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我睁眼,你却不在。”
虞子婴掉转过头,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惶惶不安的兔子司,碍于他是目标人物之一,就算被缠得烦了,也不便冷颜相待后破坏了后续攻略任务,她唯有耐下心来,缓声道:“遇上点意外之事耽误了。”
意外?兔子司一双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的水眸,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望着她怀中隆起之物,偏了偏头,疑惑暗忖——意外,是指这物吗?
由于外间风大寒意重,若受寒邪气入侵体内,极容易触发舞乐的腿疾患上类似风湿病之类的综合症,于是虞子婴奔掠行走间,便直接便裘被直接兜头覆上他脸面压至全身包裹严实,是以在司看来,此物一时辨别不清是何物。
“你又从哪里捡回来些阿猫阿狗?”落坐在车厢后的玖兰戚祈自是不意外虞子婴寻来,他冒尖的指套轻点车厢,语气轻缓却不失单调,字句咬得较平时更仔细几分。
“一个旧识。”即使此刻,仍旧没忘完成任务初衷的虞子婴。
带回舞乐是一次意外,但并不妨碍她起初的目的。
“本妖医根本就不认识你!”
舞乐闻言,当即愤愤地扯下裘被,当众便拆了她的台,眼下情况不明,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当了别人的炮灰。
这一路上他苦思暝想地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真相不可能是他认为的那一种可能,眼前这个少女一定是敌人派来的,或者说是景帝那边派来迷惑他的人,妄想从他嘴里套出惰皇的军事机密,或探听别的什么消息的!
一喊完,他才发现四周静得离奇,便扬头顺势查看了一下身处何地。
却不料,听到一声他记忆中最难忘,但却已经成熟了许多的瑰丽、雍容如琴音般悦耳低沉的嗓音。
“皇兄?”
☆、第四十三章 腿瘸难道会影响脑子?
“皇兄?”
“huang兄”二字犹如一座泰鼎砸下,令脚步稳键沉铸的虞子婴险些一脚踩滑摔落——
“……”
她忽闪几下鸦黑睫毛,茫然难得迟钝一瞬——是黄兄……还是皇兄?
……事情当真有这么凑巧?
——
飞奔的脚步险此打结,籽月扑哧着粗气,眉染霜寒拼命地追了上来,她曾是天元皇替玖兰戚祈培育的暗卫,又一度在贪婪城给青衣侯当过傀儡侍从,自然是学过些旁侧手段——如这跟踪之技。
她追踪着那名神秘少女一路至此,远远看到串串乳白,如婴肤般细腻自上而下的槐花荫下,馥香、巷风,似有影影卓卓随着浅淡光线浮动,扭身飞闪而至,牛子只懂些粗浅武艺,自然是阻挡不了籽月。
他刚察觉有异,便被她一招小擒拿手制服压抵于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呼啦一声迅速撩开青布车帘,探头朝着车厢里面紧张喊了一声:“崎!”
车内的静滞也因为这大喝一声,由凝固而渐渐松化了。
“你……你真、真的来了?!”舞乐咽了一口唾沫,伸出爪子将遮挡着他视线的被裘再扯底几分,望着披着黑斗篷男子,慌乱地结结巴巴道。
当初听籽月说时,只觉得她是故意说项的荒谬滑稽,整整七年的被冷漠忽视,岂是这三年便能轻易改变的,是以他无半点没放在心上,如今亲眼看见,如何能平静淡然?
玖兰戚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转过视线,瞥过籽月那张紧张、气喘惊慌的神色,方道:“七号果然是被皇兄你拐走了……”
“七号”是籽月当初在天元国的暗卫代号,此代号除了选拔暗卫的天元国君知道之外,唯一知情的人则是她誓死效忠的主子——赵鹿侯。
籽月闻声,全身倏地一僵,“咔咔!”木然地扭过脑袋,盯着玖兰戚祈,失声道:“殿、殿下?!”
她不会错认的,这个声音,这辨析度熟悉得令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怀念不已的声音——籽月那张刚毅、雌雄莫辨的英气面庞难得流露出一种小女儿似要哭般的模样。
——是祈殿下!
他真的来接他们回国了!
“为了迎回皇兄我整整付出一支军队的代价,险此为此连命都舍弃掉了,终是如水中捞月一场空……”玖兰戚祈语气带着一种讥刺的深沉意味,但当他看向虞子婴之时,语气却有一种霍然开朗,兰落溪润苍山负雪,徂徕如画般戏剧道:“但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此一祸,得此一福,本以为该是困难重重之事,却在转眼间游刃而解了……”
若说景帝是那一祸的话,那么如从天而降的天婴道人便是一福。
虞子婴咀嚼着他这一句话,从中领悟出来,他这是在打着比喻赞赏她。
车厢内点着一盏幽暗烛火,他依旧披着宽大黑斗篷,即使迎回他找寻已久的皇兄,他依旧稳而不动,语气、神态,举止,雍容徐徐闲逸而图,淡淡橘黄色泽覆于他周身轮廓,撒下一片静谧阴影。
他表现得很平淡,但虞子婴却知道,他的心情绝非他表现得那般平静,相处半月有余,虞子婴一直很用心观察着他每一处动作,多少了解他。
一般情况下,他内敛而心性抑压,对很多事情不屑不予苟同孤芳自赏居多,是以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对别人给予赞同颀赏和悦之人,更别说像此刻喻古论今地大力称赞了。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朝渊国九连云峰上的俗媚妖医……竟会是天元国玖兰戚祈的皇兄……
如果过程不考究,眼下这结果算是她意外之获了……
“祈殿!”籽月胸膛激烈起伏地盯着玖兰戚祈,眼眶微红,饱含热泪。
这语气……好像有些不寻常,出于对自家目标人物的警惕,虞子婴旗旋目瞥了籽月一眼,距离三年前的籽月,她身形瞿瘦了几分,高鼻梁,深眼窝,立体如削般的五官令她多了几分男子气慨,再加上她一头长发如男子般冠起,穿着一身苍蓝玉腰带的劲装,若非胸前凹凸有致,倒像是一名俊秀苍莠的冷艳少侠。
她看着玖兰戚祈的眼睛很炙热,有一种绞着不放的热切、专注,在虞子婴略显刁钻的眼睛内,她如同一头饥饿辘辘的母狼俯身,两眼绿幽幽发光,对眼前这名为“玖兰戚祈”的肉块随时保持着进攻、扑食的冲动。
顿时,有一种自家的地盘被人侵犯的不舒服感,她将手中的舞乐搁下,然后不容拒绝地扯脱兔子悟的手,一步跨向玖兰戚祈面前,微俯下身子,狭窄的空间,她娇小而纤细的身影在捕获他全部的目光后,才低声道:“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玖兰戚祈微抬面庞,斗篷的帽檐微仰,露出他翘挺的鼻翼,与一双唇型很适合接吻的弧度,微哑着丝绒般的嗓音道:“自然……”他故意停顿一刻,像是*般,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无比魅惑,像是罂粟一般带着糜烂与危险的甜腻道:“记得。”
“一定会兑现吗?”虞子婴仔细盯着他的双唇,感受着他难得一见的好心情,估量着他的容忍度,乘胜追击道。
他的笑容微褪,恢复了往常那般优雅适宜的弧度:“会。”
知道她的一再确认会令他感到厌恶或鄙夷,如同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旁窥视着他地位权力与金钱的那些女子,如吸血蚊一般汲取着他要求与索要承诺,但至少面对她,他现下没翻脸,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像钉钉子一样,将这个承诺牢牢地盯着他脑海中。
令他时时刻刻地想着,猜想着,疑惑着,念着,重重地拿起,但最终……她却要让他轻轻地放下。
这是一个悬念,也是一个心理的落差,亦是她给他最终设下的一伏笔。
有时候冒险也意味着利益收获可观,凡事徐徐而图,稳定有余,却缺少几分冲击力。
看两人挤在一堆窃窃私语气氛甚是怪异,兔子司极力忍耐着车内有其它陌生人的存在,蜷缩一角,垂落下面部,凭阴暗覆满他周身,静静等待虞子婴“忙”完后,再来抚慰他。
舞乐紧紧蹙眉,眼视几度流转,下意识扯了一下被裘掩了掩残疾的腿部,清了清嗓音,道:“祈,这个女的是你派来找我的?”
对于舞乐的问话,玖兰戚祈也感到有些疑惑,他凝视着虞子婴微微挑眉,难道她早就算到人在哪里,特地隐瞒便去将人找回,想给他一个惊喜?
事到如今,虞子婴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了。
如今自已的“弱点”变成了别人家的亲兄弟,她倒是白忙活一场了,遂思沉一瞬,便很有虞子婴霸道生硬转移话题的风格,直接道:“走吧,这些事情等顺利离开这座呼鄂城再说。”
籽月连番叫唤都没有得到祈殿的回应,心中一时失落沮丧至极,但看到崎安然无恙,而又能重遇祈殿,她依旧是高兴的。
静静地观察车厢一番,她总算看懂几分,眼前这名穿着老气深黑款式曲裾式的少女才是真正主事者。——她穿一件曲裾式袍服,无扣,衣襟从腋部想后旋绕,腰间束丝带,衣服宽博,大袖,领和袖初有皂色缘边。
如今鲜少有女子如此寡淡素色打扮,即使是那些深居寡妇亦如同,更何况是如此鲜活妙龄的少女。
然而她穿得却如此的相得宜彰,显少有人如此压得住素黑简单,而能够完全不显阴暗、晦涩。
她不由得沉眸凝神,细细地对她深究、观察着。
“小、小姐,好像、好像有人来、来了!”车外牛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压着嗓子发出警示。
舞乐闻言脸色微变,籽月则迅速掉转身,放下车帘,于车外警戒远探。
兔子司闻言抬了一下眼,看虞子婴神色如常,便继续垂下密密睫毛,继续我很忧郁,我继续蹲在角落画圈圈。
“有多少人?”虞子婴道。
玖兰戚祈勾起一截窗帘,视线随之望去。
“好多、好多,不过瞧不仔细,他们正举着火把朝这边搜索着前进!”牛子听了小姐那镇定平静的询问声,不知道为何原本那颗跳动得激烈的心脏,像是因为得到了慰藉、拯救,重新恢复如常。
“将车慢慢驾驶出去,动静尽量小些,”虞子婴道。
“好!”车外传来牛子不打折扣的回应。
“现在怎么办?”舞乐紧攥被角,略显妖意的眼瞳此刻一片冷洌。
“你的样子他们是认得的?”虞子婴转向他,语气略有深意。
舞乐如一蛰,描绘勾勒妖媚的眼瞳一缩:“你……你要将我交出去?”
玖兰戚祈闻言,放下窗帘,斜睨了虞子婴一眼。
虞子婴用着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盯着他,但舞乐却被她盯得坐立不安,因为她那眼神莫名令他生出几分熟悉,每当他说错,或想错时,他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亦会像现在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不言,亦不语,不斥责,亦不怒骂,亦从不给他解释、或点明他错误之处,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平板无波地盯着他,直到盯得他额冒虚汗,心神不宁之时,她便会出声。
“将你的化妆工具给我?”
对,就像现在这样,再次出场永远不会是延续先前的话题,而是说出一些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心脏突地扑通失去了频率,舞乐表情像是进入了一种迷幻的梦境般怔愣,声音就像全部被堵在细窄的喉间,最后是硬生挤出一丝声音,但那丝声音却是沙哑:“你怎么知道……”
“腿瘸当真会影响人的脑子吗?”虞子婴奇异地瞄了他一眼,随声嘀咕一声,便也不跟他再废话,直接探手于他腰间取出一个风騒绣繁花的袋囊。
这次被人叫腿瘸的瘸子难得没有炸毛,他一直出神地凝视着虞子婴,直到她倒出一掌水便糊弄至他的脸上。
他方如梦初配,嘴里胡乱地“唔唔~”难受地叫了几声,然后,虞子婴取出一块干净布绢替他的擦干净后,摆好各种妆具,俯下身,半蹲于他面前,一道工序一道工序,仔细认真地替他重新焕妆。
舞乐怔怔地看着她。
“张嘴。”
他张嘴。
“闭嘴。”
他闭嘴。
“闭眼。”
他……没闭,他忽地眼眶一红,哽咽地小心翼翼问道:“……是你吗?”
虞子婴闻言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仍旧专注地替他画眉。
“是你吗?”重复再问一遍,他加重声音,同时鼻音亦加重了。
“蠢货!”
虞子婴这才停顿一下,十分鄙夷地白了他道。
语讫,舞乐已移臀离地,伸臂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抱住。
他抱得是如此的紧,他的心跳的是如此的快,他感觉自己快与她融为了一体。
“骗人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是假的,全部都是别人捏造出来骗我的假像!我不信,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既然是假的,你不信,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舞乐……”籽月听到车厢内的动静,急切地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