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的人,是个混蛋。”
这一句话比Wilson的任何安慰都更戳中他的虐点,本来人在酒精催眠下就情绪不稳,丛奕这时候害怕任何人提醒他想起来那锥心刺骨的痛。
倔强的转过头,不让Wilson看到他眼里的雾气,红润的嘴唇紧抿着。
Wilson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头顶,“睡个好觉,如果睡不着,桌上还有一杯酒,但别喝醉,晚安。”
49
四十九)
丛奕辗转了很久,最后不知道几点了,还是喝了那杯酒才终于睡着,他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从沙发上坐起来,房间里很安静,旁边放着他叠放整齐的衣裤,上面放着一张便笺,“看你睡的很香就没叫醒你,我今天有早会,自己从冰箱找点东西吃。”
让他怎么还得了Wilson的人情,丛奕坐着发呆,以后真的,要认真备课,不糊弄他玩了。
穿上裤子发现一摞现金掉下来,丛奕捡起来,钱上也贴着张标签,上面鬼画符一样写着两个字,他辨认了半天才看懂,“奖金。”
在这么苦逼的时候,能让丛奕失声笑出来的,就只有Wilson了吧,这钱他一定会还他。
看到餐厅的挂钟,上午十点,今天是周一,马江宁也有早会,他不相信江宁会因为跟他闹的人仰马翻就旷工。
把被子叠放整齐,丛奕打车回家,在楼下的时候,他看着窗口,心里像浸了浓苦的药水,他跟马江宁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从门口的脚垫下摸出备用钥匙,房间里依然是昨晚两人缠斗有混乱,被子没有打开,屋里有沉重的烟味,床头的烟灰缸里堆满烟蒂,几个易拉罐扔在地上。
装模作样给谁看?真在乎他,就干不出来那些事。
他的外套还在地上,掏口袋没有手机,抬头才发现,在床上。
红灯一下下闪着,提示电量不足,丛奕拔通了林安东的号码。
林安东在小区门口等他,帮他把皮箱提上楼去,“这么沉,你卷款私逃的吧,有没有金条!”
白了林安东一眼,林安东识趣的闭嘴。
林安东这房子离学校不近,远些所以便宜,是个老式的两居,一共六十多平,林安东把他的东西放到小些的一个房间,点着根烟递给丛奕,又给自己点上一根,在椅子上坐下,“来吧,说说这么大动静是怎么回事。”
丛奕低头抽烟,“就是搬出来了,你这房子算租我一半。”
林安东专注了看了他半天,“昨晚,你师兄找了你一夜。”
丛奕抬起头,半晌说了一句,“戏演的真像。”
林安东叹口气,“我看着不像演戏,他是真着急,你可去的地方不多,昨晚我陪他去学校了,你也没回宿舍,也没在我这儿,我也想不出你还能去哪儿,他眼睛都急红了。”
丛奕不说话,林安东笑了声,“另外,你真下得去手啊,马江宁那脸都被你打的五颜六色了……弄的我以为他是□你未遂惨遭毒打,可惜了大帅哥的好模样,你看不上不能这么糟蹋啊,我这可眼红了好几年了。”
抬腿踹了林安东一脚,“放屁。”
林安东破例没还手,把椅子挪的近了些,“真的,到底怎么了?看你这架势不像闹着玩的。”
没有正面对林安东承认过他跟江宁是那种关系,但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他和林安东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林安东叹口气,“丛奕,我跟你说几句,你听就听,不听,就当我没说。”
丛奕看了看他,林安东继续说道:“这事,马江宁是做的不对,但是,我实话实说,他没到十恶不赦,你以为同志那么好当呢?我早就对你说过,这条路多难,你根本不知道,爱情眼里是揉不得沙子,但水至清无鱼的道理你懂得,你要的那么纯粹的感情,在现实里根本就是童话,他跟那女的逢场做戏也好,在他妈面前虚与委蛇也罢,你现在是觉得他在刻意欺骗你,其实,换个角度想,就是没有你,这些他该做也得做,你听他妈的话也该明白,那女的是对他有意思,但他没答应,要不然老太太也不至于这么急着逼婚,没答应就说明他心里有你,要不然以那女的的条件,这上赶着送上门来的便宜,谁会不占啊,不过,你搬出来,我也赞成,想到他跟那女的怎么怎么样,我听着都膈应,能跟女人亲近,找个男人干嘛,对这种双来说,拉了灯还不都一样,得给他点教训,别让他觉得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两面逢源下去,给他敲个警钟,他妈现在身体这样,他不敢出柜算能理解,但是,别以为就可以那边跟个女人谈情说爱,这边还扒着你,有你,就不能有女人,以后得让他明白,这是原则。”
丛奕一直低头听他说,“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没有以后。“
林安东笑出声,“哎呀,我说虫子小同志啊,你这真是初恋清纯的一塌糊涂,哪有谈恋爱不吵架的,哪次吵架不是吵的要分手,你以为分手那么容易?我话放这儿,你们俩分不成,还得和好。”
丛奕站起来,态度坚决,“你说那是你,我是绝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
林安东打了个哈欠,“昨晚陪他找你,后来担心的我也一夜没睡好,我得去补个觉了,嗯,绝对不可能了合好了,但是,可以重新开始,分分合合的,慢慢你就习惯了,这跟戒烟一个道理,戒烟有什么难的啊,我都戒四五十次了。”
50
(五十)
丛奕上班就跟主管交了辞职报告。
主管愣了一下,这工作他做的很好,刚过了试用期,正开始能独挡一面,他自然舍不得放,但丛奕的辞职理由是学期论文压力太大,实在没办法兼顾,主管也不好再挽留,只是跟丛奕说怎么也得把这期改版都做完,工作也算有始有终。
这个责任心丛奕也有,虽然 ,他辞职的理由就是不想再跟马江宁有任何交集。
分手三天,他没有见过江宁,江宁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这三天,丛奕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用了很多事情让自己忙的不可开交,但只要心神停下来的瞬间,就满满的弥漫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的微笑,他的沉默。
一想起来,就会出神很久,直到又感觉到那种窒息的痛苦,才强迫自己停止。
可就像毒草,蔓延着,只要有一丝空隙,就会蜿蜒而上,把心紧紧缠住,勒的疼出血来。
手机一直在桌旁,枕畔,长久长久的沉寂后有短暂的鸣响,每次都在想,要是马江宁打来电话,就狠狠的按到关机。
但没有他。
是自己要分手的,分的那么决绝,彻底,不给江宁一丝机会。
现在,如他所愿,他为什么要痛苦?
笔尖穿透纸张,划下粗重的一道痕迹,咔嚓一声折断,他为什么要痛苦,他才不痛苦。
马江宁是个混蛋,不值得原谅,更不值得他再多想一秒钟。
这天晚上是林安东做的晚饭,他的手艺真是连丛奕都看不上,黑乎乎的一碟子炒饭摆在面前,丛奕看了一眼就要回卧室,被林安东拉住,“我特意给你做的酱油炒饭,你好歹赏脸尝一尝吧,这炒饭就这颜色,大厨做的也一样。”
丛奕摇下头“我不饿。”
“不饿?你都快喝西北风羽化成仙了,这几天你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我又不是马江宁,你这么楚楚动人的我看着不心疼,不过,你饿死了我找谁收那一半房租去,你知道我没你有钱。”
“滚一边去”,他对林安东骂了句,他不想吃东西跟马江宁没半毛钱关系,是胃里不舒服,火烧火燎的疼。
林安东不松手,“你把饭吃完,思想有多远我滚多远,投胎是门技术活啊,我怎么就先是个GAY,又摊上你这么难伺候一朋友呢?“
不管现在心情多差,林安东的心意他懂,闷闷的还是坐到桌旁,林安东盛了一碗同样黑乎乎的汤,“来,紫菜汤,要不先喝碗汤,我放了香油呢。”
丛奕终于从汤碗上抬起头,“人家那叫紫菜蛋花汤吧,鸡蛋呢?”
“那不是,最后一个鸡蛋用来炒饭了吗?你当我可以下蛋啊,这么晚了我上哪儿买鸡蛋去!”
丛奕终于被他气笑了,只得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咸腥咸腥的,就是个紫菜汤,想想平时江宁做的,再看看林安东这龌蹉的厨艺,人比人真得自杀谢罪。
笑容凝在唇边,又恢复了落寞,他为什么要拿马江宁比,紫菜汤烧的好喝能掩盖他背叛的事实吗?
林安东一直细心看着他的神色,见他好歹喝了小半碗汤下去,才叹口气,“这汤是马江宁教我做的,他说你爱喝这个,这几天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样了。”
把勺子直接摔到桌子上,吓了林安东一跳,“林安东,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再跟他有任何来往,这人我都不记得了,你别老在我面前提起!”
林安东捡起崩到地上的勺子,也站起身,他脸色也不好,林安东虽然有点娘气,但也没受过种夹板气,他瞪了丛奕半天,最后,还是理智战胜情感,“行,你就闹吧,你现在失恋癫狂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求你记得现在我怎么陪着你的,将来我失恋那天,你给我有样学样的还回来,我有汤喝就行,没鸡蛋也不抱怨。”
丛奕心里更难受,也顾不得林安东是个纯GAY,他抱住他,脸埋在林安东肩膀上,“对不起,安东,是我脾气不好,你对我好我知道。”
林安东轻轻抚摸他的背,“看你难受我也着急,唉,丛奕,我真不知道你们俩这么僵着何苦来,你这边难受的要死要活,我看马江宁也快奄奄一息了,你要是肯给个机会,我立码就暗示他来负荆请罪,你们俩,和好吧,分不了,真的,你相信我,我是过来人。”
丛奕在他肩膀上摇摇头,林安东摸摸他的头发,“别抱这么紧,这要是让陈鹏撞见,我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我要跟他说咱俩是零和零之间的交流,你说他能信吗?”
照着林安东腰上狠狠锤了一下,“你才零,老子是1!不信咱俩试试。”
林安东半眯起眼睛,对他抛了个眼风,“美人在怀,求之不得。”
丛奕一阵恶寒,推开林安东,林安东笑出声,“你看,我就说吧,跟马江宁,零着你也心甘情愿,换个男人让你一直做一,你都得阳萎,你跟别的GAY不一样,你是只对马江宁能硬得起来!”
丛奕怔在当场,他从来没想过,事实竟然,真的,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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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丛奕直到写字楼餐厅接近午餐打烊才下楼。
胃因为几天不正常吃饭而缩小,变得更不需要食物,但它又不时的抽痛几下提醒主人它依然存在,千万别把它进化掉。
就剩下三选一的套餐,最后丛奕只打了清可鉴人的一碗粥,餐盘里的几样菜,看着还不如他们食堂的小炒。
快到一点半,餐厅里几乎没有人了,丛奕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身后是服务员收拾餐盘偶尔发出的声响。
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阳光,恍的刺眼,他收回目光,忽然发现身边有阴影投下来。
转过头那瞬间,心猛烈的狂跳了一下,然后,再漏掉一拍。
江宁站在桌边,静静的看着他。
面颊上的淤青仍在,在英俊的面容上看起来极其醒目,天知道他怎么跟人解释这种伤痕。
他们分手五天了,现在还这样,不知道头几天是如何触目惊心的模样,那天晚上他打完就走,没有多看江宁一眼,现在才知道难怪林安东说他下手狠,把马江宁打的破了相。
是胃或者它附近的什么器官,突然绞紧一样疼的揪心,无法呼吸,江宁让他从大脑到身体所有一切感观失控,这几天以为巩固下来的心理防线,在再次见到江宁这一秒,彻底轰然坍塌碎成瓦砾,再也不能保护他,似乎要不沦陷深渊,只有逃开越远越好。
突然站起身推开椅子,江宁还没反应过来,丛奕已经从他身边绕过,脚步匆忙而踉跄,丛奕一直飞快向外走,最后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走到空寂无人的露台,背抵在墙上,心依然在胸口狂跳,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像一只搁浅在岸上的鱼。
马江宁是个巫咒,蛊下的太深,十二年一点一滴渗透,要把他从心里拔除,会让他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顺着墙滑下来坐在石砖地上,头深深埋在膝间,除以忍受锥心刺骨一样的痛楚,他还能做什么?
这天晚上丛奕失眠了,林安东家没有酒,这里偏僻,也找不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丛奕握着拳头,狠狠的一下砸着床褥,拳头再硬,打在棉花上,依然不过是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