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去的那家餐厅,还真像是吃工作餐的地方,在丛奕的概念里,Wilson这样的人应该是穿灰色西服套装,用最先进的电子商务设备,飘淡淡的香水味;挂着职业性的自信微笑,以“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流连于商务会所,穿梭于高级写字楼、星级宾馆,逗留于国际机场,飞行于城市上空。
当他跟Wilson面对面坐在不大的餐厅里,看他认真专注的研究菜单的时候,丛奕真心笑出来,Wilson是一种符号,顾柏成更像他对面这个潇洒自然的男人。
Wilson把菜单递给他,丛奕说,“我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不是,我不认识字,这上面写的什么我看不懂。”
丛奕一口茶差点没喷他脸上,不认识汉字他全神贯注的看了那么半天?
Wilson揉着脖子,“对了,有件事,是我私人的,想跟你说说。”
“嗯?”
Wilson想了想,很认真的对他说,“汉语我听还算能听个大概,但会说的,不超过五十句,认识的字,除了我的名字,两只手数得过来。”
他在丛奕面前摇了摇双手,“回国来很突然,我也没有时间去学习,到这边来请过两个老师,我不肯承认我太笨,所以,我觉得他们教的不够好,好吧,其实是我发音古怪,又不愿意让人笑话,上次,你说过,你是学中文的,我想问你,如果时间合适,你愿意不愿意做我的老师?”
丛奕愣住,“我没当过家教,也没有教过人中文”,他实事求是的说。
“所以,你看,凡事总有第一次”,Wilson再次展开他灿烂的笑容。
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会自说自话。
不过,他一时也想不到拒绝Wilson的理由,这个人是他老板,这大概是多少人想求求不来的机会,另外一方面,Wilson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教他中文,对丛奕来说不难,他学的是欧美语言文学,跟一个母语是英语的人多接触,对他自己的提高,也不无益处,就算再退一步,Wilson这位高权重的,课酬不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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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跟Wilson聊天时间过的很快,丛奕看表的时候,Wilson笑着问他,“着急回去?”
“明天,一早有课”,他编了个理由。
“本来还想约你去喝点东西,那改天吧,我送你回去”,Wilson站起来。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没有多远,别麻烦你了。”
“呵,没有多远才更不算麻烦,外面雨还没停呢”,丛奕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车停在小区外面,开不进去了,江宁要推门下车,谁知道Wilson已经先他一步下来绕到车门这边,把伞撑好,丛奕有点意外,这倒是西方绅士风度和礼貌,可他不是女人。
只好走下来,但Wilson没有把伞递给他的意思,那把伞并不小,但Wilson太高大,两个人并肩走,丛奕不愿离他太近,一侧肩膀还是露在雨里。
并不远的一段路,不过两分钟就走到单元门口,丛奕站在门廊下,“谢谢你。”
Wilson忽然张开手臂拥抱了他一下,“那明天见,晚安。”
丛奕在心里叹口气,这是一个所有细节都西化的人,跟一个大男人拥抱,他还真不习惯。
人家送他回来,他总要目送Wilson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丛奕才转过身,夜雨中庭院的灯光晕暗,但他还是看到了站在花坛旁边的人。
江宁撑着伞,静静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丛奕沉默了片刻,“你没回家?”
“我说九点钟之前回来”,江宁的声音平静温和依旧。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只有门厅里的小灯亮着,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和一瓶红酒,旁边的烟灰缸里,摁着几个烟蒂。
江宁从后面拥住他,“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
丛奕再也撑不住,猛的转过身,紧紧抱住江宁,这是他最深爱的人,有什么不痛快也全消散在江宁的温柔深情里,他生不了江宁的气,江宁太了解他。
亲吻热烈动情,纠缠着往卧室走,江宁把他重重压到床上,似乎要把这一周的思恋都发泄出来,江宁这晚上做的格外激烈,从一开始就是疯狂□的动作。
包括初夜,丛奕都没疼的落泪过,但一整夜江宁烈焰一样的狂热,泪水噙在眼睛里,他觉得整个人要被江宁绞碎了,在痛苦和□之间周而复始,清晰而又混沌的痴迷情深。
他不记得自己到最后有没有哭出来,彻底无力的瘫软着,像散架了一样,江宁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缠绵的吻他的眼睛,嘴唇。
这是跟江宁在一起后,丛奕第一次生病,他不知道根源到底是不是那场激烈的床事。
江宁从来都很注意,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用套子,但这一整夜几次□,身体本能的排异反应,可能这也不是主要原因,开着空调的大汗淋漓,办公室凉到要穿外套的冷气,淋到雨,也许很多因素加在一起。
一下子就烧到38度,江宁要带他去医院,丛奕不肯,江宁只好买来退烧和消炎药,吃了一天一夜,不但一点没退下去,再量体温接近39度。
深夜的注射室,他想起那年他平生第一次打点滴,江宁陪在身边照顾他,深冬的寒冷,江宁却是那么温暖。
江宁揽住他的肩膀,让他把头靠自己肩上,“可能是上次肺炎一下子抗生素给的太多了,以后,估计发烧就得挂点滴了,吃药退不下去。”
丛奕咳嗽起来,刚才做过胸透,还好没有再引发起肺炎,只是风寒感冒的咳嗽。
从医院出来,天刚擦亮,清晨四点钟的街道,静寂的仿佛一座空城,空荡荡的等待即将到来的车马如龙。
躺在床上,身上依然冷的打寒战,江宁贴他躺下,把丛奕搂在怀里,丛奕滚烫的额角在江宁的颈间摩擦,从他身上汲取些微凉意,意识再度氤氲,江宁的嘴唇落在他睫毛上,“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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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接连下了几场雨,似乎昨天暑热还未消退,转眼就忽而今秋。
丛奕把跟Wilson怎么认识和要他做中文老师的事告诉江宁,江宁从资料上抬头,“你自己决定,只要觉得精力允许,也没什么不好,但是,Wilson是老板,在他的位置可以不拘小节,不过你在公司里,还是不要跟他太接近,免得平白遭人嫉恨。”
“是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让我自己决定?”丛奕看着江宁。
“对自己的发展和人生负责任,难道不对吗?自己做的选择决定,不管结果是不是预期的,都没有什么遗憾,我是这么想的。”
是的,驳斥不了的道理,江宁专注的看着丛奕的眼眸,淡淡笑下,“如果你有明显失误,我会提醒你,但不会左右你,不过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觉得你做的事情,都对自己发展很有益,这是好事。”
“唯利是图,是吗?”
“你在偷换概念,我有说益,不只是指利益,这个益处可能是很多方面的,能力的,经验的,当然,最后它们都会结合以你能获得的利益体现出来,你说我世俗也好,但我觉得衡量一个男人最直观的标准,是他取得的成绩,再说他有能力有才华,如果他人到中年一事无成,也很能说明问题,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几乎不太可能怀才不遇的时代。”
“那如果利益和很多其他事情冲突呢?或者,如果我的利益和你的利益冲突,你怎么抉择?”
江宁沉默了一下,转而仍然是温柔宠溺的笑容,他吻一下丛奕,“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假设这些干嘛?我不喜欢你胡思乱想。”
丛奕垂下目光,江宁忽然伸手把他兜进怀里紧紧搂住,猝不及防的热吻,“还有一件事,给Wilson做老师可以,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他像那天晚上那样抱住你。”
丛奕用手格开江宁,“你说什么啊?”
江宁的手指沿着丛奕的脸颊描摹,“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知道,你有多吸引人?美貌成这样,而不自知。”
丛奕脸腾的一下红了,“美貌你妈的,老子这叫英俊!你以为全世界都像你一样喜欢男人的。”
但他承认那瞬间,被江宁带着醋意的占有欲和赞美陶醉了,江宁在乎他,在乎到这样的程度。
江宁一把他抱到腿上,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他的长裤,自己只把裤子拉下,硕大抵在入口,一下下摩擦,“我想看你在上面”,江宁的声音带着□的低哑渴望。
“你趴下我就在上面,”丛奕被他撩拨的身体酥麻,喘息一下下深重……
江宁不是第一次用狂热的□来处理他们有的分歧,在那样激烈的漩涡和痴迷中,他彻底被催眠,如果没有深情,哪来那样强烈的渴望,丛奕相信江宁爱自己,正如自己爱他,身心都对这个男人,越陷越深。
跟Wilson的课程定下来,每周三次,一三晚上,周六下午,丛奕特意避开了他上班的时间,周六江宁要陪江母去看病。
Wilson住的是酒店公寓,房间很大,家俱装饰品一应俱全,不过,还是感觉很空,能判断出,至少大部分时间,是他一个人住。
让丛奕惊讶的是,Wilson竟然自己在一间房间里做了摄影棚,摄影灯背景幕布一应俱全,旁边的玻璃柜里,是一排相机和长短焦镜头。
真是叹为观止,丛奕感慨,有钱真他妈的好!
看着他艳羡的眼神,Wilson笑笑,“你喜欢摄影?”
在这样的人面前,哪敢说喜欢,“有兴趣而已,连入门的水平都算不上。”
Wilson走过去,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大搁相册,“来给你看看我拍的。”
“不上课了吗?”丛奕言不由衷,他其实很心水那些照片。
“要不然,你教我用中文来介绍它们?不一定非得对着教科书,由兴趣而入门,比枯燥的书本有意思多了,我又不用参加考试,就是,能说,能听,当然,能认识几个字更好。”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过的飞快,Wilson汉语有没有提高他是不知道,但是,对于摄影的词汇,他肯定是迅速增长。
丛奕在想,真不能要Wilson的课酬了,要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这两个小时,Wilson兴致勃勃的给他讲解拍摄的技巧,说的比他都多,他只是教给Wilson,这是山峦,这是晚霞,这是城墙,这是田野。
纯粹,骗小孩一样,太惭愧了。
摄影室没有椅子,两个人席地而坐,Wilson拿了支马克笔和一搁复印纸,丛奕把汉字写下,也没什么教案,说到哪儿,写到哪儿,然后,让Wilson临摹,Wilson完全不懂得笔顺,他更像画画,写到“一张纸”的“张”时,Wilson说,“这个字像3又四分之三。”
最后,Wilson在一张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顾柏成”三个字,他写的很认真,但字迹依然是歪歪扭扭,写完这个名字,他在一张纸剩下的地方,同样规矩的写下“丛奕”。
“你会写我的名字?”丛奕惊讶。
Wilson挑挑眉毛,“写的不错吧。”
“读来听听”,丛奕鼓励他。
“容……易”,丛奕憋住笑,Wilson又说一遍“容……易”。
终于看清楚他的表情,Wilson弹了他额头一个爆栗,但旋即自己哈哈大笑。
丛奕看着这个大他差不多一轮的男人,Wilson是怎么样保持他开朗乐观的心境一直到如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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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中秋的时候,江母让丛奕过去吃饭。
看来老中医的治疗果然有效,短短半年,江母的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丛奕说不清楚,也可能就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这半年中,他只见过江母两次,这个老太太其实性情很温和,但是,越是这种有文化,历经世事,沉稳冷静的长辈,其实比他父母那种什么事都放在明面,有口无心的要让人敬畏的多。
中秋在他们这边,意义仅次于春节,儿女都会回到父母身边,吃饭的时候,江母把一块红烧带鱼夹到他碗里,“我记得以前在江宁他姑姑家吃过,那天你妈也在,是她做的,你看看阿姨手艺怎么样?”
丛奕抬起头,笑下,“我妈就这一道菜拿得出手,她厨艺哪能跟您比。”
“你父母身体还好吗?一转眼也好多年没见过你妈了。”
丛奕父母离婚的事,大概早就沦为坊间谈资了,这两年除了过年,他也不爱回去,他爸找那个女的证也领了,虽然也听说吵吵闹闹,但好歹也算过日子,倒是他妈,知道他爸再婚后,病了一场,闹到这步田地,又能说什么,女人爱跟自己较劲,凡事想不开。
“妈,吃饭吧,我可真饿了”,江宁开了瓶酒,总是过节,要有点过节的样子,他给自己和丛奕都倒上。
宴过一半,江母看着江宁,“江宁,你这孩子一直懂事,就偏偏最重要的一件事,让人放心不下来。”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