。
青衣稍后品出话中之意,横眉立目就要发作,被薛昌华沉着脸制止住。打断别人接电话本就无理,打断人家和妈妈说话就属缺德。收线后他对薛昌华交代,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和吴筱梅接触。
“师弟养宠物挺时尚,乌龟好养活意思也好,修身养性,长寿啊。”青衣刚才没讨到便宜,现在听说养陆龟,就故意拿话找刺儿。
蒋敬璋转向青衣,目光闪烁的反讥:“没您说的那么高境界。不过卖龟粮的说个意思挺有趣,他说练家子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乌龟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不练皮’。师姐的扮相儿,我就不评论了,只是提醒您多宽心养气。程派唱功重在沉稳温厚,气不足就唱呲了,气儿太足难免悬浮。腔儿拿不准,玩意儿就不齐整。没法说艺术造诣,其他的又论不上,一出没一出的,还怎么抢梅花奖?日后您来拉赞助,若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奖项,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您。”
余、薛二人听出蒋敬璋在转着圈损人,转开脸呵呵一笑也不说破。蒋敬璋无意多言,借由赶去宠物店买龟粮,告别了余、薛二人出门。
回家后他告诉母亲,他和女方是从头到脚的看不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