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那桌椅板凳都没了,就剩下这么个柜子,要是也没了俺可就啥也没剩啦!”武庆刚怀念的看着四周,尽管四周都是斑驳的墙皮直往下掉土渣儿。
“这屋子里你一个人住?”许思文觉得这么大一铺炕,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想得美!”武庆刚翻白眼儿:“俺带着三个小侄子住这屋儿,大哥大嫂住东屋儿,俩锅子,一个做饭另一个熬猪食,正好连炕都烧热乎了。”
许思文:“……?!”
看完了西屋看东屋,东屋跟西屋基本一样的布置,就是多了一个人高的大立柜在地上杵着,看起来比西屋的炕柜好很多,还自带一面穿衣镜。
炕柜上面摆着暖壶茶杯,针头线脑,还有一个古老的收音机,那种木头匣子样式的,一个生了锈的手电筒,感觉还挺齐全。
东面墙上贴着几个奖状,许思文凑过去看了看,上面写着的人名儿是武庆刚,还有两个是武元吉。
底下盖着什么小学的红章,看起来还挺是那么回事儿。
“这些东西还是当初大嫂嫁过来的时候,村儿里给分的呢,不然俺们家哪里整的起这么好的物件儿。”武庆刚摸了摸收音机:“当初可把屯里人羡慕坏了,一到晚上就都过来唠嗑儿,一起听收音机,也是大哥大嫂脾气好,乐意招待他们。”
“那你呢?你也乐意家里多来客人?”许思文看武庆刚说话的时候直撇嘴,就知道他言不由衷。
“来了就吵吵,恨不得房顶都给你掀了,你乐意啊?”武庆刚一点儿不在乎他在许思文面前的嫌弃态度:“不过也多亏了那个时候他们见天儿的来,俺也跟着听,知道外面挺多事儿,然后就打算出去闯荡闯荡,在这里蹲着,也得跟大哥大嫂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儿不容易,老天爷赏脸了,就有口吃的,不赏脸了,一家大小就得勒紧裤腰带。”
“咱们俩倒是差不多!”许思文轻笑起来:“我当时也是因为觉得时代变迁太快,不能固步自封,就拼命的学习,那个时候大哥师范毕业,回了镇子里教书,族里人都羡慕,我高考成绩优异,爸妈的意思也是让我上师范,然后分配回来做个跟大哥一样的教师,受人尊敬又是在自己的老家,我没同意。那个时候我对计算机就特别好奇,执拗着愣是学会了皮毛,后来高考的时候,背着爸妈填报了上去,回去之后跪了一天的祠堂呢。”
“你还干过这事儿呢?”武庆刚挺惊讶,许思文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乖乖的那种,即使是出格的事儿,也就他俩而已,其余的没感觉有多么折腾。
“上大学临走的时候,爸妈才给我学费。大哥把他头两个月的工资都给了我当伙食费。族里因为出了个大学生,凑了一笔钱,给我防身用。”许思文想起那个时候还忍不住笑呢:“别看爸妈不乐意,可到底没拧得过我。”
“俺也差不多,家里那个时候没钱,嫂子还是卖了她那辆自行车给俺凑的路费呢。”武庆刚试着拉了拉灯绳,结果灯没亮,灯绳倒是让他给拉断了。
“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了,这都不够你祸害的!”许思文扯着武庆刚不让他继续动东西:“本来就不太结实了,你这么一动,全都被破坏掉了。”
哪怕再破烂,也是武家的老屋,武庆刚手下没轻没重的,许思文看不下去了。
“就是打个灯而已,绳子忒不结实了。”武庆刚甩了甩大爪子,那绳子用了许多年,烟熏火燎的,都发粘沾手了。
心里还挺庆幸,辛亏是自己拉了绳子,要是媳妇儿……就媳妇儿那干净劲儿……算了,不想了……
屋里看完了,许思文还去看了看老屋的水井,那种最古老的摇把子的轱辘水井。
“还能打水吗?”太古老了,许思文看着木头轱辘和把儿,还有绳子,木桶,双眼放光。
“能吧?俺都多长时间不打了。”武庆刚看了看媳妇儿,试探着建议:“要不,你试试?”
“嗯呐!”许思文就是这意思。
武庆刚没办法,只好麻利的帮他挂了木桶在绳子上,还得不断地叮嘱:“别摇太快,当心看着把儿!”
“知道知道!”许思文兴致勃勃的摇了摇轱辘,慢慢的放下水桶,听到水声后,笑开了怀:“真好玩儿!还能打上来水呢!”
一边说一边握着把儿摇轱辘往上拉水桶。
“呼咚!”
结果乐极生悲,绳子是粗麻编成的,已经风化了许多,早已不结实了,吊个同样糟了的木桶还成,现在木桶里盛满了水,往上捞它就受不住了,直接断开了!
120老坟
俩人将老屋祸祸完了,抬起腿儿拍拍屁股一溜儿烟的跑掉了,一边跑许思文还一边担忧:“那木桶就在井里丢着好吗?”
“没事儿!等会儿俺找几个常干这事儿下去捞上来就妥,别再寻思了啊!”
“这事儿还有常干的?”
“咱家不是头一个这样的,前东头的都掉了好几家了。”
许思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皆有可能啊!
武庆刚带着许思文从老屋子里出来,就大包小包的拎着一起去了坟莹地。
这里的坟莹不多,可是也不少。
“以前就跟个乱葬岗子似的,挖个坑就能起个坟包儿,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就把这噶哒整成了墓地,坟包儿都修了一遍,竖起了坟碑,没人管的坟莹也大家伙儿凑钱修了修,就是不知道都叫啥,也就没立碑。”武庆刚一边回忆着当年,一边对比着现在,发现真的是变化好大。
许思文看着属于虎屯儿的墓地,觉得挺不错的啊!
自从见了老屯儿的样子后,许思文觉得哪儿跟老屯儿一比,都能妥妥的胜出。
墓地就建在山下的一处向阳坡地带,四周稀稀拉拉的种着一些红松和青柏,坟莹修缮的不错,立的石碑也都差不多大小,上面都有名有姓。
“爹和娘的在哪儿?”为了区别自己的爸爸妈妈,许思文采用了折衷的办法儿,按照东北这边的老习惯,叫武庆刚的爸爸妈妈为爹娘。
“把边儿的那个就是,旁边的那个是大哥大嫂准备的,后头空地是预留。”当年整墓地的时候,老武家也拿了钱,还是拿的大头,所以有一大块自留地的待遇。
“哦。”许思文停下了脚步,武庆刚不明所以的看他。
许思文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了一套很特别的东西。
武庆刚瞪大了眼睛:媳妇儿什么时候整的这东西?
许思文轻手轻脚的穿戴上,这是最最正规的按照古礼做成的孝服,除了白色的麻粗布作为主要衣料,孝服的外面还挂着一层黄色的披衣。
所谓的“披麻戴孝”就是这样的了。
许思文自己穿完了又扯出一套来,照着武庆刚劈头盖脸的就给整装上了身。
“整这么大侈啊?”武庆刚不敢乱动,媳妇儿表情好严肃,他有点儿发怵。
“闭嘴!”许思文给他的腰间和自己的腰间都扎好白布:“这是你头一次领我来祭拜已逝的爹跟娘,不该披麻戴孝吗?”
“哦。”武庆刚挠了挠头皮:“其实俺都不太记得爹娘的样子了,小时候就是大嫂管着的,到现在做梦都梦不到。”
“记不清那也是爹娘。”许思文知道武庆刚对父母的记忆太过模糊,为此,武庆刚千方百计的解除了许思文跟家里的疙瘩,对许爸许妈也是当成亲生父母一样的孝顺。
可许思文却也想弥补武庆刚,这头憨厚老实的东北虎,父母哪怕不在世了,死后也要有所哀荣。
他知道自己说这些武庆刚肯定听不懂,他索性就不说了,干脆直接行动就好,他做的不是给世人看的,而是发自内心。
一切打理妥当了,许思文最后给自己,和武庆刚,在胳膊上挂了一指上长的红布条。
“这啥意思啊?”一片白上面整个一点红,武庆刚的心啊,又开始突突上了。
“我们是新婚,告诉爹娘一声,让二老也高兴高兴。”许思文让武庆刚走前面,他自己落后半步的距离。
“哦。”武庆刚也不太懂这些个讲究,媳妇儿咋说咋是呗。
武家虽然地方大,可就孤零零一座坟堆儿,还是武爸武妈合葬在一起的稍大些的坟墓。
许思文有注意到,别人家或多或少的在石碑上有个先人生前的照片儿,那种最最原始的黑白照。
可是武家父母的墓碑上没有。
“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武庆刚带着媳妇儿,噗通就跪在了墓碑前。
烧纸的丧葬盆儿,一对冥烛点燃立好,酒杯,铜炉,高香,白酒,供果……
“爹,娘,大哥大嫂都挺好的,三个小子儿也不错,哦,大小子儿的对象有了,不过年岁不够暂时不能登记。还有啊,那大侄媳妇儿,你们的大孙媳妇儿是个洋丫头,一脑袋金毛直闪光……”武庆刚唠唠叨叨的跟二老说了一大堆家里的事儿。
“爹,娘,刚子结婚了,旁边这个就是你们儿媳妇儿。“等唠叨的差不多了,他才拉着许思文的手,跟二老汇报自己的情况。”许氏思文,字言玉,拜见父亲。“许思文起身,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对着埋葬武爸爸的那边儿坟莹,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许氏思文,字言玉,拜见娘亲。“后又对着埋葬武妈妈的另一半坟莹,依旧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看的武庆刚眼睛都直了。
跟媳妇儿比起来,武庆刚觉得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好像比较不像话……”嘿嘿……“武庆刚赶紧跪好,刚才他是跪坐着的,现在也不敢了:”思文,给爹和娘上香。“许思文拿了三柱高香,在烛火上点燃,又对着坟莹行了跪拜之礼,最后才将香上在铜炉里。”嗯,爹,娘,他叫许思文,那啥,俺哥也同意了的,嫂子也说了,你俩那大孙媳妇儿生的娃儿,先给俺和思文,当大孙子儿,将来让老大给咱俩送终。“许思文拿起酒瓶子倒酒,酒杯满了就放到供果的两边儿:”爹,娘,喝杯媳妇儿敬的酒。“武庆刚伸手扒了两根香蕉,露出内瓤后放回去:”爹,娘,吃供果吧,这些都是思文买的,俺没花钱!“许思文听了手一抖,真相掐他一下!”爹,娘,思文的大哥,也过继给了思文一个女儿,将来给刚子和我养老送终。“这毕竟是武庆刚的爹娘,许思文也要跟二老汇报一下武庆刚名下多了一个女儿的事儿。”对对!跟你们说啊!那小丫头老可爱了!咱老武家几辈儿都没个女娃子,全老小蛋子儿,这回可好了,总算是有个花骨朵儿啦!“武庆刚一提小妞妞就兴致勃勃:”小丫头也可聪明了,现在拽文撇词儿俺都有些听不懂啦!还有……!“许思文静静的听着武庆刚对着父母的墓地眉飞色舞的说着小妞妞,说着说着又说道武品祥,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父母告状,然后开始夸许思文。
许思文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武品祥现在竟然对他相当的崇拜,简直当成了人生目标。”……到底是有文化的人,思文可会教育娃儿了,将来咱老武家不用担心娃儿们走岔道了。“武庆刚拿了个大包袱过来,从里面掏出冥纸叠成的金元宝银元宝,放到丧葬盆里用烛火点燃。”爹,娘,给你们多祭奠点儿钱,你们在那头可劲儿的花吧,生前也没能享受啥,到了那边儿要是再抠的嘎嘎的,可真是说不过去了啊!“武庆刚一边烧一边又开始胡扯六拉:”咱家现在有钱了,你俩在那边儿也别省了,就多多保佑家和你们的亲家,这就挺好的了!“许思文真想堵住他的嘴巴!
上坟祭奠呢!
胡说些什么啊!
趁着武庆刚歇口气儿的时候,许思文赶紧开口:”爹,娘,请你们放心,思文会照顾好刚子,会孝顺大哥大嫂,也会看顾好三个孩子,将来的大孙儿也会好好抚养成才。“”武家很好,刚子他们发了财,也回馈了乡里,屯子里的人如今都住上了好房子,挣的钱也多了,娃子们都有学上,都有书读。品祥这老娃子是个诚实的,好好说教一番,孩子还是很懂道理的,刚子说的那些,您二老就当听风了!“”别介啊!“武庆刚不同意:”俺这是告诉二老,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找小三儿唠唠嗑儿。“”边儿去!“许思文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尽瞎说什么呢!要找也是找你这个老儿子。没听老话儿说吗?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当心娘梦里拾掇你。“还找小三儿唠唠嗑呢?
武品祥尚在吃奶的时候,二老就没了的,那孩子连点儿印象都没有,还不如武庆刚呢。
武庆刚嘻嘻哈哈的乐,许思文又跟二老说了一会儿话,将带来的冥纸都烧完了这才跟武庆刚俩又磕了个头才离开虎屯儿的墓地。”晚上咱们住度假村那儿,泡泡温泉啥的吧,坐了这么久的车子,你脸色儿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