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北 -- a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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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北 -- aba-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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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吸一口气,“那我现在想见穆叔可以吧?” 
                    他摇头,“除非你认为你的问题比你父亲目前的状况更重要。” 
                    
            咬咬下唇,我冷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警察也可以当护士了?”何况我爸要是醒来一睁眼看到的是穆梓沁只怕对他的健康状况起不到什么正向的催化剂作用,起码我是这么认为。 


                    
            我的被看来是无端的愤怒终于感染了他,斜我一眼,男人飞快地说,“我要是你就老实点儿,自个儿的事还没完呢,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未发生的还可以补救,不多想想还能干什么,乱吵吵!” 


                    
            这个人果敢,而且刻薄,说他果敢是因为他毫不顾忌身为人质的我的安危就敢下药,说他刻薄是因为他毫不考虑现时现状我的感受和我的遭遇就一针见血的揭开我的疮疤。 


                    虽然我的大脑能让我如此冷静的评价却一丝一毫不能减轻我被漠视的愤怒,瞬间憎恶达到最高值,我思虑着可行的方法。 
                    
            几乎毫无犹豫的,我掀开床单,将正缓缓注入静脉中的针管上白色的胶布一点点撕了下来,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我,直到我将针尖快速的拔出,一股细细小小的血液由于我过大的力量顺着针眼冒了出来,很快就在手掌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我将手放在白色的床单上,静静的感受着它流向指尖的酥酥麻麻的奇妙的触感。 


                    
            我扬起头,挑衅的看着他,他瞪着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怎么这样愚蠢又疯狂,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把握这样做有没有用,既然他是敢给我下药的,谁说他就不会再放任我不管呢?但我总觉得这样做值得一试,他不会不管我。 


                    果然他终于冲过来,“你疯了是不是?!有病啊?!你自己现在什么状态你不知道?” 
                    
            我一字一顿的说,“我当然是有病了,没病我呆在医院里干什么?”雪白的墙壁在我的面前晃啊晃,晃得我眼睛生疼,不由的闭一会儿眼睛再睁开,头晕目眩。 


                    矮个男人冲我大声咆哮,像头小小的豹子,充分印证了人的声音和身高不是成正比的。 
                    
            “我告诉你,别以为是因为我给你吃了什么药有了副作用就以为我要内疚,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老子是为了救你的命,再说什么药没有副作用!妈的!”他越说越气,夺门而出,哐的一声,门合上又被反弹开来,我看到门外护士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看到我手上的针孔正要叫什么,我说道,“我等八处的穆梓沁,他不来我什么治疗也不接受。” 


                    
            穆梓沁很快就来了,身后跟着看起来快气的发狂的家伙,我觉得他从鼻孔里往外喷着热气,看到我的时候硬生生的别开脸,过了两秒钟转过来却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我猜,他老了一定会长很多皱纹。 


                    穆梓沁站在我面前,“杜楚宁说你找我?” 
                    我看着手上总是不见凝固的小小针孔,抬起头来,“穆叔,你们找到舒炜了吧。”我不愿意用那个残忍的“抓”字,即便事实如此。 
                    穆梓沁耸了耸眉毛,他有一双很浓很粗的倒八字眉,和炯炯的双目合起来使得脸的上部分有几分像老虎。 
                    “杨洋,舒炜的事儿等你伤好了再说。” 
                    “不”,我摇头表示拒绝,“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准备。。。不,法院准备判他几年?我知道他在你们手上,我昨天晚上看到他了。” 

                    我看见叫杜楚宁的小型豹子和老虎对望了一眼,静静地等待他们的回音。 
                    
            “昨天晚上,或是前天晚上,或者再往前,我不知道,总是在我呆在医院的这些天的哪一天夜里,他向我道别,说他要走了。”我的眼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来去,“他并不算贩卖了毒品吧,顶多有私藏罪,或者有运输方面的问题?”我试图在他们脸上找到答案,“罪不至死吧。” 


                    我的双手紧张的交叉在胸前,丝毫没感觉到一直没有凝结的伤口缓慢的出血已经渗到了雪白的床单上。 
                    谁也没有答话,病房里的沉默让人窒息,我觉得头晕而呼吸急促,只是拼命的作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穆梓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象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刚要张嘴,叫杜楚宁的男人突然开口:“他已经被收押,还没有提起公诉。“ 
                    穆梓沁捶胸顿足,“不是说好了吗,你这又是干什么!” 

                    杜楚宁叉着手臂,“穆处,杨洋的选择应该由他自己来定,我们谁也不能替他作主。” 
                    我的双眼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茫然中带着惊惧。 
                    穆梓沁咍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杜楚宁黑着脸,气壮山河的坐在椅子上。 
                    我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长出一口气,“你昏迷的期间我带他们找到林亦住的地方,你知道林亦手上有枪,我拿走了他全部的子弹,但弹夹里还有一颗。”他顿了顿,“而那一颗,在张队长冲进铁门的第一时间就从他的左侧胸直穿透整个胸腔,他当场就死了。” 


                    
            “至于舒炜,”他停了会儿,又接着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我怀疑他一直跟着穆处的车。我们和林亦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来听到里面有动静我们就冲进去,舒炜捅伤了剩下的两个人,也捅伤了林亦,而林亦的刀子伤了他的侧腹,差点儿造成血气胸,幸亏抢救了回来。 

                    所有嫌疑人全部落网,可惜林亦跑了。“ 
                    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但是——” 
                    我睁大了眼睛。 
                    “舒炜转院的时候叮嘱过穆处,或者还有你姐姐,对外就说他死了,他们也同意了。” 
                    “而你不同意,你没有听他的,所以他怒了走了?” 
                    杜楚宁轻轻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不论出于何种理由都不成其为阻碍你知道真实情况的借口。” 
                    我的手抖了起来。 
                    “麻黄素的私藏和传递都是非法的,何况数量还是这么大。舒炜不会判少于15年,也许告诉你他死了反而始终解脱。” 
                    我摇摇头,轻轻地,静静地向后靠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浑身的气力。 

                    
            整整三天,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除了例行的和医生的对话几乎没有说过什么。等我差不多能自己走的时候,穆梓沁和那个姓杜的家伙跟着我去建院招待所门口的那个大花瓶里取出了车站保管箱的钥匙。箱子是他们自己去取的,我再不想看一眼。 


                    
            我去看了父亲,他依然昏迷,我站在特护病房前久久的凝视,心里有种看一眼少一眼的觉悟,父亲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让我们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他神志不清,偶尔醒过来已经不认得我是谁,我靠在墙上,说不清心里是悔恨还是愧疚,或许什么都不是。 


                    
            半夜的时候我曾经去看过他,淡淡的月光轻轻的打在他的斑驳华发上,苍老的布满皱褶的脸,参差的胡茬,凝聚了多少年我的耿耿于怀与割舍不下,现在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说也不动,甚至都不会再训斥我,我站在他的床前,握住他毫无生气的手,慢慢的蹲了下去,对着那张巨大的我曾经又恨又怕的手掌,对着那深深纵横的脉络,死死的咬住下嘴唇,泪流满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姐姐的状况还好些,只是没有什么精神,她的眼睛布满血丝,正如我一般。我拉着她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她来安慰我,“洋洋,姐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听到他叫我一声妈,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有拍拍她的肩膀,拼命的鼓动双腮,从不知道原来笑容是一件那么辛苦的事情。 




                    
            父亲终究还是下了病危通知了,我原以为自己会挣扎着瑟缩在一旁,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在通知单上签字,就好像我曾经躲在姐姐身后看着那些从来不关心我们的人在母亲的单子上签字一样,心里默默地恨着他们为什么不给她多一次机会,怨恨着他们为什么要认同这并不公平的世事,其实不过是怨恨着自己的无能而已,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奈,我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世上原有着许许多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就好像出人头地,就好像平安幸福,就好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或是,想要回馈却又回馈不了的感情。 


                    
            我在通知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细心的将底联留好,叠的仔仔细细平放在衬衣的兜里,我知道这将是父亲在这世界上表示他仍存在的最后一件东西。 
                    
            病危通知单下的三天后,父亲去世了,自始至终,他没有醒来过,没有再看我一眼,连带着我心碎的“对不起”和“谢谢你”一起化成了随风而逝的烟,还有我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的那个轻轻的罐子。 


                    父亲的墓志铭上刻着生卒年月,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下了,原来人的一生可以这样简单,两句话就概括了。 
                    
            张叔和父亲生前的一些老朋友过来参加了下葬,张叔依然硬朗,或是让我看起来的硬朗,我们只是相对无言,都别过脸去,我不愿见他的老泪纵横,我怕,怕勾起我所有零零碎碎地痛楚,仿佛凌迟一般一刀刀,一下下的切割着,我是怎样的拼着全力站在这里,我怕我所有的不甘在老人面前决堤而出。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不知是谁说过的话,人生在世,幸福快乐总是短暂,更多的是恒久的痛苦与忍耐,甚至是最后的麻木。 


                    
            我在医院观察了半个多月,除了刚开始有些不适,后来身体慢慢的将息起来,毒瘾倒是一次也没有犯过,听说那东西只要用第二次就会上瘾,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我内脏受了伤的缘故,反而毒品起到了缓解疼痛的作用——“否则痛也痛死你”——就好象杜冷丁一样,打得多了也会上瘾,我正好处于两个临界点之间。 


                    
            但我知道,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从此高枕无忧,我曾听到医生叮嘱凌萧粟,“他的精神很脆弱,要时时注意他的状态,肉体上的戒毒并不难,难的是精神上彻底摆脱毒瘾,他并不是自己主观上吸毒的,这样还好,不过也要注意,很多病人沉浸于毒品的那种虚幻的感觉中,误以为那是摆脱现实的途径之一,结果只能越陷越深。。。。” 


                    我没敢听完,转身走了,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 
                    
            很害怕,非常害怕,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好象只有一口真气提着膨胀的极大地氢气球,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联系我的只有那根若隐若现的叫做“责任”的绳子,而此前我却未曾将其放在心里去过。 


                    
            我甚至不敢去思考,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或者是我到底该怎么样,所有的一切都曾在我脑海中疯狂的叫嚣着,而我无能去改变哪怕是些微的一点,所以我只好不去想,不敢去想。就好象过去那些曾经反复折磨着我的关于生存的意义生活的含义在我的脑海中突然偃旗息鼓,都变成了狗屁。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一个生命的降生,其余的时间便坐在那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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