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前段时间,萨奇和自己还在黑市的时候,有个女孩拿着一件华丽的衣服来卖,上头有着金丝和银线绣成的花纹,铺满蕾丝和粉色水钻。
商人围上去,但随即又散了开来,不久来了护卫队把那个女孩带走了。不管女孩怎么辩解,护卫队的人就是无动于衷。因为那件衣服是属于格雷斯家的。
后来证明,是格雷斯分家的小姐送给这个女仆的,但依然没有商人敢收购有着格雷斯族徽的衣服,怕冒犯、更怕招来无妄之灾。
迪夫不禁有些好奇,如果这些衣服都是给自己的话,那格雷斯的衣服放在哪里?还是说,这里跟三年前不一样,不再是格雷斯的房间,而只是自己的房间?
想到这里,迪夫有些郁闷,他不确定自己的心情为什么突然低落——难道是因为格雷斯不住在这里的关系?
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迪夫决定离开这个房间,到外面走走。
第五章
门口有几个高大的守卫,看起来身手不错,跟格雷斯上次带来的几个男人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是种属于格斗家的气质,格雷斯家向来不缺这类的角色。
几个男人仿佛没有看到他走出来,迪夫则在心里评估,同时对付这些人有没有胜算。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才刚回来,那个男人对他的行动肯定监控得严格,他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大概马上就会被劝回房间,如果不听的话,对方很有可能用武力逼他就范。
迪夫往前蹭了一下,发现几人根本没看他一眼,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就像在试探对方的底线,然而他惊讶的发现,即使他走到走廊尽头,那些家伙还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行动。
看来格雷斯并未限制他的行动自由。
这下子迪夫完全确定那家伙跟三年前不一样了。三年前,他们光是吵架,那男人就会限制他离开房间,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虽然性爱方面还算融洽,但是……他想要的,不是一座华丽的笼子。
寂静的华美走廊,水晶吊灯璀璨奢华,晚上它们将散发明亮柔和的光芒。而现在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转过走廊后是一条漂亮的游廊,两边的花木生长得异常茂盛,那绿色枝叶和各色花朵探入廊中,看起来是那么漂亮而富有生机。
他赤脚走在大理石上,尽管艾利兰卡气温很高,但这些大理石依然冰冷地提醒着迪夫属于他们的本质。
漂亮的游廊,洁白的柱子被花蔓缠绕,非但没让人觉得混乱,反而有种精致的美感。
不愧是大贵族,华丽的布景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比起乡下那些小贵族来说,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庭院。
柔软的长袍下摆拖曳在大理石上,风吹过时微微扬起,迪夫抬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自己也成了这个华丽而苍白背景的一部分。
他见过更宽广的土地,不是刻意栽种的花朵,虽然没有莉薇栽种的薰衣草花田漂亮,但是透着一种生命力,连碎石地也会盛开出小小的石楠花,在薄纱一样的月光下,静谧绽放。
而现在,迪夫眯起眼睛打量这个花园,阳光拂照着,好像这里没有枯萎和死亡一样,一切生命皆展现最完美的一面。
当然,这里很漂亮,然而迪夫更怀念曾经走过的碎石地、长满青草的小坡,或者一片静谧,只有月亮照耀的荒原。
「我果然是来自黑暗的种族……」他沮丧地小声说,眼前漂亮的庭院一点也没有博得他的好感。
想起那些自由的日子,就不免想起萨奇。
那个冷漠的男人,现在可以再给他加上一个「贪婪」的代名词。虽然不知道格雷斯花了多少钱,反正钱对格雷斯来说从来不算问题。
照迪夫的认知,格雷斯生来就是要败光他们祖先财产的。这个年头没有什么战争,除了挥霍金钱,迪夫也想不出格雷斯还有什么事可以做。
当然,这样衔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总不免自私和残忍,不过莉薇倒是一个例外。
想起那个笑起来甜美的女孩,迪夫不禁露出笑容。
她就像明亮的阳光,和她在一块,总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即使和格雷斯起争执时,那个女孩仍是那么明亮可爱。
格雷斯总是评论妹妹没有一点贵族家门的风范,真是给家里丢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研究古老魔法就是给家里丢人,不过在后来的游历中,迪夫逐渐明白,那种东西的确不太适合贵族出身的女孩,她们最好待在社交圈里,学习各种礼仪和交际手腕,而不是像个学者一样抱着砖块一般的书。
向萨奇提起莉薇时,萨奇有些意外地说:「我很好奇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你喜欢她吗?我从来没有听你这么称赞过一个贵族女孩。」
萨奇很讨厌和贵族做生意,不过在利益的前提下,个人喜恶可以暂时忽略。
所以,把自己卖给格雷斯,也仅是一桩稍微讨厌一点的生意吧。
迪夫叹了一口气。
格雷斯在花园的另一端看到了站在游廊下的迪夫。
他穿着白色长袍,看起来显得更加单薄,领口宽大,露出纤细的锁骨,由于他侧着身,并没有看到自己站在不远处。
黑色的发丝没有扎起来,随意披散在肩膀上,风吹过时微微掠起。他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看上去就像在怀念什么,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沉寂,仿佛藏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寂寞和渴望……就像被禁锢在艾利兰卡的天使,和另一个世界永远告别了一样。
格雷斯本来不想过去,因为身边还有个女孩正在跟他说话,但当这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瞬间就抓住他的注意力,明明相隔不远,然而他却感觉那个人像会长出翅膀随时离开一般。
格雷斯走过去,牛皮靴踏在大理石上发出响声,仿佛就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注意似的。
当迪夫有些受到惊吓的回过头时,手腕一下子被迎面奔来的男人拉住,然后被一把拥入怀中。那野蛮而强大的力量,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越过抱着自己的男人肩膀,他看到有个女孩提着裙摆也奔了过来。
那是一个贵族女孩,微卷的金发经过仔细打理,即使小跑起来也没有弄乱。
「格雷斯?」他有些心虚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一边想着这个男人还真是无处不在。
「你怎么出来了?」格雷斯没有放开他,但稍稍让迪夫喘了口气。
迪夫抬起头,不满地说:「为什么不可以,你不允许我出来吗?」
格雷斯忍住怒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也许他只是害怕他再次离开。沉默了一会,他恢复正常的口气:「你当然可以出来,我没有让守卫阻止你,对吗?」说到后来,声音甚至显得有些温柔。
迪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想说什么,一记咳嗽声打断了他,是那个金发女孩发出来的。
格雷斯愣了愣,这才想起女孩的存在。
「抱歉,艾娜。」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在迪夫看来,那个笑容实在很假,但女孩显然并不么想。
「不,没关系……」艾娜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奴隶乱跑而已。」格雷斯轻描淡写地说。
对这个回答,迪夫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不介意格雷斯这样介绍他。
「这个是……上次拍卖会标下的那个沙月之族遗民吗?」艾娜轻声问。
「是的,」格雷斯如实回答,「其实没必要花那么多钱。」
迪夫很乖巧地选择低垂眼睑,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如果三年前格雷斯没有放他走,现在就不用用钱再把他买回来。
艾娜当然不明白,不过,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今天晚上的舞会,您会光临吧?」艾娜继续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全艾利兰卡的漂亮女孩都会来呢。」
「当然,我会去的,不过不是为了那些女孩,」格雷斯柔声说。
迪夫挑了挑眉。天知道他们干么在他面前调情,他又不爱听这些……
他试图离开格雷斯,但对方丝毫不肯松开腰上的大手。
不过他惊讶的发现,格雷斯在对付女孩子方面极为拿手,和平时表现出来的蛮横傲慢相比,这时的他显得温文尔雅,甚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对方的好感。
那种感觉有点像……他们在谈恋爱。
那么,他这样搂着自己又算什么……
跟格雷斯确定了舞会的时间后,艾娜才礼貌地告别,对迪夫,看也没有看一眼。
她当然不会再看迪夫,因为一个贵族女孩可不会特别注意别人家的所有物。
虽然她没有表现出特别鄙视的样子,但是从她的谈话和态度中,充分展现了她傲慢的一面。
格雷斯微笑着目送艾娜离开,然后轻轻吐了口气。
迪夫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
「什么?」格雷斯低头看怀里的人。
「怪不得你总是找莉薇吵架呢,」迪夫自以为是地说下去,「以莉薇的性格果然不能跟你好好相处。」
「我怎么就喜欢她了?」格雷斯冷笑着说。
「怎么不是了,你都摆出那副样子了,」迪夫不畏惧地仰起下巴,「看起来就像情侣一样。」
「她是我未婚妻,」格雷斯淡淡地说:「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艾利兰卡的政要。」
「原来是家族联姻啊……」迪夫点点头。他想表现得更加自然一点,但觉得那声音就像是别人发出来的一样,生硬而陌生。
格雷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依然搂着他的腰。「下个月,我就要举行婚礼了。」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喜欢你。」迪夫酸溜溜地说。
格雷斯笑了笑,「只有你才对我爱理不理。」
迪夫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然后不满地说:「我累了,陪你们站了半天,背景也当了半天,我走了。」说着往来的方向走去。
「你不是在我身上靠了半天吗?」格雷斯笑着又搂住他。「饿吗?」
「不饿。」
「可到晚饭时间了啊。」格雷斯理所当然地说。
迪夫抗议无效,打也打不过他,只好被格雷斯拖到餐厅。
贵族家有许多必须遵守的礼仪,其中一条就是,晚饭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家族成员得一起在餐厅吃饭。
看到仆人们端着托盘把碟碟精美的食物放上来时,迪夫忍不住说:「难道现在就你一个人住?」
「是啊。」格雷斯点点头。
「可是……」迪夫犹豫了下,抬头看看宽阔如同国王觐见室一样的餐厅,又看看加长的餐桌和那么多的菜肴。「一个人吃饭也太奢侈了。」
以前他们也一块吃过饭,那时莉薇还在,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桌子也没那么宽大,偶尔会有莉薇的朋友来访……
迪夫忽然觉得三年过得真是快。
「我父亲和一大帮亲戚住在自己的领地,我呢,」格雷斯轻轻啜了一口艾利兰卡昂贵的葡萄酒。「则在这个城市居住。」
迪夫偏偏头,「为什么?」
「辅佐这个国家的国王。」格雷斯淡淡地说。
「可我只看到你和女孩调情,要不然就是去拍卖会浪费钱。」迪夫用刀叉比划一下,仆人紧张地偷觑着。他们没看过有人这样跟主人说话的,也没看过有奴隶能坐在这里吃饭的。
格雷斯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看起来像把他的话当成恭维。「听起来这样的生活不错。」
「你就是这样活着的。」迪夫直言不讳,「浪费家里的钱,对这个国家又没有贡献……」
仆人们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细数主人的罪名,把大人说成社会的败类、艾利兰卡的寄生虫。
反观平时十分冷酷而严肃的主人,不但毫不以为忤,还亲自为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倒了一杯葡萄酒,在遭到严词拒绝后,又倒了一杯果汁推到对方面前。
「我好渴,再给我一杯……」迪夫伸伸手,果汁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原本有仆人在一边伺候的,但现在格雷斯完全抢走仆人的工作,以致于站在迪夫旁边的仆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口渴就别说那么多话,多吃点东西。」格雷斯给他再倒了一杯果汁。
迪夫扁扁嘴,接过果汁。冰镇过的果汁冰凉而清爽,滑过喉咙时带着水果的酸甜。
「喂,格雷斯,把那碟肉递给我……」
站在迪夫身边的仆人都想哭出来了……
在入夜前,下了一场雷阵雨。艾利兰卡别名「雨都」,雨通常都下在傍晚,雨点砸在院子时,让白天炙热的气息散去不少。
迪夫站在窗边,静静看着雨砸在宽大的芭蕉叶上,砸在那些柔软的花朵上。
雨在沙漠就是生命的泉源,它现在看起来粗暴而任性,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冷酷,而是给予这片大地带来最珍贵的生机。
「雨有什么好看的。」身后的男人传来不屑的声音。
没理会他,迪夫跨了一只脚出去,另一只脚曲起来踩在窗台上。雨点落在他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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