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帝国,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
……
……
唐奕深深意识到大宋对改革的迫切需求。
而前方和谈的富弼,也同样遇到一个大问题。
……
求和是辽人主动提出的,但是,蛮狠的态度却是一点儿没减。
燕云归你们了可以,但是,你们得给我们岁币。
这可就让富彦国受不了。
燕云是唐子浩花了十年谋划回来的,是阎王营用命打回来的。说白了,就是宋人堂堂正正自己拿回来的,这对于提振民心是无可替代的。
要是说远一点儿,唐奕下一步行驶改革之策,燕云这一役单对其在声望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可是岁币……
要是打赢了还要给人家钱,那特么可就出笑话了。
你就说,这个燕云到底是打回来的,还是买回来的吧?
所以,这个岁币是万万不能加的。
可是话说回来,大辽现在是败了,但这种游牧民族很容易就能缓过气来。若此时不好好安抚,你不让他顺气儿,过个三两年,他缓过来了,再来打你,怎么办?
富弼已经答应唐奕,要给他赢来十年。这十年,是大宋内改生死攸关的十年,是绝对不能和大辽在这个时候再起战端的。
……
富彦国现在纠结的就是,这个岁币到底给,还是不给呢?
而且,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本来还想,和谈第一件事就是把驻辽通使撤回来。
司马光是这场大仗的无名英雄,若非他在辽廷暗中联络各部,把唐奕的好处都许出去,各部族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罢战,古北关也等不到狄青驰援。
但是,一开始谈才知道,大辽那个不着调的皇帝一怒之下,把大宋的驻辽使臣都发配到辽北五国部去了。
岁币还没弄明白,司马君实倒成了辽人谈判的筹码。
富弼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和辽人磨,争取不加岁币,又得把人救回来。耗了半个多月,也没和辽人谈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辽人自己都谈得不耐烦了,耶律宗训趁着没人注意,用只有富弼能听到的小声儿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让唐奕自己来谈,一切好说!”
“……”
啥意思?富弼有点懵。
好说?岁币也好说?
……
当然好说,岁币是耶律洪基想要的,与耶律宗训和各部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无法,富弼只能把唐奕叫过来亲自上阵。
……
唐奕也是无语了,他躲开就是怕触动耶律洪基的敏感神经,结果绕来绕去还是要他去。
见了耶律宗训,唐奕张嘴就道:“您老放心,德绪大兄在大宋吃的好,睡的好,大宋更没把人发配到雷州去。”
耶律宗训老脸一红,“宋使之事,非我所愿,都是我朝陛下……”
唐奕摆手道:“伯父不必解释,奕知道查刺的性子。”
“说吧,伯父叫奕来,所为何事?难道还信不过小侄的人品,怕我食言?”
耶律宗训道:“这倒是子浩想多了。这些年,不论宋辽关系如何,子浩与我这一支,还有各部的往来还是值得称道的,老夫信得过你。”
唐奕点头。
说白了,这些辽朝贵族对于燕云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更谈不上感情。没了就没了,反正不是自己的属地,捞一点实惠才是重点的。
至于耶律宗训,他虽然是皇族之人,但是耶律洪基登基之后,把他一家弃如敝履,更把他孙子打成了残废,早就寒透了耶律宗训的心。
可是唐奕不明白了,“既然你信得过我,还让我来干什么?”
“叫你来的,是我朝陛下。”
噗!!
唐奕直接喷了。耶律洪基叫他来?这孙子心真是够大的。
“他不会……”
唐奕心里拿不准了,这货不会把他哐来,一刀咔嚓了吧?
“子浩放心,他还没到那个地步。主要问题还是岁币,久谈无果,也只得叫你来了。”
“……”
原来这孙子是认准他是财神爷了。
那就见吧,唐奕其实挺愿意和耶律洪基聊天的,起码不用费脑子。
第632章 又被坑了
耶律洪基还是那个耶律洪基,见到这位“故人”,唐奕不仅唏嘘。
记得上次见时,耶律洪基说,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他。结果,才两年,二人就在这距离古北关不足百里的山野之间,再见了。
为了见唐奕,耶律洪基特意屏退左右。此时,这片山岗之上,除了唐奕和耶律洪基,再无他人。
唐奕看了眼不远处的大辽皇帐,玩笑道:“怎么?都不请我进去坐坐了吗?”
耶律洪基背对唐奕,远望南方。
“那是见臣子和敌人的地方!”
唐奕一挑眉毛,“哦?”
“陛下没把我当敌人?”
耶律洪基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朕还是把你……当朋友。”
“……”
唐奕前行几步,与之并肩,“国事为重,看来查刺是理解的。”
耶律洪基还是摇头,“在我这里,朋友为重。”
唐奕不禁好好看了看耶律洪基。
这是他第二次正视这个大辽国主,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耶律洪基不适合当皇帝,却应当做个侠士。
“可惜……无酒。”
耶律洪基撇嘴道:“干嘛?让朕为你巧取燕云,举杯相庆?”
“不。”唐奕矢口否认。
“大战初定,于屠戮之地举杯畅饮、笑谈成败,却是查刺应有的气概。”
耶律洪基眼中闪过憧憬,“的确气盖云天……”
“不过,朕是失败者。”
看向唐奕,“最后还是与你这个胜利者举杯相庆。”
“不。”唐奕再次否认。
“是与朋友,醉饮成败……”
这是唐奕第一次与耶律洪基朋友相称。
……
“唉。”
耶律洪基闻言一叹。不知道为何,他这个一国之君在唐奕面前总觉矮了一头。
“子浩确实是豪气之人,朕,佩服!”
“这就是你不恨我的原因吗?”
“谁说我不恨你?”耶律洪基眼睛随之一立,看向唐奕。“只不过成王败寇,朕输的起!”
唐奕彻底无语了,这货光棍的真让他佩服。
……
“若是当年,朕不与你因那个女侍卫结仇,今天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唐奕坦然道。“我是宋人,你是辽主。”
“……”
看着唐奕临风而立的面容,耶律洪基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应该现在就杀了这个失土乱国的罪首。
但是,正如他所说,如果没有宋辽之分,他们会是朋友,这是一个值得他欣赏的疯子。
这一仗他输的,服!
“三百万岁币!别废话,乖乖拿来!否则,燕云你就算拿回去了,也拿不稳!”
……
唐奕笑了,也没打算和他废话。
“三百万岁币和六百万税得,查刺选一个吧。”
“……”
好吧,耶律洪基又端不住了。唐奕总能让他瞬间乱了方寸,特么这货怎么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
“你,你什么意思?”
唐奕笑道:“很简单,你要岁币,我就给你岁币,我唐奕就是钱多。”
“当然,有比岁币更能让你快速弥补燕云所失,重整皮室军的办法,看你选哪个了。”
“什么办法?”
“羊毛!”唐奕吐出两个字。
“你以羊毛收税,我收你的羊毛。”
耶律洪基拧眉道:“就是你给耶律重元的那个毛纺?能收那么多?”
唐奕笑道:“只比六百万多,不会少。”
“不干!!”
耶律洪本来有点动心了,一看唐奕那个邪笑,登时脑袋摇得生风。
“上次与你两州之地换了百万岁入,结果却是失了燕云!”
耶律洪基信不过唐奕,怕又被他坑了。
唐奕依旧笑得邪性,“你没有选择!”
耶律洪基顿时不愤,“怎么没选择?信不信朕把大军就压在古北关下,让你得了燕云也久无宁日!”
唐奕摇头,不与他制气。
“不说大辽还有没有那个能力与大宋开战。也不说你的皇家近卫还剩多少。”
抬头紧盯耶律洪基,“单是契丹各部的怨气就够你折腾的。”
“羊毛,不但可以让你得到喘息,而且用于安抚各部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唐奕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一个没有皮室军的皇帝,总要给各部一点好处,人家才能踏踏实实地跟着你吧?”
“你!!!”
耶律洪基心里一口气憋的难受。
不等他说什么狠话,唐奕下一句直接把他堵了回去。
“朋友,这不是威胁,而是出于朋友的苦口良言,查刺想想吧。”
说完,唐奕转身大步离去。
他不想再多留,因为多留一刻,他都可能心软……
阴谋、权术,实非他所好。
……
……
“搞定!”
唐奕见到富弼的第一句话,就让老相公差点没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就搞定了?
等唐奕把事情一说,富弼无语了。
“还不如许他岁币!”
羊毛税看似不用大宋出钱了,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税钱最后还是要加在毛纺加工的成本里,还是大宋来买单。
有这么多钱给辽人做甚?补贴国库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
“多吗?”唐奕笑着反问。
一点都不多!
富弼当然不懂工业化的威力,特别是作为工业革命起因的纺织业的巨大能量。
只要唐奕把大宋的纺织技术进一步改良,再解决粮食问题。以大宋的人口基数和劳动力水平,达到后世欧州的产业规模是没有问题的。
到时候,只要大宋的织布机一开动……
羊毛就是吃人的狼!支配权力的剑!
而作为下游产业,原料供应地的大辽,将彻底被大宋掐死了命脉,成为大宋的附属产业国。还谈什么威胁?
唐奕现在把一部分利益让给耶律洪基,让他乖乖上了这条贼船。等他反过味儿来,想下船却是由不得他了。
富弼听明白唐奕的小九九,不由暗暗乍舌。这么说来,耶律洪基还不如不要岁币,更不要这笔税收,闷头吃哑巴亏来的舒服。想敲一笔,却是又被唐奕坑了。
“唉……”唐奕苦声一叹。
“对不起人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权谋,非我所长也啊……”
富弼恨不得踹死这臭小子,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
……
第633章 唯一不能发疯的问题
“权谋……非唐奕所长?”
富弼仔细想了想,唐奕说的有点嘚瑟。
但,也对……
他好像确实不太喜欢棉里藏针、一步看百步的权谋之术。
除了国与国之间的大策大略没办法要勉力为之,他解决问题的手段,更多的则是“疯子”那一套。
想来也是无奈,这小子的处事之道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简单粗暴。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却是从来不用脑子。像从前的潘国为、张尧佐,朝堂上的贾子明、曾公亮,无不是一路以力碾压过去。
而能让他动脑子去解决的问题,除了燕云,似乎就只有一个汝南王府了。
想到汝南王府,富弼不禁玩味地看向唐奕,“大郎对那一家人,似乎有些……”
唐奕反问道:“有些什么?”
“有些另眼相看,太过仁慈了。”
这么多年,连富弼都觉得这不是唐奕的行事风格。
细想唐奕经历的种种磨难,几乎都与那家人有关,可偏偏他最没把对手怎么样的,就是那一家人。
“大郎是个从不吃亏的人。站在大郎的角度,或者以唐疯子的行事作风,那家人到现在还能安然于世,清名得存,老夫倒真有点儿想不通。”
唐奕闻言,苦笑摇头,“相公这是在考我吗?”
富弼则笑,“无关考不考,只是好奇。”
“相公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想把那一家人摁死吧?”
严肃地看向富弼,“我想!天天都在想。但是,不能。”
……
富弼眼神微眯,“哦?”
唐奕暗自无语,以富弼之能又怎么会不知道,想来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才会安心吧。
“我不能开这个头儿……”
富弼闻声,畅怀大笑。
“所以,曾公亮也好,张尧佐也罢,大郎也都没有赶尽杀绝。”
唐奕面色凝重,“抛开个人的心思,陛下也不希望我赶尽杀绝。甚至为了大局,不得不刻意‘下手’很轻。”
富弼满意地点着头,“大郎与陛下还能保持这份清醒,实属不易!!”
……
这件事看似很难理解,其实很容易理解。
刚刚唐奕提到了一个词——“大局”。
那么是怎样的“大局”让皇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