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水师们的到来的,还有吴虎臣的书信消息,钱宁想坐看吴虎臣和水师掰腕子然后吴虎臣吃瘪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太小看吴虎臣在王岳心中的重要性了,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钱宁,哪怕是内阁的那几位大学士亲自来到南京,向王岳提出这个要求,王岳那绝对也是直接打脸没商量。
扯犊子呢,你一句话就叫我看着外人欺负我的家人,要不,咱们换个个儿,让你家那个做进士出身的儿子,来南京让我修理几天?
王岳的里外亲疏,可是分得格外清楚,实际上他这年纪也到了无欲则刚的地步了,如果不是为了钱无病和吴虎臣保驾护航,他这个南京镇守太监,真的无所谓做不做下去,一个风烛残年的残缺老人,你说他贪恋富贵,贪恋权柄,这依然是扯淡的话,如果王岳这样的人的话,当初他就不会主动请辞司礼监掌印的差事,自请到南京来养老,当然,他也就不会遇上钱无病和吴虎臣两人了。
正经是这辈子,他该经历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该享受的富贵,都享受过了,临到老了,能够有个善终,能够闭眼的时候,有后辈送终,这才是他最惦记的,当然,能够回归祖祠那就更好了,不过,他大抵不是指望的,一个阉人,入了祖祠,也只能是给族中的子孙后代耻笑。
所以,这老家伙护犊子护得厉害!
钱宁派去的人,直接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反而引起了王岳的疑心,他都怀疑是不是钱无病不再锦衣卫,这钱宁起了异心要反水对付钱无病,而首先想的就是拿吴虎臣开刀了。王岳这疑心一起,动静可就大了点,人活到六十几,又一直呆在高位,这人脉可不是钱无病这等新起之秀可以比的。
京师里悄悄打探锦衣卫几个头头脑脑事情的人,几乎是一夜间就多了起来,这些人简直各色人都有,这一下,就连钱宁都慌了手脚。
咱不带这样的啊,咱们谋划的事情,要保密都还来不及,这王公公这么做,可不是平白无故的让人起了疑心,顺着这条线一查,这和满天下嚷嚷有什么区别。
和慕天秋一商量,得,算起来王公公你也不算外人,娘娘若是不好了,钱无病也就不好了,那你王公公自然也不好了,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
也是,钱宁快马加班奔赴南京,面见了王岳,将自己的用意道了出来,这面见的过程外人不得而知,不过,两人见面后,这京师里的各色人等打听锦衣卫消息的动静,戛然而止,却是让慕天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些人,简直是涵盖朝中各派啊,清流,武官,勋贵,甚至内官,那让这些人住口,那至少得皇帝加上内阁这样的组合才行,锦衣卫可没这个本事。
王岳一听是这样的事情,顿时就帮钱宁下了决断。
“正好这个月水师的那帮小崽子来提船,你让你的人,直接随船去,将消息带给无病,眼下无病正在对付西夷,要是等你的这伎俩奏效,那可不是一两月的事情,眼下他都没在淡水,你到哪里去寻他!”
“主要是怕我和慕大人多心了,若是过的几日,陛下龙体安康,这不是多此一举了,迟一点就迟一点,也不是多碍事的!”
“别和我玩这个心眼,陛下龙体安康?十几岁的小伙子,不过是一场防寒,放在我年轻那会儿,哪怕是不用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这宫里天下的珍奇药物伺候着,太医院医术精湛的太医诊治,这陛下的这点小毛病,居然越来越严重了,拖了二十多天不见好,眼下你居然给我说,陛下的龙体就会这么突然好了?”
这也是因为在镇守太监府自己的地方,外面把守的都是自己的心腹,王岳说过格外的露骨,甚至有些大不敬:“那我就问你一句,万一陛下好不了呢?”
“这……”钱宁张口结舌,这个念头,他是有过,可是他可一点都不敢往深处想,眼下被王岳这么一语挑破了这个脓包,这脓包里的东西,自然就一涌而出了。
“娘娘年轻力孤,又身处深宫,皇子尚在襁褓,懵懂无知,宫中奸人环伺,这个时候,你居然给我说迟一点不碍事?”王岳脸色有些涨红,说话的声音也快了许多,显然除了愤怒之外,对于钱宁,或者说,对于钱无病一手提拔起来的慕天秋,他感觉到很失望。
“事情不会到那一步吧!”钱宁喃喃的说道,似乎不敢置信。
“到了那一步,可就迟了!”王岳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办事的,居然这个时候,还顾忌别人的看法,你锦衣卫有人机警又身手不错的女人,尽管给我派到宫中去,我这张老脸,虽然没以前管用了,但是我还在这个位子上,宫里总是有些人会给点面子的,回头我给你几个人,你回京后就和他们联系,不管事情如何,陛下的事情你们插不了手,但是娘娘的安危,你们得给我护住了,尤其是皇子,一旦真的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娘娘和皇子,必须在咱们的手里!”
有了王岳这么一番提点,钱宁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回京之后如何安排不说,但是,不到半个月,身在寮港的钱无病就接到了吴虎臣的书信,这效率已经是不可谓不高了。
回,还是不回?
钱无病纠结起来了,不回,若是真的有坏事发生,他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包括他留在那片土地上的所有亲人部属,所有他有牵挂的人。在他的印象当中,朱厚照的确是落水后染了风寒而死,但是,史书上也语焉不详,朱厚照的死,的确是疑点多多。原来以为,朱厚照有了子嗣,行为也变得收敛了许多,这种事情没有机会再发生了,但是历史的车轮终究是滚滚向前,他这支小蚱蜢,实在是挡不住。
唯一有所改变的,在原本的历史上,朱厚照落水后病亡,是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而眼下的朱厚照,两二十岁都不到,难道是因为他有了子嗣折损了寿数?
这个疑点多多,钱无病自然是按照阴谋论的想法来看待这问题,那么,不管是谁,能对付得了朱厚照,甚至觊觎这皇位,那他钱无病这个朱厚照最大的鹰犬走狗之一,毫无疑问是在清除的行列之中,也就是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他是跑不掉的,但是,既然知道了这么回事情,这个时候,他丢下这和西班牙人的战事,率领亲随部属回京,或许,能够阻止这事情的发生。
只怕是阻止不了!
他苦笑了一下,此刻的他,正在寮港的一山顶上,享受着午后的那一份清凉,当初瓦力就是在这里,看到王钰的船队踏海而来的,钱无病既然踏足了寮港,在瓦力的眼里,这就是寮港最尊贵的人,将自己的“行宫”奉献出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他能阻止历史的发生么,事实上,从他意识到到自己有着后世的记忆的时候,他发现凡是自己知道的历史,都是一一实现了,没有一个例外,甚至,有很大一部分,还是他按照历史的发展而主动推动的,和原来的历史轨迹有区别么,有,但是,那也仅仅只是技术问题,事情发展得快慢问题而已。
刘瑾该死,所以他还是死了,杨一清是三边总制,在天牢里转了一圈,结果还是官复原职了,安化王要反的,还是反了,哪怕他捡了一个漂亮媳妇,依然改变不了安化王反然后被镇压的结局,也许,从长远的看来,在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他这只小小的蝴蝶掀起了的风暴,会影响到大明,影响大整个世界,但是,在有生之年,他能不能看到还是一个不确定的事情。
世界上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钱无病,于是多了很多与众不同的东西,四海船队,东番淡水,郦人南迁,占城归化,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一条巨大的河流身边,分出的一条小小的支流,在这小小的支流里,不管浪花扑腾的有多高,在这支流的水量没有超过主流的时候,那么支流永远都改变不了那条巨大的河流的走向。
这个水量的大小,就是钱无病带来的影响变化能够有多大的大小。
“很麻烦的事情?”
奥利维娅手上拿着一件长衫走了过来,钱无病拿着这封信在这里看了半天,她知道他应该是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了。
“天大的麻烦!”钱无病回过头,将信揣进了怀里,朝着他苦笑了一下:“我这辈子遇见的最大的麻烦!”
“我就在你身边!”奥利维娅在钱无病身边坐下,看着他的笑容:“我能够做什么?”
714。第714章 山顶
钱无病摇摇头,没有说话,看着奥利维亚,这个女人活的简单,就没有他这么多的烦恼。
奥利维亚得不到他的回答,也不生气,她知道,有了自己这句话,这个男人,在需要自己的力量的时候,就不会吝于开口了。
两人就这么坐着,任凭清凉的海风,在两人裸露的肌肤上吹过,听着远处传来的士兵操练声,听着山下码头嘈杂的声响,似乎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奥利维娅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上次在酒馆,虽然也是和钱无病呆了那么一会儿,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在这山巅,身边连一个碍眼的人都没有,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这也是她乐于看到的。
“你身边的那个叫做王艳艳的,是怎么回事,是你的女人吗?”良久,奥利维娅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
“无关紧要的人,不用管她!”钱无病笑了笑,“你不用对他太客气,倒是我家的苏苏小丫头,你不可以欺负她!”
钱无病以为是刚刚奥利维娅上来的时候,王艳艳在其中阻拦了她,奥利维娅顺嘴提起来,女人嘛,哪怕是自己身边得力的助手,难道就不许她们有打小报告的爱好了。
“她倒是对我客气的很,不过,似乎她和水师一些人很熟悉,以前没在你身边见过她,也不清楚她的来历,我就顺便说一下,若是你派去笼络水师的,那也就算了!”
“水师的人很熟?”钱无病笑了笑,这王艳艳一辈子都在运河上跑,认识些水师的军兵将官,这再正常不过了,如今大家又远离大明,在这寮港看到昔日熟悉的人,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吧!
“我派人笼络水师干什么?”他看着远处海面上的水师战船,“正经是应该水师来笼络我,没有我这么识大体,这些新造的船只,轮得到他们惦记么,别以为淘换下了一些旧船就已经给我面子了,这些新船,可都是咱们的银子打造的,朝廷就是担了个名儿!”
他指着海面,豪气顿生:“没有我四海船队,这里是大明水师以战代练的战场么,西班牙人来势汹汹,沿海水师受挫严重,若不是我钱无病,只怕此刻水师保家卫国尚且捉襟见肘,哪里来的今日的远征!”
“嗯!”奥利维娅大以为然的点点头,她最欣赏他此刻的神情了,看着钱无病神采飞扬的样子,她甚至心里暗暗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早几年遇见他呢,这样的话,自己在东方可得少吃多少苦啊!
“这场战争,应该可以称之为香料战争了吧!”她开口道:“我都没有想到,我会亲身参与这样波澜壮阔的战争,这和我以前做佣兵的时候遇见的战斗,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如是你看到大明北方的战争,动辄几万几十万人在辽阔的草原上厮杀,恐怕那时候你就会感叹,如今的这点场面,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了!”作为过来人,钱无病有资格说这话,哪怕是在他府里被闲置的蒙古公主安吉丽娜也比奥利维娅有资格说这话,说道这里,钱无病禁不住想起万里之遥以外的那个女人来,那个女人的面口似乎变得有点模糊了,虽然那个女人曾经俘虏过他,是他生命中的一段不可抹去的黑历史,但是,哪怕她此刻养在她的府里,每天看看花,逗逗鸟,她对大明的贡献,也是足够了的,没有她的存在,北方至少不会安定下来的这么快,也许,在他父亲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籍口,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藉口,让北方的边境多了几分安宁,少了几分战乱。
“就是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打多久!”奥利维娅的低语,打断了他有些发散的思维:“也许,西班牙人应该要意识到了,这里不是他们可以随便征服的地方!”
“当然是越早结束越好,战争在持续,这贸易就没法展开,没了贸易,就没有了银子,我可就是要坐吃山空了!”钱无病微微笑了起来:“不过,不着急,我们在这里着急,西班牙人应该比我们更着急,毕竟,这里距离大明,可比距离西班牙人要近得多,这一场战争,西班牙人人注定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的,先前他们得到的些许小胜,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幻觉罢了,打起持久战来,他们必败无疑!”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会很快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