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神玉在哪?”覃吉虽是东宫太监,论权势远远比不上怀恩、汪直、尚铭这些人,却敢直接质问。
李孜省平静地说:“这事与东宫无关,覃公不该问。”
“神玉在的时候我不该问,不在的时候我必须要问。”
“没有不敬的意思,请问覃公是奉旨行事吗?我只看陛下的旨谕,别人……可管不着我。”
“好吧,我这就去请旨。这三个人跟我走。”
“这两位可以走,胡桂扬不行。”
“为什么?他又不是你的手下。”
“他是……”李孜省一下子无话可说,他派丘连实等人劫来胡桂扬,此事乃是暗中进行,原计划活捉何三尘之后将功补过,或者干脆拿到神力之后立刻逃走,不用在乎功过。
结果何三尘还没出现,胡桂扬已被发现。
“李仙长休怪,我得跟覃太监走,没有别的意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李仙长是在奉谁的命令行事。”
李孜省突然笑了,“好,我跟你们一块走,将事情说个明白。”
胡桂扬转向覃吉,“不用再问,李仙长若是现在就跟咱们走,神玉肯定不在这里,他若是等会再去找咱们,那就是要在这里找出神玉,能不能找到就难说了。”
李孜省脸色很难看,“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胡桂扬与覃吉互相点下头,表示明白。
李孜省脸色更加难看,“覃公要去哪?”
“既然是请旨,先得去见怀恩。”
“请。”
“请。”
覃吉与李孜省并肩行走,胡桂扬、樊大坚随后,罗氏跟在最后。
五人离岛,中途加入一名小道士,紧紧跟在李孜省身边。
皇城分内外两层,琼华岛位于外层,内宫也有门户,入夜紧闭,非是十万火急,并且得到皇帝的旨意,任何人任何时候不得擅开,覃吉与李孜省也叫不开门。
好在怀恩并不住在内宫。
六人刚到,不等敲门,就有人打开院门,看了两眼,“谁是胡桂扬?”
“我。”胡桂扬上前。
“怀公要先见你,其他人请稍等。”
覃吉没说什么,李孜省急道:“难道不是对质吗?为什么……是,我等一会。”
胡桂扬跟随看门人进院,直奔中间正房。
怀恩坐在桌边,对灯发呆。
“怀公真是神明,坐在家里就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也没见你派人去岛上询问,竟然提前知道我要来拜访。”
“这没什么,看门人问一声,你在,就让你进来,你不在,就让他们把你找来。”
“呵呵,不愧是司礼太监,找个人都这么有气势。”
“坐。”
胡桂扬坐到对面,“你这里熏香了?”
“我交给你的玉佩呢?”
“被一个叫丘连实的人抢去,送给另一个叫李欧的人,据说丘连实在为李仙长做事。”
“嘿,据说……总之你将玉佩弄丢了。”
“怀公真爱玩笑,给我一枚带有神力的玉佩就说是神玉,弄得我心慌意乱,天天想着如何藏玉,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玉就没了。”
“你得到了功力?”
“增加不少,比不上第一流的高手,但也不弱,比我自己辛苦练功几十年都管用。”
“那就好,据说这些功力不会像神力那样消失。”
“失去玉佩几天了,我没感觉到功力变弱,好像还变强一些。”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难道怀公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神玉?”
“神玉原本就不在我手里。”
“所以怀公只是想让我增强功力,成为内功高手?谢谢你了,可我真不觉得这点小事值得怀公操心。”
“不是我操心,是有人要求我操心。”
“嗯?谁有这个本事?难道……陛下还记得我?”
“像胡校尉这么自信的人,真是难得一见。”
“呵呵,我就是胆子比别人大一点而已。”
“既然你胆子大,那就猜猜神玉究竟在哪。”
“随便猜?”
“当然。”
“我要先问一句,怀公果真从盔甲箱里找到神玉?”
“我觉得那是神玉。”
“然后怀公将它上交了?”
“这是我的本分。”
“对,你不可能背叛陛下。我之前猜错,是因为把你当成江湖人看待了。好吧,那就没什么可猜的了,神玉还在陛下手中。东西两厂不知情,继续在找神玉,李孜省自以为拿神玉,怀公以为陛下终于可以放弃神玉,你们……咱们都被骗了。陛下手握神玉,不会相信任何人,却要求别人相信他。”
“别说了。”怀恩阻止道。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去隔壁房间吧,想给你功力的人在那里,会向你说明一切。”
胡桂扬一愣,心跳突然加速。
………………………………
第四百四十一章 贡品
李孜省心生不满,他是皇帝面前的宠臣,多少人想见他一面而不可得,今晚他却要站在一名太监的门前等候,寒风瑟瑟也就算了,让他受不了的是这种屈辱。
回想多年以前,他还只是一名小吏,因为一点小过错险些入狱,手里没钱,只得四处哀求,才算躲过一劫。
那种求告无门的感觉又回来了。
看门人出来,“李仙长请。”话说完,他向覃吉点下头,表示歉意,覃吉也点下头,没有挑礼。
李孜省心中越发恼怒,进院之后看到站在另一间房门口的胡桂扬,忍不住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胡桂扬扭头笑道:“对我来说足够简单。”说罢,推门进屋。
李孜省疑惑地问:“他在干嘛?怀公在哪个房间?”
“请李仙长随我来。”看门人不做解释,引导李孜省进入正房。
胡桂扬进屋,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吃了一惊,“是你?你……没事了?”
“嗯。”
“你……长大了。”胡桂扬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草微微一笑,“长大一些吧,胡大哥变化不小。”
胡桂扬摸摸头上的道士髻,“樊老道把我改成这个样子。”
“我给胡大哥改回原来的样子吧。”
“不用麻烦……”
“坐。”小草一身宫装,却没有寻常宫女的驯服神色,话语间仍有几分山民的孤傲。
胡桂扬坐在指定的凳子上,小草替他解开发髻,重新梳头。
“你怎么……”胡桂扬有一肚子疑惑要问。
“梳头时不要说话。”小草用梳子在胡桂扬头顶轻轻拍打一下。
头发包好,小草后退两步,“行了,把道袍也脱了吧。”
胡桂扬起身脱掉道袍,抬手摸摸头发,非常满意,“你比樊老道的手艺还要好。”
“我从前常给姐姐梳头,后来给自己梳,第一次梳你这样的发髻,胡大哥喜欢就好。”
“不能更喜欢了。”胡桂扬笑道,看看简陋的屋子,“你一直住在这里?”
“四五天前刚搬来。”小草坐到对面,双肘支在桌上,微微歪头,打量胡桂扬,像是还没有完全认出他。
胡桂扬也慢慢坐下,心里有点紧张,不自觉地又抬手摸一下新梳成的发髻,“四五天前……何三姐儿的那封信是你带来的?”
丘连实曾经说过,何三尘写来一封信,宫里因此判断她肯定会来救胡桂扬。
“那就是我写的信。”
“咦,你会写字……抱歉,你代何三姐儿写信?”
“会写的字不多,总算能将意思说清楚,过去的几个月里,我给怀太监写过十多封信,都没有署名。怀太监知道是我写的,别人却误以为是何三姐儿。”
“这到底……我就坐在这里,听你慢慢说吧。我相信你这几年的经历,一定比我的丰富精彩。”
“未必。”小草比从前爱笑,拿起剪刀剪掉一小截烛芯,“胡大哥口渴了吧,要喝点什么?”
“有酒最好,可现在这么晚,就不用麻烦……”
小草从桌下拿出一只壶,“刚刚热好不久。”
“难道你已经修成神仙了?”
“神仙算不上,我也比较喜欢酒,听说胡大哥最近酒量精进,特意准备一壶,可惜没有好菜。”
“良辰美景即是好菜,故人重逢便是佳肴,我来倒酒。”
胡桂扬翻起两只杯子,提壶倒酒。
隔壁房间里突然传来愤怒的叫声。
“李仙长被激怒了。”胡桂扬举杯道。
“他是个胆小鬼,有胆劫人,没胆承认。”小草也举杯,两人同时喝酒。
“好酒。宫里的?”
“嗯,不知道是什么酒。”
“肯定是从远方送来的贡酒。”
“当皇帝真好,这么多人给他送好东西。”
“哈哈,可皇帝最想要的礼物却迟迟得不到。”
“何三姐儿就在京城,也是来给皇帝‘上贡’。”
“能从头说起吗?我现在越听越糊涂。”
“好,让我想想,哪里才算是开头。”小草支腮思索,烛光在脸上轻轻跳跃,突然笑道:“胡大哥盯着我做什么?”
“啊?没什么,我在想……在想你从前的样子。”
“许多事情我自己都不记得——就从恢复记忆那时说起吧。”
“我正想了解详情。”
“何三姐儿和阿寅给我治病,怎么治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喝过许多苦药,还练过一些奇怪的功法,大概是一年前,我心里日渐清醒。”
“一年前?你怎么早不来京城找我?”
“因为……很危险?”
“危险?对你还是对我?”
“都有危险。何三姐儿与阿寅钻研僬侥人墓里的秘密,进展极快,他们两人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野心?”
“嗯,我的心智慢慢恢复,他们一开始并不知情,所以交谈时并不避开我。按我听说的内容,他们最初是想找出吸取神力的法门……”
“可他们将神玉给了我。”胡桂扬不得不打断一次。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忍受神玉的诱惑,很可能会为它大打出手,因此交到你手中。”
“可我保不住神玉,之前是没人怀疑我,一旦消息败露,我就将神玉弄丢,现在也没找回来。”
“何三姐儿与阿寅没指望你保住神玉,反正没人能吸出神力。你能保住这么久,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
“何三姐儿希望我将神玉流传出去?”
“不能说是希望吧,总之她不在意。能抵住神玉诱惑的人寥寥无几,你算一个,神玉一旦离开你手,所至之处必然引发混乱与残杀,何三尘与阿寅需要的时候,总能循迹找到它。”
“原来我没有那么重要……”胡桂扬喃喃道。
“胡大哥很失望吧?”
“呃……有一点,可是再想一想,被人看重就要替人家冒险,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懒人比较好。”
“何三姐儿经常慨叹你不求上进,但也承认就是这一点令你对神玉的兴趣没有那么大。”
“经常?”
“两三天总能说起一次吧。”
“她说我什么……算了,你继续说你的事情。”
小草微笑道:“刚才说到何三姐儿与阿寅的野心,他们原打算吸取全部神力,可是在了解更多秘密之后,他们开始对天机船更感兴趣。”
“天机船?”
“对,流落凡世的神力对天机船来说只是一丁点儿,凡人纵然吸取玉中的全部神力,在天机船面前依然十分弱小。他们似乎找到了天机船的弱点,等到它再来的时候,可以取得更强大的力量,神玉与之相比,只是‘满桌酒肉里的一碟子咸菜’,这句话是阿寅说的,我印象很深。”
胡桂扬了一会呆,“我曾经随口胡说八道,建议上头儿与天机船一战,没想到……真有人要做这种事情!”
“嗯,这就是何三姐儿与阿寅的野心。”
“只凭他们两人,再加上一个何五疯子?”
“当然不够,他们需要大量帮助,能提供这种帮助的人,天下只有一位。”
“皇帝。”
“对,阿寅说,闻家庄试图利用江湖人的力量,结果总是惨败,这回他要吸取教训,必须得到官府的帮助,公开而不是暗中做好一切准备。”
“皇帝会同意……哦,我明白了,两年多来,没人猜到我有神玉,突然间从东宫到两厂都变成知情者——何三姐儿与阿寅将消息送给了皇帝?”
“算是一份‘贡品’,换取皇帝的信任。”
胡桂扬苦笑道:“就不能顺便也告诉我一声吗?我可以将神玉直接交上去,用不着东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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