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镖靶的心脏部位被射穿一个大洞,枪孔虽没有集中在同一点上,每一个洞口却也接近得相互贯连;稍微拿远一点看,说是一个大洞也不为过。
「看来你黑暗之眼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蓝淡淡说著,眉毛也没挑一下,不知是褒还是贬。
没花心思理他,迅速扫了眼自己的成绩,雷伊知道疏於练习是不行的。
弹无虚发是理所当然的,要是这是在几个月前,他还能将这些洞口打得更加密集,让直径一公分的子弹在靶心上最後只打出直径约一.五公分的枪口。
不过,他并不打算对蓝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就是。
「你不动手吗?」他看了蓝一眼,疑惑地问。
建议来此打靶兼散心的人是他,说先在这里热热身手的人也是他,可是都进这靶场十多分钟了,却还没见到他开任何一枪。
「等会儿。」
话说完後,蓝总算转过身去,举高持枪的右手,在瞬间瞄准後,毫不犹豫、快得吓人地接续扣下扳机。
十二发子弹很快地在令人目不暇给的动作中成为绝响,从未看过蓝大显身手的雷伊在此时开了眼界。
那是几乎和自己并驾齐驱的惊人技巧,不仅具备身为一个狙击手该有的快、狠、准,那熟练的动作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名职业杀手。
想起之前他那听来像是称道的评论,让明明不比自己差劲的人赞美自己,雷伊有种怎麽想怎麽别扭的感觉。
「你似乎不怎麽需要保镖才对。」这是他对蓝高超技巧的结论。
对雷伊而言这已是他竭尽所能的赞扬了,怎知蓝却轻笑一声,顺手转了下那不算轻的枪杆後旋即将已弹尽的枪枝归位。
「但跟你比起来可差得多了。」他的轻叹实在令人听不出这话究竟是当真还是暗讽,「我这不过是凋虫小技而已。」
他那要是叫凋虫小技的话,这世上没几个能出师的枪手了!
雷伊皱起眉头扫了唇边挂著淡笑的蓝一眼,不懂他这麽说的意思。明明是个在各方面都自以为是、并妄自尊大得教人厌恶的男人,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学会何谓谦虚美德吧?
「再练个几回合吧!」美得不似凡人应有的薄唇仍旧漾著一丝浅笑,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将装满弹药的手枪递给雷伊。
怎麽,蓝是忘了他是他的敌人这件事吗?
搞不清楚这究竟是被信赖还是蓝太过自信,雷伊瞪著他亲自交到自己手中荷枪实弹的武器。
身为他的贴身保镖,他平日虽也配有实弹枪械,但那感受和他亲手将足以致命的武器交到自己手中的感觉大不相同。
「怎麽了?」看他接过手枪後忽地沉默下来,蓝取下耳罩不解地问。
「不」
雷伊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将右手举高,射出第一发的弹药;而在他扣下扳机射出第二发子弹前,耳边传来透过耳罩的细小震动。
就像是刻意和他配合似的,蓝紧接著在他每一回的发射之间扣下扳机。
一声接一声、未曾停歇的枪响,就这样在密闭的靶场内响彻一室,谱出一首富有节奏惑的合声协奏曲。
身手利落地丢开已空的弹匣,迅速地换上装满实弹的弹匣,中间的空档仅仅耗去不到一秒钟,这首绝妙的协奏曲又再次弹奏。
手腕轻松承受子弹发出时的後座力,雷伊斜眼看著紧邻自己、亦沉醉在射击快感中的蓝。
顺手拉去耳罩,耳边净是声声不断的吵闹枪响,脑中亦一闪而过一个连自己都觉可笑的主意。
如果他趁这机会对他下手的话
现在他有百份之百的把握一定可以除去蓝,即使後方站著一群训练精良的安全人员,他仍确信自己能在他们有所反应之前让蓝脑袋开花。
想像他头骨迸裂、脑浆四溢的情形,雷伊很讶异自己并不特别开心。
或许是因为他的死亡就等於宣告费利斯和自己的死讯,他这想法无论如何都只能放在心底,不能力行。
心中的紊乱思绪表现在略显迟疑的动作上,雷伊虽极力掩饰仅发生於转眼间的闪神,身体的稳定度却明显受到影响。
想立刻矫正稍嫌偏移的重心,但身体的协调性却影响准头。
手上的左轮手枪发出最後一击,空空如也的弹匣清楚告诉他幻想结束。
眼角瞥见蓝取下护目镜与耳罩,他转过头去也将遮住大半视野的护目镜摘下。
他不晓得自己眼中是否掠过堪称失望的影子,也不确定蓝是否察觉到那一瞬间的杀气,只见他回视自己的眼神恁地深不可测。
不疾不徐地看了雷伊一眼,蓝优雅地放下手中犹冒著白烟的手枪,旋过身子对围在自己身後的一群保全人员下了意想不到的命令。
「你们下去。」他淡淡地说著。
「迪菲尔斯先生?」居中的布雷德不解地开口。
「全部出去,一个都别留。」
「但」
「布雷德,你是没听到我的话吗?」命令被忽略让蓝很不愉快,秀丽绝美的眉心深深一蹙。
「我明白了。」身为区区的护卫总管,他自是了解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抗,但事关主子安危,也不能就这样无条件地退让,「那让第一队留下来。」
「我不是说过全都出去吗?」
「但难保不会有突发状况,还是让几个人留守」
「在这里会出什麽意外?」只有一个出口的封闭式靶场会有什麽状况?蓝匪夷所思地打断他,并嗤之以鼻,「而且有雷伊在,你担心什麽?」
就是他在才危险呀!天晓得对迪菲尔斯先生敌视的修马赫何时会心血来潮痛下毒手?若是等事情发生,一切就太迟了。
但布雷德没把心事说出口,因为他明白向正对雷伊.修马赫深深著迷的主子说什麽都只是白费唇舌。
念头一转,他迅速推断修马赫是不可能在此行凶的。
一来他绝对逃不掉,二来他看重费利斯小姐的性命基於己身,所以不会在还无法掌握她的行踪前就莽撞行动。
布雷德冷静、不著痕迹地观察雷伊识时务的表情,他朝脸色已不大好看的主子深深一鞠躬後,领著大批的部属们到拥有完善隔音功能的门外候命。
*************
待封闭式的靶场只剩蓝和雷伊两人独处时,蓝毫无预警地转过头,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
说那是笑声也很怪,因为蓝一直咬住下唇压低声音,所以雷伊听到後来仍是无法确定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做什麽?」他终於忍无可忍地询问。
「你想被杀吗?」
「什、什麽意思?」心头一凛,雷伊怎麽也料想不到他竟会如此敏感,但还是下意识地蒙混装傻。
「我们离得这麽近,你以为我会忽略你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这话已昭然若揭。
蓝不是傻瓜,更非毫无经验的外行人,异於常人的敏锐感自是不可能放过他情绪上一点一滴的改变。
「要是再明显一点,恐怕连站在後方的布雷德都会发觉。」蓝好笑似地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那无奈的笑容、打趣的口吻,让雷伊有种被讥讽的错觉。曾经再三告诫他别奢想逾越本分,否则後果自行负责的是蓝,但此刻他明明发现了自己的贰心,却还一脸轻松愉快,甚至嘻皮笑脸的是什麽意思?
分明没将他的蠢蠢欲动看在眼里,这不摆明了只是将他当笑话看待吗?
「既然如此,你何不要他立刻毙了我算了?」雷伊冷冷地反讽。
「你这麽健忘呀?雷伊?」蓝美丽的嘴角微微扬起并轻轻叹口气,身形往旁侧及腰高的台子靠过去,一手玩弄著还放在上头的手枪。
「什麽?」
「你似乎忘了,我说过你要是轻举妄动的话,倒霉的会是费利斯喔。」
这话当场让雷伊脸色苍白,全身的血液彷佛从脚底被瞬间抽走般。
「蓝!」他上前一步,不假思索地揪住他的衣领。
「听到费利斯的生命受威胁就气成这样,自己的性命就无所谓?」
「什麽?」
看不出一丝感情的冰蓝色眸子扫过雷伊惊恐惶然的双眼,蓝伸手扣住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带到唇边缓缓印下一个令人困惑不已的吻。
「不要忘了,我警告过不准你求死的。」
形状姣好的唇瓣抚遍雷伊手指的每一处关节,低沉温热的气息弄得他既不自在又一头雾水。
「蓝?」
「下次,再让我逮到你有这种意图时,就绝不宽贷!」蓝装腔作势地狠狠说著,嘴唇仍旧沿著那略微粗糙的手背轻轻吻著,斜视的眼看来有种煽动人心的挑情,「懂吗?雷伊。」
「嗯」
他的手被温热的气息游走过的地方感觉好痒,想要将手抽回来,但蓝那异於平时的挑引神情却镇住了他。
顺著雷伊的视线,蓝俊逸无瑕而充满魄力的绝美脸庞迎了上去,吻住他那因讶异而微微开启的嘴。
起初,进攻的唇瓣只是轻轻贴在毫无反应的唇上,然後稍稍拉开约一公分的距离,又间不容发地贴了上去。
同样的行为重复数次。
这轻柔得不似蓝惯有的吻,让雷伊诧异待忘了合上眼,他果然地凝视著蓝那张和自己近得宛如电影拉近镜头的脸,为那美得出尘的容颜著迷,而後几乎溺毙在那两潭深邃不见底的冰蓝色水眸中。
「唔!」
霍地,那原来只是在唇瓣上彷佛猫咪舔食般的轻吻遽然一变,灵舌又急又热地探入他炽热的口中。
蓝的舌尖急切而热情地探索著下意识反抗的唇舌,强悍而不容抗拒地掠夺雷伊口中火热的气息与甜美的蜜津。
齿缘被细细摩挲的感觉是那般地难以形容,雷伊不自禁地收紧抓在蓝肩头的手,感到浑身的力量在瞬间被抽空。
膝盖顿时无力得几乎软下,他之所以没摔倒在地,全赖蓝锁在他腰际和环过他腋下的支持。
这是个略带火药味的深吻,雷伊思绪混沌地思考著。
在这虽然宽广却密闭的室内靶场中,方才射击过後留下的烟硝味此刻仍未全数散去,细微的硝烟味弥漫一室,融入两人的呼吸里。
「嗯」
粗重的喘气声充斥四周,雷伊蓦地醒悟刚才的声音是自己的呻吟,羞愧的红潮马上染遍他的双颊。
不晓得算不算是不好意思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挣扎想从蓝的臂膀里逃脱。
感受到他隐约的反抗,蓝意外地应许他地放了手。
雷伊猛喘著气,几乎酥软的腰身险些直不起来,微微瞥见蓝笔直注视自己、几乎无动於衷的表情。
他生气地察觉到自己竟是这般软弱无力,又发觉自己是靠著他的帮助才不至於跪倒在地时,气愤感与屈辱感同时蜂拥而上。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雷伊已酡红的脸颊霎时更是红得冒火,他想也不想地推开扶持自己的双手,向後退开一步,恰巧倚在射击专用的台子边才没倒下。
对於他的抗拒,蓝显然很不愉快。
他一个大步上前再度将雷伊揽在怀里,无视他不安的挣扎。
窝囊、不甘和气急败坏全涌上雷伊的心中,他恨恨地瞪了蓝一眼,气极自己为何对他总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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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早上晃到哪儿去了?」
没理睬雷伊的反抗,蓝的大手按住他的後脑勺一使力,迫使他抬头望向自己。
「咦?」定定看著那似乎隐含怒气的俊脸,微微的缺氧让雷伊的脑袋迟缓了一秒才了解蓝是在问他问题。
「安检会议有开到这麽晚吗?」
「什麽?」
「你少说也晚到了十多分钟,我想知道这是怎麽回事。」
「会议比预期的长了点。」
「这点布雷德已向我报告过,扣除那些时间,你们比应到的时间迟了不少。」
蓝的语气明显地带有质问,雷伊有种自己彷佛是外遇的妻子,受到丈夫质疑逼问的错觉。
怎麽也想不通蓝为何就著这问题咄咄逼人?他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过是迟个几分钟而已,值得气得大动肝火吗?
但经他这麽一提,回想起早上当他赶到餐厅时那凝重的气氛他恍然大悟原来事情定这麽回事。
「让他饿著肚子等我是我的错」微微调整向後仰的角度,雷伊设法不让蓝灼热的气息碰触到自己。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件事!」蓝怒气冲冲地打断他,原本扣在他脑後的大手滑至他的颈子,「你到底是闲逛到哪儿去了?」
雷伊不是傻瓜,也没天真到当真不了解蓝想问的是什麽,但他自认问心无愧。
和那女孩相撞而被她洒了一身茶水,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意外,简单说来也就是无法事前预防的,因此他并不觉得这事有必要一五一十地向蓝呈报。
又不是像从前在中情局工作时,每回任务执行完毕的报告,不需要做到连这种小细节都不遗漏的地步吧?
「我只是出了点意外。」他淡淡带过。
然而,太过轻描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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