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他把谭清泉的照片全放回影集里,父母的穿插在里面,看上去和刚开始就这么摆放一样。
谭清泉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看一眼:〃那是演节目。〃
〃这张,你牙呢?〃
〃你百日就长牙?〃谭清泉一把夺过来,〃不会看别看。〃
周鸿一笑,指着抱着谭清泉的女人:〃你ma妈?〃
〃嗯。。。。。。这是我家后面那个幼儿园。。。。。。〃
周鸿没有再说话,他成功地挑起了谭清泉倾诉的郁望。事情过去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独自承受了太久,竟然会有一天,有一个人坐在旁边,静静地听他讲述。
谭清泉说得非常详细,几乎每一张照片都能说出来历。顺便说说自己当初的生活,周围的环境、家里的布置、妈妈最喜欢做的菜、自己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太具体了,甚至窗台上都摆了哪些花,窗帘是什么颜色,上面有什么花纹。
周鸿没有打断他,更没有表现出任何疑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根本不可能会记住那么多东西……可以想见,孤独而寂寞的谭清泉,是怎样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重复童年那段最快乐的时光,一遍又一遍反复地想象、充实每个可能记起的场景。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虚构的,已经不重要了。在谭清泉心目中,这些都是真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欢笑和幸福,他都曾经拥有过。
只有坐在一旁的周鸿,明显地看出来,谭清泉只有和妈妈的合影,或者自己单独的照片,有一张是三口人的全家福。他从来,没有和父亲谭刚,单独照过相。
一直翻看到最后一张,谭清泉叹口气:〃就到这里了,后来妈妈。。。。。。爸爸很恨我。。。。。。〃
〃我看不是,谭清泉。〃周鸿抬起眼睛看他,〃我看你爸爸更恨他自己。毕竟作为一个井查,竟然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不是。我给他写信,他从来不回,他还骗我说他死了。。。。。。〃
周鸿皱皱眉:〃信我没看到,不过你的东西,和你ma妈的东西,全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就像你们一家三口仍在一起一样。我想,他可能是不想面对现实,只愿意活在你十几岁的那个时候。谭清泉,我看你爸爸不是不能原谅你,他是不能原谅自己。〃
谭清泉沉默,慢慢抚摸着影集的红绒面。
周鸿站起身:〃太晚了,睡觉。〃他先走出去。
刚到门口,就听身后谭清泉喊他:〃周鸿。〃
周鸿站住。
谭清泉低头看着影集,轻轻说一句:〃谢谢你。〃
往事
周鸿让谭清泉在家里好好休息,自己去书店晃一晃。两个人几天没来,手下们倒没偷懒,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总有女孩子凑过来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弄得他们挺无奈。
书店生意怎么样,周鸿当然不在乎,当初也是为了给谭清泉找点事做。在他这里,弄倒雷诺比较重要。尽管一切都布置好了,但没到最后揭牌的时刻。周鸿一再叮嘱手下,低调再低调,不许惹事,不许出头。
他打个几个电话,抬眼见孙健波拿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周哥,这是你要的资料。〃
〃嗯。〃周鸿点点头,拿起来。
孙健波补充道:〃Ben说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弄来这些资料很不容易。事情太久远,当时情况又太乱,很多当事人不是死了就是去向不明。他还说,提供的东西都比较准确,但没有办法进行技术方面的证明,也没有任何文字凭据,信不信随你。〃
周鸿吸口烟:〃行,我知道了。你告诉楼下,暂时别让人上二楼来。〃
孙健波应了一声,转身下楼。
周鸿慢慢撕开密封处,一行一行看下去。
果然,谭清泉不是谭刚的亲生儿子。
谭清泉的母亲宋雅萍,是一个文工团的文艺女兵,美丽而温柔。她在出去下部对演出的时候,和一个普通的士兵坠入爱河。那个时侯,就连情书,都是通篇的阶级斗争思想,没有丝毫柔情蜜意。而个人恋爱,就像最羞耻的事情,无法见诸于他人。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品尝着爱情的甜蜜,却没有想到,宋雅萍也被一个首长的儿子看上了。
首长命政委找宋雅萍谈话,对她进行思想工作。在那个大环境下,女孩子根本没有反对的能力,这叫政治任务。于是,宋雅萍和那个首长的儿子结了婚。
没有想到的,是谭刚对宋雅萍的执着。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兵,用整整两年时间,终于让自己成为那位首长的警卫员。
普通女兵和高干子弟没有爱情的婚姻……那个首长的儿子,在和宋雅萍结婚一年之后,就开始流连于舞场和西餐厅。可又不能离婚,这在当时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美丽的宋雅萍,在谭刚默默的关注下,过着自己寂寞的生活。无法知道,他们两人相处是什么模式。但估计在当时,不太可能有什么私情。
79年,宋雅萍怀孕了,按照谭刚对谭清泉的态度,这个孩子连一点是他的可能姓都没有。76年至79年,是中国比较动荡的时候,多少人物上来了又下去,又有多少人拨乱反正下去了又上来。首长受到牵连,失去权势,他和儿子的下场如何,不得而知。但谭刚却趁此机会,转业成为一名刑警。
他是怎么把宋雅萍带出来的,是怎么让她和那个首长的儿子离婚的?可以知道的是,谭刚用尽自己所有力量,避免让宋雅萍再联想到以前的生活。不但离开原来那个城市,而且彻底和所有的朋友断了联系。
那时的通信系统落后,人们的交往还不像现在这么广阔。于是,那段往事,永远尘封在两个人的心底……除了,那个孩子。
宋雅萍跟着谭刚,到这个城市来,怀孕已经超过八个月。医疗设备简陋而医学技术并不发达,引产能不能造成母体的强烈伤害,谁也说不好,只能生下来。偏偏谭清泉又是难产,而且隔天宋雅萍突然血崩,大量失血差点死去,但从此以后身体一直没有调整过来。
一个用权力拆散自己和爱人的首长的后代,一个得到了却不知珍惜的高干子弟的儿子,一个险些夺走爱人生命的多余的孩子,一个明明不是自己骨肉,却仍要抚养,甚至不断提醒自己过往的难以磨灭的痕迹。
谭刚在面对谭清泉的时候,表现出的是什么态度?他爱宋雅萍爱得发狂,近乎病态……谁还能像他这样和一个记忆在一起生活十多年?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他深爱的女人,却为了救谭清泉,死了。
周鸿一点一点看完,面无表情。更多时候,我们无法说出谁对谁错,世事太复杂,还没等人们做出个明确的判断,已然品尝到了后果。
周鸿按kai打火机,看着那份资料,在火舌下变成黑色的灰烬。
往事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周鸿回到别墅里,谭清泉正坐在电脑前面打游戏。贪吃蛇长长的尾巴已经拖了两圈,仍在张大嘴一口一个大老鼠。
周鸿将外套仍在电脑上:〃走,带你去个地方。〃
谭清泉拉下那件衣服看时,屏幕上的长蛇正咬住自己的尾巴,gameover。他抬头看周鸿一眼,起身穿衣服。
两个人上了那辆黑色宝马X5,周鸿开车,谭清泉照样不问去哪里,偏头看窗外的景色。周鸿把音响打开,音乐水一样温和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用你最温柔的手
一再将我挽留
将漂泊的我
狂浪的心收留
也许不用找借口
也许不必问理由
也许不必将我所有都接受
我不想做你的伤口
车子足足开了近三个小时,越开越偏僻,竟是来到一处墓园。白色的玉石墓碑林立,谭清泉随着周鸿,慢慢向上走。
一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墓碑旁,周鸿站住脚步,蹲下,缓缓抚摸冰冷而坚硬的玉石。小小的照片嵌在上面,娟秀的女人笑得温婉。
〃这是我妈妈。〃周鸿轻声说。
谭清泉目光一跳,没有出声。两个人,一个立,一个半跪。周鸿平静的声音,在寒冷清冽的空气中透过来,竟显得异常飘远。
周鸿出身,也是军人家庭。首长的儿子看上了普通的女孩,可惜的是,这个女孩的祖父三代,都是资本家。一个根红苗正的革命后代,居然和一个黑五类的家庭,联系在一起,首长无论如何不能容忍。
于是,儿子和女孩私奔了。
当时形势异常严峻,两个连个户口都没有的青年,根本在其他城市无法立足。没有办法,只能又回来。
首长下令,对他们进行压制。
一个以前只知道花钱享受的大少爷,一个更喜欢弹钢琴的娇娇女,两个人的生活怎样,可想而知。当时,下乡的知青都已陆续回城,急着往工厂、学校分配工作,哪有他们的地方?在强大的现实压力面前,爱情两个字,不过是美丽的泡沫,还没等碰一下,就在阳光下破碎了。
当跳惯交谊舞的双腿,必须支撑打钎的身体时;当摸惯了苏联文学书籍的手指,必须沾满浆糊做纸盒子时,崩溃已经不可避免。
在周鸿的记忆里,爸爸,就是那个出去酗酒,喝醉了回家打老婆孩子的人。女人第二次怀孕的时候,险些被丈夫打流产。
那个男人甚至硬拉着周鸿去自己的父亲家,想要父亲看在sun子的面子上,让他们回来。那位首长,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关上大门。
男人丧失希望,酗酒越来越严重,终于在周鸿的弟弟十岁时,红着眼睛抄起大木棍打向那个小孩子,弟弟被打中手臂,大声哭叫。母亲用尽力气和男人争那根棍子,混乱中被打中太阳穴。
周鸿,拿起菜刀,把父亲,杀了。
一家四口只剩下两个孩子,周鸿连夜拉着弟弟跑向记忆中那个大门。十五岁的少年,已然学会利用一切优势。他没有去找爷爷,而是去找奶奶。弟弟幼小的身体、惊恐的目光、折断的手臂、流出的鲜血,轻易引发所有人的同情,留下了他们。
等那位首长查明真相,周鸿已经跑了。十五岁的孩子,兜里揣着二十元钱,直奔黑龙江。周鸿,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字。
〃在伐木场认识一对姓周的老夫妻,认我做了干儿子。〃周鸿站起身,长出口气,〃我什么都做过,无论什么事。贩毒、打手、杀人、扒火车、偷东西、抢劫、卖呛、到私人煤矿里运煤、拉皮条,我没想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能活下去。〃
〃你弟弟呢?〃谭清泉问。
周鸿摇摇头,抬起眼睛,两旁干枯的大树随风摇曳,发出隐隐的呜咽。
他转过来,直视面前这个人:〃谭清泉,我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最亲人的血。要是说你有罪,那么我的罪过更大。〃他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谭清泉的脸,〃如果我们都有罪,注定孤独一生,我陪着你。如果死了以后要下地狱,我陪着你。〃
和鞋
晚上,谭清泉坐在书桌旁打电脑,听见周鸿在餐厅里喊:〃过来吃饭。〃他放下鼠标,慢慢踱过去。
只要周鸿有时间,晚饭一定是他自己做。今天是溜肝尖、清蒸鱼、菌汤和西芹腰果虾仁,主食是米饭。谭清泉一向不挑食,就是不太爱吃胡萝卜,偏偏周鸿炒菜总要放一点,美其名曰配色。
周鸿和以前一样,打开电视看整点新闻。谭清泉依旧看都不看一眼,低着头吃饭。
〃明天下午出去买衣服。〃周鸿说。
〃嗯。〃谭清泉拿起羹匙舀鱼汤,倒在米饭里,拌一拌。
周鸿看他一眼:〃记得把书店的帐算一算,都等着你开工资。〃
谭清泉皱皱眉:〃我不会。〃
〃你是老板,你不会就没人管,曲爽天天嚷着揭不开锅了。〃
谭清泉动动唇,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低头不吭声。
周鸿吃完饭,恰好整点新闻结束,看谭清泉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周鸿起身收拾,到厨房洗碗。
谭清泉坐了一会,电视仍开着,五颜六色晃得人眼花,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缓缓站起身,慢吞吞踱到厨房门前,倚在墙边,看着周鸿忙来忙去。他轻咳一声,低声道:〃那个。。。。。。用不用帮忙?〃
周鸿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半晌,侧身让出地方:〃来吧。〃
谭清泉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擦碗布,往脏碗上抹洗涤剂。周鸿看了一会,说:〃还行,还会干点活。〃
谭清泉耸耸肩:〃以前总在小文他家吃饭,总得帮他ma妈干点什么,要不然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周鸿没说话,他绕到谭清泉身后,揽住他的腰。谭清泉手一抖,碗差点滑下去。周鸿握住他的手,在水流下冲干净,然后抬起手指关上水,低头含住谭清泉的耳唇。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听到两人有些暧昧的轻微的呼吸,相互缭绕,渐渐粗重。周鸿一点一点舔舐他的耳廓、脖颈,双手探到谭清泉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肌肤。
谭清泉转过身,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见彼此眼中深深隐藏的情郁,他伸出手,托住周鸿的后脑,吻住他的唇,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两个人的身体更加贴近。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