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钱无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那气在空气中,迅速变成一团白雾。看着眼前熟悉的北京城,虽然他离开不过半年,竟然有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
孙倩有些不耐寒,骑在马上,厚厚的衣裳,将她包裹得犹如一个福娃娃一般,感受到钱无病畅快的心情,也笑着点点头:“先把齐家那小家伙安置下,然后,咱们就回家吧!”
“回家!嗯,回家!“钱无病也点点头,这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是那有些破败的小院,有些漏风的屋子,也许,不管自己将来置办了多大的家业,这个家,永远都是在他的心里,有着那么一席之地的吧!
将齐家和齐家的那些人,安置在距离西城不远的一家大客栈,钱无病带着孙倩就要回家,但是,秦歌那几个护卫,却是不放心他们二人,怎么都要跟在身边。
那怎么行,我那地儿一起才多大,将你们全带在身边,那我呆哪里去!钱无病果断的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将他们也一并和齐家的人安置在了客栈,只是安置了他们之后,秦歌却是无论如何要跟着身边,说是这是王岳的命令,什么时候,都要在小姐身边,看着就秦歌一个人,钱无病无可奈何的点头允了。
家里自然是没人的,想到自己在京师,还有那么一个亲人,钱无病径直朝着吴家走去,当然,既然是正月里的事情,这上门总得带点礼物,少不得秦歌手上又捧满了一些钱无病扫荡来的东西,让他从一个威武霸气的护卫,彻彻底底的来了一次从护卫到小厮的转变。
吴家没有人,钱无病毫不客气的打开门锁走了进去,隔壁有人听见动静伸出脑袋来看了看,见是常常上门的钱无病,笑着互相道了个拜年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吴家大哥儿上值去了呢,还没回来!”
“我晓得呢,我在屋里头等他!”
钱无病乐呵呵的走进了屋子,就仿佛自己家里一样,熟悉至极的生起了火盆,孙倩也来帮忙,却是不熟悉这些物件的放置地方,越帮越忙,最后,干脆就和秦歌一样,站在一边看着钱无病忙碌了。
“我这大舅哥,是旗手卫的,这过年,旗手卫的事情可能多一些,回来迟了也是有可能的,我自己屋子那边这么久没住人了,估摸着也够收拾的,等他回来,叫几个相熟的邻居帮忙去收拾一下,要不今天晚上,咱们可就得得住客栈了!”
钱无病笑嘻嘻的给孙勤解释道,一直以来,钱无病给孙勤的感觉就是稳重,老成,她可没有想到,回到北京的钱无病,还有这样的一面,简直像个兴奋的少年,不过,似乎,这样才更和他的年纪契合一般,而不是那个整天穿着官衣绷着个脸装威严的锦衣卫百户了。
“没事啊,我和秦大哥也可以帮忙收拾屋子的!”她歪着头说道,心思却是有些飘逸,是啊,钱无病都十九岁了,自己这过来年,也十六了吧,这可算得是老姑娘了,嫣然今年也是十六吧!
屋子里因为火盆,变得暖和起来,因为孙倩怕冷,钱无病特意把火烧的旺旺的,倒是将吴军侯平日舍不得捎的一袋子好炭,一点不怜惜的用上了。
烤着火,聊着天,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和吴家众人团团围坐在火盆前守岁的日子,孙倩的面容,也恍惚和吴嫣然的面容重合起来,莫名其妙的,钱无病觉得屋子里多了一种叫温馨的气氛。
时间过的很快,尤其是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扯着闲话,聊着无边无际的事情,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时分过来的他们,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吴军侯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候,众人的肚子却是有些饿了。
“看来,今日咱们得在客栈猫一宿了!”钱无病站起身来,“等我给邻居说一下,咱们就出去吃点东西!”
吴家的左邻右舍,钱无病也是熟悉的,和他住的那块几乎都是锦衣卫的家眷不同,这胡同里大都是旗手卫的家眷。
很是客气的敲邻居的门:“许伯,我无病啊,军侯还没回来,你们卫里,如今这么忙了么,我这等不了,他下值回来后,您告诉他一声,今儿我住在福来客栈里头!天字房!”
“我该叫你百户大人了吧!”许伯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见到钱无病敲门,伸出头来笑道:“你小子出息了,这一眨眼,就百户大人了,你爹一辈子也就个小旗,你比你爹强多了!”
钱无病笑了笑,却是不回答,眼里余光一扫,却是看见屋子里徐伯的儿子也在,不禁问道:“大伟是军侯是一个百户的吧,怎么他回来了,军侯还没回来,那家伙不是这没人看着,又出去喝酒去了吧!”
许伯的儿子大伟也听见了他爹和钱无病的说话,这个时候走了出来:“无病,哦,钱百户!”
“生份了不是,叫我无病就行!”钱无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我,军侯那家伙又去哪里转悠去了,害的我等了他一下午!”
许大伟脸上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说道:“我本来是和军侯一起下值的,不过,从崇文门那里出来的时候,吴军侯被御马监的人给叫走了,好像御马监的人,还很客气的!”
旗手卫虽然也是二十四卫,但是无论是比起势力、比起油水来,和御马监自然是不能比的,许大伟看见的两个御马监的军官客客气气的请走吴军侯,不羡慕才怪呢,他长这么大,还没一个军官对他这么客客气气过。
“哦,那是就有公事了!”钱无病知道自家大舅哥的去向,也就不担心了,“麻烦二位等他回来了告诉他一声啊,我明个儿再过来!”
回到屋子了,对孙倩这么一说,两人自然再没有等候的必要了,熄灭了炭火,带着秦歌回到客栈去了。
只是,他可没有想到,他那位大舅哥,此刻并不怎么舒坦,用噤若寒蝉来形容他,也不未过。
今日下值得早,吴军侯还没想好到哪里去消磨整个下午,就被两个御马监的人给叫走了,说是有人要见他。他倒是不想去,可来请他的人,都是两个总旗,那要见他的人,是什么身份,那就可想而知了。人家客客气气,说是有位大人要见他,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这两人没有把他往军营里头带,反而把他带进了东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然后吩咐他在门口候着,就丢下他不管了。
东城这边,他来的少,不过他也知道,住在这边的,都是非富则贵,没几个简单的,对方叫他等着,他就等着呗,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人在家里等他,没准是哪位大人看上了他,吩咐他去办点有实惠的小事呢,自己的那妹夫就是因为这样的机缘,眼下过的滋润无比吗?
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去到里面的宅院里,然后又恭恭敬敬的走了出来,开始他没在意,只当是这宅子的客人,后来,几个御马监的人来了,再后来,连宫里的公公也来了,御马监的人,百户千户都有,而宫里的公公们,穿青色,灰色的服饰的都没有,最次也是穿着绛色的,他看着眼前经过的人等,这些人拿他当空气一般,他的腿不由自主的有些哆嗦了,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尿意。。
他一紧张就想撒尿。
这宅子里到底住的是谁,这些来来往往的,平日里都是他觉得遥不可及的大人物,而这些大人物到了这院子了,这谦卑的态度,却是和他没多大区别,他脑子昏昏沉沉的,都简直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到你了,吴军侯是吧,随我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这一泡尿只怕要撒在裤裆里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了他来,他陡然一个激灵,浑身的尿意,顿时就化作了冷汗,急忙屁颠屁颠的,随着前面的那人走去。
“这位大人,能不能问问,是哪位老大人要见我,我这人嘴笨,要是说错话了,我怕我吃罪不起啊!”
他悄悄的朝着带路的那人问道,那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别怕,是好事,没什么担心!”
第114章 释疑
客厅里大概是点了地龙,热气从地面的青砖里慢慢渗透出来,整个屋子都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吴军侯对此倒也不惊讶,对于他们那些苦哈哈的军户来说,冬日里屋子里有个炭盆已经就不错了,这这种奢侈的取暖玩意,不是他们用的起的。
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里,而是放在客厅正中那个依偎在锦榻里的那个人身上,从他进来起,那人就一直在看着个什么文牍,就连领他来的那人轻轻的在对方耳边通报,对方的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良久,那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牍,朝他看了过来。
“钱家的那宅子,以后没有人陪着,你最好不要去了!”那人的声音有些尖细,但是,吴军侯分明感到了这声音中那种不可置疑的味道,甚至是威严,这绝对是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的腔调。
他没有出声,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他平日里毫无机会接触的大人物,但是,如果这大人物把他叫来,就为了吩咐这么点小事情,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偷偷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咦,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对方也不等他答话,眼光一扫,他赶紧又低下头来。
“咱御马监勇士营里,有个总旗的缺,要是你有意思,我回头给你们指挥使说说,你就补了这缺吧,呆在旗手卫里,能有什么出息!”那人淡淡说了一句。
吴军侯除了点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甚至他用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在做梦。
“好吧,就这样吧,你出去吧,不明白的地方,自然有人给你说!”那人挥挥手,重新又拿起了他放下的文牍,却是再也没看他一眼。
吴军侯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高一脚低一脚仿佛踩在云端里一样的的退了出去,一直退到屋子外,冷空气一吹,这让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下。
难怪领自己来的那人,说是有好事,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领着他来的那人,又将他带了出去,直到领他到了门外,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吴兄弟,这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兄弟了,有什么事情,还得互相关照的好,调拨公文,明天就会到你你们卫所,吴兄弟早来一日,咱们兄弟就可以多聚一日了!”
“那是,那是!”吴军侯明白这也是御马监的同僚,连连点头:“兄弟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得靠大家的指点提携,只是兄弟还有些糊涂,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屋里这位老大人的名讳,兄弟我就再不懂事,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大哥你给指点一下?”
“知恩图报?”那人笑了一下,“张公公不会在意你的想法的,就算是知恩图报,也轮不到你来,想为张公公效死的人,多了去了,你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差事,那就是给公公长脸了!”
张公公,御马监。吴军侯的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起来,刚刚在屋子里面对这张公公的时候,他都没有跳得这么剧烈,能在御马监里说一不二的,除了掌印太监张永还能有谁。这下他明白,为什么这小院里这么多大人物穿梭来往了,张公公那可是大明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啊,手里又掌着实权,这要没人迎奉拜访,那才是怪事呢。
仿佛是吃了几斤好酒一样飘飘忽忽的回到家里,还没进门,隔壁许家的老头,就告诉他自己的那百户妹夫在家里足足等了他一下午,这个时候,已经回去了。
他猛的一惊,脑子里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张公公和他说的那几句话,他一路上都在琢磨了,提拔自己在张公公看来,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断断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叫自己过去,就如同那领自己进去的同僚说的一样,想见张公公的人多了去了,哪里是想见就见得到的。如此说来,张公公见自己的目的,应该就是在第一句话了,“钱家的宅子,以后没有人陪着,你就不要再去了!”
钱家宅子空了这么久,也没人和自己说什么,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李姑娘住进来才几天,张公公就把自己找了去,这事情的关键,只怕还在那李姑娘身上,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事情的脉络。
带着这个疑问,他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就朝着客栈走去,至于钱家的宅子,他可不敢一个人再去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想起来张公公为什么有些面熟了,当日在钱家的宅子里,和自己曾经打了一个照面的,应该就是张公公了,他不知道张公公为什么着紧那李姑娘,不过,钱无病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找到钱无病的时候,钱无病刚刚吃完饭,正在和齐杰孙倩两人扯着闲话,吴军侯却也顾不得失礼,直接将钱无病拉到一边,问出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