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奕走到门口,冯宇临出门前又笑着说一句,“衣服干了打给我,我来取,晚安。”
门又关上,丛奕转身靠在门上,又沉默了良久,“我跟他没什么。”
江宁也走过来,目光凝视着丛奕的眼睛,“你记得我说过,再也不会放手,就好。”
他的脸色苍白,声音里透着疲惫,手扶着丛奕的肩膀,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手指的微颤。
强装出来的释怀,江宁在做一些改变,说没看到,是假的,说全然不在乎,也是假的……
第 132 章
(一三二)
这天他们杂志版社有例会,总编正在给他们讲改版规划时,忽然停下来,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胸口,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重重向后栽去。
脸色一片灰白,倒下去时砸倒身后的椅子,大家慌张的围上去,有同事马上拨打了120。
救护车到的很快,医护跑着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格外清晰,每个人都拥到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们大BOSS被抬上救护车抢救。
总编是突发心肌梗塞,他那个体型,有心脑血管疾病也不算意外,多亏手术抢救及时,才鬼门关门转了一圈,又还阳间。
出版社各部门分批组织过探望,看到总编刚能说话就在病床上安排工作,丛奕不免唏嘘,人人都看到位高权重者的财富声望,却看不到他们背后承受的压力。
他们是国内销量最高的财经金融类杂志,发行量,市场占有率,收益,已经运作中的上市,每样都是重中之重。
总编做的是大手术,恢复周期短则五六个月,长则一年,这样的情况下,副总编临危受命,所有人的工作量都满负荷运转。
副总编是学者出身,业务水平顶尖,但活动能力一般,总编又不可能交出所有的社会关系网,不然,他还有什么可以控制机构运转,所以,杂志社的工作,突然变得忙碌而又繁乱。
说来,副总编以前是丛奕母校的教授,跟他有半师之谊,丛奕做事踏实认真,副总编一直很赏识他。
疲于应付之际,副总编简直把他当了左膀右臂,尤其跟ANSY的合作,以前是总编负责,丛奕辅助,现在,几乎全交到他手上。
跟江宁见面的机会比以前更多,虽然可以说江宁对工作一丝不苟,尽职尽责,但丛奕实在是怀疑到底有没有必要每件事他都事无巨细的亲历亲为。
以权谋私,说的就是这回事。
这中间,他没见过冯宇,只是通了电话,冯宇在电话里没事人一样,“你别冤枉我,我哪有刻意,有没有他我都不会放过调戏你的机会,”
“衣服洗好了,你过来取还是我叫个快递给你送过去?”
“这两天课多,我找个人去拿吧。”
下班后在写字楼外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丛奕愣一下,他没想到,是楚启允。
“是我要来见你的”,那男孩开门见山的说。
这是丛奕第三次见到他,前两次他都是灯红酒绿间醉意酩酊,这是丛奕第一次看到他清醒的样子,很简单的夹克牛仔裤,纵然有分憔悴,但也遮掩不住青春俊美。
不觉得跟他有什么可说的,但楚启允看他的眼光带着忧伤,又让他没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两个人找了写字楼附近的一家西餐厅,环境很安静,便于说话。
上菜前的空隙,丛奕看着他,既然特意来找他,要说什么,他就说吧,但楚启允只是一直注视着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我长的有什么不对吗?”丛奕开口。
“我见过你的照片。”
丛奕这回也看着Eso。
“应该是十年前的照片,跟你现在,不太一样。”
第 133 章
(一三三)
丛奕依然沉默,楚启允苦笑一下,“你放心,他没有对我提起过,照片是我无意发现偷偷看到的,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你,你的事情,他从不和别人分享。”
“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当面感谢你那天帮我解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师兄,但是,事情因我而起,我发自内心,真的非常抱歉,也真心对你说谢谢。”
“你不用这么客气。”
楚启允两只手在桌面上交握在一起,直视着丛奕的眼睛,“另外,我是真的想单独见你一面,你说我幼稚也好,偏执也罢,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他爱了这么多年,让我,输的一败涂地。”
果然是孩子气的作法,丛奕脑子里,一下子转过若干念头,其一是小三找原配摊牌,可惜,小楚找错人了,他不是原配。其二是,他不爱你,你还非得要死要活的知道到底为什么不爱你,纯属自虐。
其三,马江宁的爱,值得商榷。
但他年轻过,楚启允让他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已,也同样热烈执着,义无反顾。
可惜,无论这孩子想从他这里求证或者探究什么,他都只有无可奉告四个字,每个人都要经历自已的伤痛,然后,长大,这个过程谁都不代替。
“你是打算一直不开口是吗?”
丛奕无奈的叹口气,“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敷衍你。”
楚启允咬着嘴唇,他这个动作丛奕忽然觉得很熟悉。
望向他的目光,痛苦却灼热,“那好,时间给我,我说,你听着。”
垂下的浓密睫毛遮住了目光,“其实,我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心里凉子大半,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会帮我解围,知道后来为什么会帮了我那么多,只是,我不死心,那次在酒吧见到你,我一直盯着你看,我觉得你是照片中的人,但又不相信会有这种巧合。”
他悲凉的笑下,“我问过我师兄,我长的像不像丛奕,他把我骂了一顿,他说,要按我的逻辑,他追求你,岂不是暗恋我未遂退而求其次,我师兄不会这样想,但不代表江宁不会。”
“你觉得我长的像你吗?”他直视着丛奕。
丛奕看着他的面容,“我看不出来。”
“在遇到他之前,我的生活很混乱,我长的好,年纪轻,在这个圈子里,一直被捧着,玩的很疯,不知天高地厚,可认识他之后,我都改了,以为这样,总能留住他。”
指甲锋利的陷在手背单薄的肌肤里,“直到有天,江宁再也不长久的看我,我知道,我连从影子变成真身的机会,也失去了。”
转开头的瞬间,丛奕看到他眼里的雾气,“我师兄喜欢你,我问过他,丛奕有什么好,你告诉我,我学习,他说,你纯粹,理想主义的不真实,他说,被你爱上,弄不好就刻骨铭心了,机会难得,他想试试。”
扬起眼眸,楚启允凝视着他,“我现在,求你一句话,你到底,还要不要江宁?”
第 134 章
(一三四)
敲门声咚咚的响起来,门打开时,马江宁面沉如水的站在门口。
冯宇斜靠在门上,“哟,好巧,又见面了。”
“Eso呢?”
“他没在家,因为,我只是来帮忙遛狗的,所以,也不好替主人邀请你进来坐,那么,还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就不知道了,该回来的时候,总会回来吧。”
江宁看着冯宇的目光阴霾冷厉,“Eso去找过丛奕,你不会不知道。”
“听说了。”
“丛奕走了,你也不会不知道。”
“咱俩对走了这词理解不一样是吗?我当他出差,你是当他一去不复返了?“
“冯宇,别让我知道是你挑唆Eso,我不知道他在丛奕面前说过什么话,你们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伤害到丛奕一分一毫,你会后悔生下来,你试试我说得做不做得到,”江宁的眼光狠厉的像要杀人。
冯宇唇边的笑意也变得越来越冷,“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要是伤害丛奕的你都不放过,用不用我现在就去拿个刀片过来,你一刀刀把自已千刀万剐了谢罪?有个词叫始乱终弃,你比我们都懂是什么意思吧,想来,不用我教你。”
“我和丛奕之间的一切,轮不到你评判,你是个男人就不要背后使阴招。”
冯宇忽然一下笑出声,“你千万别以君子之心度我这小人之腹,我不当伪君子很久了,业务没你熟练。”
话音未落,冯宇突然一拳挥过来,“小人都是动手不动口的,没人告诉过你吗,小马哥。”
冯宇身材没有江宁高大,但这一拳既狠又快,直照江宁鼻梁而来,江宁刷的侧开头,拳头擦着颧骨打过去,江宁被他打了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拳头还没收回,腹部突然吃痛,江宁动作并不比他慢,如果不是向后倒卸去了大半力气,这拳能打的他直不起腰来。
走廊不宽敞,两个大男人拳脚相交,怒火冲天,打的乒乓作响,楚启允走出电梯时,手里拿的东西一下子摔到地下。
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可是,这两个男人都是下狠手的打法,他哪拉得开,拼命把两个人分开时,三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江宁扶着墙站起来,手背一下抹去嘴角和脸颊上的鲜血。
冯宇靠着墙,手垂在膝间,巨咳不止,楚启允蹲在他旁边,抬起头看江宁,咬牙忍着眼泪,“我知道你来找我要说什么,我不后悔去找过丛奕,这件事跟冯宇无关。”
“江宁,我爱过你,就算爱的一厢情愿也好,我最后想再为自已可怜的爱情争取一次,不留遗憾,但丛奕让我明白了,你的故事里,从始至终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没有在他面前诋毁过你一句,至于你能不能挽回他,已经永远与我无关了,我们以后,再无牵扯了。”
扶起冯宇,他回过看了江宁最后一眼,“如果他是属于你的,没有人能抢走,不是你的,你永远强求不得。”
第 135 章
(一三五)
在石阶上坐下,旧金山又到了雨季。
打开红酒,倒在地上,暗红色的酒液跟雨水汇积到一起,沿着白色石面流走。
把剩下半瓶自已一仰脖喝尽,“对天发誓,给你的酒没兑水,”他苦笑一下,抬手把被风雨打落的树叶从墓碑上拿走,最上面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中Wilson静静微笑。
手指抚过照片,“我老了,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丛奕抬手把脸上雨水抹去,头靠在冰凉湿冷的石壁上,“Wilson,我想你了。”
眼泪突然滚滚而下,跌碎在衣服上,落在积水里,融入无数涟漪。
这处墓地在墓园高处,能眺望到北湾一望无尽的大海,在冬日,烟雨凄迷。
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大理石缓缓摩挲,“我还没什么长进,你要笑就笑吧。”
“反正你笑话我,我也听不到。”
深重的喘息一口气,他又打开一瓶酒,“这是平远带给你的茅台,他说,替他祭拜你一下,他刚得了个儿子,这是满月酒,你知道什么叫满月吧。”
一笔笔勾勒墓碑上的名字,“你到最后到底信了什么教,要是什么都没信,也该转世投胎了,你到底投胎到哪家了,我去看看你也好,别是平远的儿子吧,那孩子眼睛太小,但我一抱他他就不哭了。”
泪水流到嘴里,微咸苦涩,“那天我梦到你,你说,我没事,就是工作太累,我休个长假,骗他们的,你别信。”
嘴对嘴灌下一口白酒,“今年夏天我没回来,海湾有烟火吗?你看到没有?”
好像冷酒全都从眼底涌出,凝成热泪,丛奕半醉半醒,一句句的说,仿佛Wilson依然如从前,微笑着倾听,时而低头吻他的鬓发。
刻骨铭心是爱,静水深流,同样是爱。
酒瓶从手里滚落,靠在墓碑上,细雨蒙蒙却早已淋透风衣,丛奕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像是睡着了,冷雨织成雾,漫天漫地。
有手臂从他腋下穿过,丛奕睁开迷离的眼眸,眼前的人影在晃动,高大,挺拔,一头浓密的黑发。
蓦的抬手扣住那人肩膀,声音嘶哑,“Wilson。”
只说出一个字,瞬间泪如雨下,Wilson,是你回来了吗?
反手把这个人紧紧抱住,靠在宽阔的肩膀上,似乎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不见,用尽全身力气,箍紧这个人,一刹那还是一辈子,都不重要了,求求你,给我片刻,我还来不及说爱你。
那个人同样抱紧他,紧的几乎窒息,有炽热从两个人贴紧的脸颊滑过,那不是雨。
怀抱是真实的,温暖坚实,是他飘泊半生,无处可寻的停泊,气息那么熟悉,熟悉的畏惧而又不能舍弃。
耳边是同样嘶哑的声音,“你以为最酸的感觉是吃醋吗?最酸的感觉是没权利吃醋。”
像过电一样猛的推开抱着他的人,丛奕最后一分清醒把眼前晃动的人影重叠。
江宁。
第 136 章
(一三六)
走出墓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