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同秋看得又是眼酸鼻酸。任宁远在他心中,堪称最完美的男人,玷污不得。这样的人只该逍遥自在地被讨好,而不用去
讨好任何人,更不必说以色侍人。
任宁远点头招呼他坐下,淡淡道:「今天不上班?」
这时已是十点多钟,周围零散的只有几桌搓麻将晚起的老年人在喝茶闲聊,正经上班族一个也无,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
着的,也只有闲人和昼伏夜出的一族。
曲同秋心下纠结,憋了一会儿才闷声说:「老大你呢,也不用上班?」
任宁远挑了一下眉毛:「哦,我工作时间和你们不太一样。」
「老大,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任宁远喝了口茶:「生意人罢了。没什么特别。」
「什么生意呢?」
任宁远放下茶杯,笑道:「嗯?怎么这么问,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曲同秋开口的时候一阵难受:「老大。」
君子之交.上
「嗯?」
「我今天,碰到上回你的同事了。」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等着他往下说。
「我在饭店碰到的。他是做『那种』行业的吧。」
任宁远微微皱了眉,续而松开眉头,坦然点头道:「对。」
竟然这么轻松就承认了,连丝毫的迟疑和掩饰都没有。曲同秋只觉得眼前发黑,好容易才缓过来,又惊又悲,失态地两手
拍上桌子:「好好的一个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干那行呢?!」
任宁远继续喝了几口茶,显然不打算和他争论,过了半晌才说:「各行各业都有存在的道理。你接受不了,也不必勉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曲同秋眼睛都红了:「老大,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你做的是什么,我都永远当你是我老大。」
「……」
「可是,你有难处,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呢?我能帮上一点也说不定。」
比起他的激动,任宁远倒很平静:「你不必帮我。这行业也没什么不好,服务业的一种罢了。高薪又不太累的工作,不是
那么容易找的。」
「就算不累,难道不苦吗?你那么有才华,天底下能做的工有那么多,为什么要在这种火坑里待着?」
任宁远摇摇头:「我们店不是什么人都消费得起的,客人质量都有保障。没你想的那么不堪。纵有千般不好,也终归是明
码实价,拿劳动力赚钱,比去偷去抢去骗强得多。」
曲同秋光听着「拿劳动力赚钱」,就快被想象出来的场景击垮了,几乎要掉眼泪:「老大,就当我求你,别干这行了吧。」
要不是场合限制,他真想给任宁远跪下了:「钱再好赚,也没身体要紧,这个太伤身,以后迟早要被掏空的。你要是不嫌
弃,我以后供着你好不好?」
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供不起我的。」
「……」
「你也别紧张。在这店里工作,未必就得上床,陪酒陪聊也有的,甚至什么活也可以不用干。T城寂寞的人太多了。」
曲同秋满心难受,但辩不过他,更不忍心说他不好。
君子之交.上
任宁远在他眼里,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光彩夺目,就算卖笑度日,也是他最崇拜的男人。
只是生平头一次恨自己如此平庸没出息,连为任宁远做点什么的本事都没有,心下伤感,一口气憋着出不来,梗得喉头发
涩。
「老大,是不是因为你们老板不放人,你才走不成?我知道,开这种店的,都是吸血吃肉的主,没一个好东西!逼得好好
的一个男人做这种活,还搜刮人家的卖身钱,根本没人性!」
任宁远放下茶杯,咳了一声。
曲同秋满肚子的伤心怨怒都只能发泄到那路人甲老板身上去:「那种烂人,吃喝别人的血汗钱,就该抓去坐牢!」
任宁远突然淡淡地打断他:「你别骂了。」
「我不光要骂!让我碰到他,我还要他好看,」曲同秋悲愤交集,声音嘶哑,「我会像揍乔四一样揍那种人渣……」
任宁远笑了笑:「你真有那么恨啊?」
曲同秋眼红红的,一时说不出话。只要是伤害了任宁远的,他就算赔了命也要跟那人拼个你死我活,就像当年一样。
任宁远又垂眼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就是老板。」
君子之交.上
第六章
茶楼里还是轻微的喧闹,窗外蝉鸣声也越发热闹,而两人桌上一片安静。
曲同秋仍然维持着方才激动的姿势,只是脸部抽搐,僵硬已经不足以形容。
任宁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继续平静地低头继续喝茶,还吃了个点心。
待到任宁远将点心吃得干净,石化了的曲同秋突然解了冻一般,跳起来就往外跑。任宁远刚要开口,他已经「哗啦」绊倒
了椅子,摔了个狗吃屎。
动静太大,茶楼里的众人都惊讶地瞧着他,服务生打算过去搀他,却见他上了发条一般又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都爆笑出声。
只有任宁远没被逗笑,静静又喝了一杯茶。而后打了通电话留言给曲同秋。
「你不必担心,房子不是卖身钱买的,不嫌脏就住着吧。」
随后便结了帐,也不坐车,步行着回了自己的公寓。
这日任宁远又去老地方饮了早茶,他这方面的喜好很老派。如果条件允许,他比较喜欢在家里看着早报,吃爱人做的早点。
只是会给他做饭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他又不肯用佣人,被陌生人侵入生活空间的感觉太不舒服。
吃完东西,从茶楼下来,突然听得有人在后面喊:「老大。」
任宁远停下脚步,转头看那个男人。
曲同秋有些拘谨,要笑又不知该怎么笑似的,冲着他傻了半天。
任宁远微微皱眉:「有事?」
曲同秋一时又舌头打结地说不出什么来,任宁远便不再理他,径自在前面走,曲同秋也就赶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公寓房间门口,任宁远停下来,转头看他,挑了挑眉:「我不会请人进来的。现在不说你就回去吧。」
曲同秋又是尴尬,又是紧张,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君子之交.上
「老大,上次是我失言。一时胡涂了,就乱说话。我想明白了,色情业也是合理的存在,总有那么些人需要排遣寂寞什么
的……」
任宁远表情沉静,没说话,只听他唠唠叨叨:「人都有色欲的,这也算是一种疏浚的途径,减少性犯罪之类……」
任宁远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不愠不火。
「老大,你也就是个普通生意人。我理解的。」
任宁远「嗯」了一声。
曲同秋眼巴巴看他,「那,我们算和解了?」
任宁远并不回答,过了一会儿突然说:「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嗯?」
「我那家店,做的是同性恋生意。」
曲同秋这回「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脸色发白。任宁远看着他跌跌撞撞,冲进电梯的时候好像还栽了个跟头,心想早知道
就一次把他吓完好了。
任宁远也没进家门,一个老朋友来电话把他叫走了。那朋友也是 Nar的大股东,只是最近非常的不务正业,花了好几天时
间来准备情人的生日宴,也是他们相遇一周年纪念日,下流点说,还是他们初夜周年纪念日。
「宁远,来得正好,帮我看看灯光如何。」
叶修拓生得有些桃花眼,高大俊美的温柔好男人样貌,荷尔蒙乱散发,身边那个漫画家很是清秀老实,两人在一起就是粉
红的情色气场,让外人有些受不了。
「嗯,合格,」任宁远看了看,「只是如果起风,恐怕会影响效果。」
叶修拓笑道:「放心,我很留意天气预报,也有二手准备。」
小漫画家还有些羞耻之心,一直规规矩矩的,而叶修拓当着老朋友的面,完全没有廉耻可言,照样抱起来就亲,亲得他害
臊得一直躲。
君子之交.上
那呆呆的小漫画家砸锅卖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替他「赎身」养他一辈子的事,一直令叶修拓很骄傲,时不时就要拿出
来讲,今天免不了又重复了一遍,大炫特炫。
容六不论听多少次,反应都一样是羡慕得长吁短叹。
任宁远闲闲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也曾经有个忠实的小跟班愿意供我一辈子。」
容六花容失色:「虾米?真的吗?连你也这么好命?」
叶修拓则愤然:「别拿你那些拍马屁的手下跟我家林寒比。」
其实在他们这些旁人眼里,那漫画家的条件算不上特别出色,未必配得上叶修拓,但叶修拓非常的幸福。
两人同居着,小夫妻一样生活,幸福和睦,还养了狗。
其实关于感情,大家想要的,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生日会来了许多人,游轮上很是热闹,中途放了烟火,之后的灯光效果也完美无误,最后叶修拓这个不要脸的,还掏出戒
指来。
大家都被刺激到心底那根浪漫的神经,又是尖叫又是鼓掌,店里比较娘一点的零号们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真是的。
T城明明有这么多单身的人,寂寞的却还是那么多,似乎都不知道属于自己的爱情,究竟是在茫茫人海中的哪一处。
晚上一个人回到家,已是深夜。从电梯出来,任宁远看见公寓门口畏畏缩缩地站着个人。
「老大。」
「……」
「对不起,我今天是,太吃惊了。因为以前的事,我……」
任宁远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你开什么店都一样的。就算你是那种人,也没什么,楚漠不就是吗?我能接受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像以前一样敬爱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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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掏钥匙开门
。
男人紧张又有些失望:「老大?
」
任宁远推开门,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
曲同秋是第一次进到任宁远正在住着的地方,顿时受宠若惊,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室内和借给父女俩暂住的公寓是相似的装修格调,只是任宁远目前住着,那种独特的气息更加鲜明,曲同秋不由的诚惶诚
恐起来。
任宁远脱了当证婚人要穿的西装外套,而后开始解上衣的袖扣和领扣。
无论什么天气,他这么穿着都不大会出汗,干净清雅,曲同秋看着他解扣子的动作,不知怎么的看得心脏怦怦跳。
实在是太有气质的男人。
「你坐吧。」
曲同秋闻言,慌忙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屁股。
任宁远站着,从架子上拿了酒瓶:「有件事你大概是误会了。」
「什么?」
「我店里做的是同性恋生意,不代表我也是同性恋。我喜欢女人。」
曲同秋呆了一呆,很是意外。但回想起来,任宁远确实是交过好几个女朋友的,一思及此,便大大舒口气。
任宁远倒着酒,问他:「你是在外面等了多久?」
「啊,也没多久,没多久。」
任宁远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这么晚,已经没有地铁了。」
「没事,公交车转两次也就到了。」
任宁远淡淡道:「何必那么麻烦,坐出租车吧。」
曲同秋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回答:「太贵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深夜坐上出租车,车费那还了得,不把表跳爆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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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宁远这样的人,似乎从来都不太能理解他的节俭,或者说穷酸。
「这样,」任宁远放下酒瓶,「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在这里过夜。」
曲同秋完全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这公寓很宽敞,但显然是适合单身者居住的格局,东看西看也只有一张床。
「那,我是睡地板吗,还是……」
任宁远微微皱眉道:「都是男人,就不必了吧。你先去洗澡,睡衣在柜子里,洗漱的东西也有,挑一套合适的。」
曲同秋立刻遵命行事,只差没敬礼了,随便拿了件薄浴袍,就打仗一般直奔浴室。
光是用着任宁远的浴室就觉得很感动,所有的东西都是任宁远的,绿茶须后水更是任宁远身上常有的味道,统统用过一遍
就觉得自己也净身洗礼了一般。
曲同秋相当虔诚地洗好了出来,见任宁远已把方才倒好的两杯酒拿进卧室里,正坐着看杂志,抬头见了他,便说:「喝点
红酒再睡吧。对睡眠有好处。」
曲同秋跟他一起喝了酒,目送他进浴室,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
没想过隔了这么多年,还能有和任宁远在同一张床上躺着的时候。
学生时代那种向往又敬畏的心情,纵然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也仍旧一样清晰。
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在薄薄的蚕丝被下躺着,一心想等着和任宁远聊天。并卧夜谈这样的机会,他奢望了十几年也从来没
能有过。
然而浴室传来的隐约水流声却极其催眠似的,让人分外地困倦。没能等到任宁远洗好,他就迷迷糊糊陷入香甜的黑暗里,
还做了梦。
梦境混乱而跳跃,浓厚的情色气息,很久没做过这样清晰具体的春梦了。覆盖下来的黑影像有实体一般,能逼真感觉到浴
袍被解开的动静,嘴唇的触感都鲜明,被抚摸亲吻着,犹如是真实的爱抚一样,甚至开始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迷迷糊糊地情绪被挑动起来,舌尖相碰的温热触觉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