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徘徊，在看到他的目光后脸上露出了一丝询问的表情。
杨阳注意到那个男生手里抱着一沓粉色的纸，看样子是在派发什么广告传单之类，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那个男生似乎是察觉到了杨阳的意思，没有再迟疑，下一秒就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走到跟前他先是朝杨阳笑了一下，然后从左手抱着的一沓传单中抽了一张递了过来。杨阳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是用那种很薄的淡粉色纸印刷的，最上面一行是黑色艺术体的四个大字——缘声琴行，下面是一行小字，写着招收新生，有吉他班、小提琴班和钢琴班。原来是琴行招生的广告，不知道这个人是琴行的老师还是做兼职的大学生。如此想着，杨阳抬起头，发现那个男生居然还站在他前面，见他抬头又冲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对他能接受传单的感谢，然后才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杨阳翘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再次低头仔细看那张广告。在中间的位置用楷书字体写了一句这样的广告词：“在喧嚣的城市生活中，你想要寻得片刻的安宁吗，那么最好的方式便是让自己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最后在纸的最下面有一个咨询的手机号和一串并不太长的报名的地址——T市河东区音乐学院旁水岸小区23号楼1…101。
杨阳看完，把那张纸折了几折，塞到后屁股口袋里，提起蛋糕往家走。回到家，看到厨房里还摆着的各种材料和半成品，杨阳赶紧把蛋糕放进冰箱，就继续做起饭来：牛排、沙拉、浓汤一样都不少。
羊小虎是差不多九点进的门，一进门就看见杨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应该是听到了动静，杨阳从书中抬起头来，冲羊小虎露出了一贯的灿烂笑容，“回来啦。”
杨阳一如既往的态度让原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羊小虎的心情又往下沉了一截，他抿了抿嘴，带上背后的门朝杨阳慢慢走过去，在杨阳身边坐了下来，避开那双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那个……对不起啊……”
“嗯？没事啊，你那不是应该的么。”杨阳放下书笑着说。
“……”羊小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阳，对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语气也很自然，可是羊小虎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杨阳一点都不生气吗？若是换了自己，原本都订好了一起过生日却突然被对方爽约的话，一定会很不高兴，也许还会像上次一样直接钻进卧室摔上门。可是杨阳却没有，说实话在进门之前羊小虎就在想杨阳会是什么样子，是跟他发脾气，还是不搭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承认错误的各种准备，但杨阳现在这种平静的反应，反而让羊小虎感觉更加不安，“你……吃过了？”
“对啊，都几点了。”
“……”杨阳说的轻描淡写，但“几点”这个词却戳中了羊小虎心中全部的敏感，他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杨阳到底有没有生气，可是又怕引出反效果……正犹豫着，却听到杨阳说：“小虎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运动去。”
“啊？”羊小虎一愣，甚至在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杨阳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说：“傻了啊，我给你留了蛋糕和牛排啊，不动动你肚子有地方装吗？”
“啊？有地方有地方，我今天一定把你做的都吃了。” 和平时一样的玩笑口吻和温柔的笑容，让羊小虎紧张不安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就像怕自己反应慢了就会破坏这样的好气氛一般，他马上这样说着。
杨阳听了哈哈笑了起来，站起来去厨房热已经有些变冷的饭菜。
看着杨阳的背影，羊小虎心中的内疚感又多了几分，他再次因为老妈的多事和硬性摊派而郁闷非常，不过，这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真的应该为杨阳这样毫无波澜的反应而开心吗？不发火、不生气是不是意味着他怎样杨阳都不在乎呢，所以即便是他回来晚了，即便是在生日这天跟别人去约会，杨阳也都不会生气……有了这样的猜想之后，羊小虎发现自己忽然有点儿希望杨阳冲他发火了。他真的丝毫都不在意吗？这样想着，羊小虎朝厨房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在端着牛排出来的杨阳脸上看到任何异样的情绪。怀着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去的不安，羊小虎开始大口大口吃起牛排。
“对了，小虎。”
“唔？”嚼着牛排，羊小虎抬起头来看杨阳。
“我想去学吉他。”
羊小虎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想起学吉他了？”
“今天有人发了这个。”杨阳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那张传单，展开了放在桌子上。
羊小虎低头看了看，然后回头问杨阳，“你不是五音不全吗？”
“去！是吉他出音又不是我，吃蛋糕去！”杨阳一脸不满地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羊小虎的腰眼儿。
“哎呀！”羊小虎躲了一下，就继续把剩下的最后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然后端着盘子站起来，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的门，紧接着他略带惊讶和心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做了这么多菜啊……”
“当然了，你刚可说你会都吃了啊。”
“……嗯……”
结果，当杨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羊小虎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看了一眼客厅桌子上剩下的盘子和碗，强忍住笑说：“我的天，小虎啊，你太实在了，还真都吃……”
“……别跟我提吃……”羊小虎鼓了鼓嘴，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一副就要吐出来的样子。
“哈哈。”杨阳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屁股坐到床边，凑到羊小虎耳朵边，“小虎今天咱做做吧。”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不能动……”
“哈哈，哈哈哈。”杨阳一通狂笑，羊小虎只能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却无可奈何。
终于笑够了，杨阳越过羊小虎爬到了床的里面，掀起被子钻进被窝，然后瞅了一眼羊小虎问：“你今天不洗了？”
“我动不了……一动估计就漾出来了……”
杨阳强忍住笑，从枕头边抽了一本书出来，举到羊小虎眼前，“那你读故事给我吧，消化消化。”
“不行……我尽量不能张嘴……”
“呃……那还我读吧……”
羊小虎脸都没动，只是费力地往杨阳这边斜了斜眼珠子，“只要别提吃就行……”缓了缓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书里有你就自动跳过……”
“哈哈哈……”
“哎呦……你可别乐了……这床颤得我难受……”
“噗……哈哈哈。”
“……”
☆、第四十六章
“杨阳……我有点儿渴……”从羊小虎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对于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他有多无奈。
“呃，越吃多了越想水喝。”
“难受啊……”光是想象着水流进喉咙的感觉，羊小虎就感觉一阵反胃。
“多么难忘的生日呀小虎。”杨阳坏笑着说。
羊小虎仍旧只转了转眼珠子，瞥了杨阳一眼，不过杨阳对此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径自伸手去翻枕头边上的书，“还小王子吗？”
“老人与海吧。”
“哎？”杨阳停了动作，有些纳闷地低头看羊小虎。
“我得听一个折腾的，好消化。”
“那听《热爱生命》不是更好吗？”杨阳好笑地看着羊小虎说。
“我渴，不能听沙漠里的事……得听带水的……”
“哈哈，好好。”杨阳点点头，再次从枕边的书海中翻找，最后终于在书堆的最下面翻到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他不多久就睡熟了，梦见小时候见到的非洲，长长的金色海滩和白色海滩，白得耀眼……”杨阳念着，羊小虎看着眼前的房顶听着，不知道小说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自己的肠胃系统功能还算不错，他渐渐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动动脖子，也没有东西要漾出来的感觉了，所以杨小虎转过头去看趴在他身边的杨阳。杨阳在看书的时候总是非常专注，不像自己，一扫眼一行就看过去了，可过段时间再回忆的时候却发现很多地方根本想不起来。杨阳不同，就算是过上好几个月好几年的时间，你问他，他仍然能把看过的任何一本书非常详细地“演”给你听。
“如何了？”
“恩？”
“恩什么恩啊，还难受吗？”
“好多了……”
杨阳听了合上书，“其实你不用今天都吃完，明天吃也一样啊。”
“我不想你白忙活。”
“怎么会。”杨阳笑了笑。
羊小虎从杨阳的笑容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是淡得让他又怀疑起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正想着就听到杨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如何啊，你那对象处的？”
“就那样吧……”听到杨阳忽然提起这件事，羊小虎的心忽然抽了一下，就好像原本觉得令人不安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过去，却突然又重新出现在眼前一样，他回答得不痛不痒、不明不白，一方面也的确是事实，他并不觉得一起过个生日能改变他和那个女人之间一直以来如温吞水般的状况，而另一方面，这种话似乎在这种时候是最合适的，尽管他之前也想过杨阳跟他发次火是不是更正常一些，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希望一切就这样维持现状才好。
“那不错啊，你以后生了儿子可要认我当干爹啊。”
羊小虎一瞬间觉得如骾在喉，并不想冷场，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不过杨阳也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拍拍被子说了句“睡觉啦。”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羊小虎却睡不着，他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儿，但是又搞不清楚到底是杨阳那边不对，还是自己这边不对。
第二天杨阳醒来就已经十点多了，他洗漱了一下从客厅的茶几上拿了那张琴行招生的广告，重新叠好塞进口袋就出了门。按照上面的地址，杨阳找到了那个琴行。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答应的声音，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在咔哒一声后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探出来头来。这一刻，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同时一愣，然后几乎又是同时说了一句，“是你？”
“对对，原来你是老师啊。”来开门的正是那天发传单给他的男生。
那个男生腼腆地笑笑，往后退了半步让出路来，“请进。”
“我想学琴。”觉得还是直接说明来意，杨阳在进门之前开口说。
男生点了点头，“恩，来这边吧。”
杨阳进了屋子，他大概扫视了一下这个叫做缘声琴行的地方，其实就是小区里的一套百十平米的偏单。 房子装修得很简洁：白色的墙壁、棕色的地板、造型简单的日光灯，大一点的房间似乎是教室和办公室的综合体。里面有一个办公桌和一张三人沙发，一边的墙上还挂了一块不到两米长的黑板，前面放了几把椅子。另外一个小一点的房间门关着，杨阳没有看到，他觉得既然这边很明显是教室和办公室的话，那边可能就是住的地方了。
男生拉了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对面，自己则绕到办公桌里面坐了下来，问道：“那么，你想学哪种？”
“吉他吧，还容易点吧，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连吉他怎么抱都不会。”
男生听了看看杨阳，似乎觉得杨阳这话说的应该有些水分，“那你得从头学，就报初级吧，从最基本的姿势和指法开始学。”
“那……初级班的学院都多大啊？”
男生似乎忽然明白杨阳想的是什么，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都是小孩子。”
“我晕，那我不上。”杨阳的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那多栽面儿，一看这个大个儿的，居然什么都不会，还那么笨，学得慢死！”
男生似乎对杨阳居然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担心而感到惊讶，不过惊讶的表情很快就被一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观察所取代，“那你就只能报一对一了，不过比较贵。”
“一对一？就咱俩吗？”
男生赶紧摆摆手，“不是我啊，当然是跟老师。”
“不是你教吗？”杨阳听到男生这样说感到有些意外。
“不是啊，老师今天不在，出去演出去了。”
杨阳想了一下又开口问，“初级班多少人一起学？”
“5、6个最多10个，初级的人会多一点。”
“这样啊，那一对一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要求，就是你要给老师打电话订时间，一次俩小时，按次给钱。”
“这个好，回来我成给小孩增加信心的反例了，我本来就腻味小孩。”
男生笑了笑问，“你有琴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