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燃看到一个修长的黑影慢慢移动过来,他凑到文小明耳边,无声一笑,“看吧,他来了。”
文小明看着黑影的方向,心里突然乱七八糟,虽然他无故卷入凌飞墨与周梓燃的私人恩怨中,但在这种看起来一点不像开玩笑的荒唐场面中,凌飞墨的出现,让他的心迅速平静下来,立马坚信凌飞墨一定会想出办法。在二十多米的高空中坐了一个多小时,文小明不敢往后面看,只觉得背后空荡荡凉嗖嗖的,随时都可能会出现一只手,趁他不注意把他狠狠拽下去。
周梓燃笑着起身,把文小明往前推了两下,文小明脚下踩地的踏实感让他只觉松了口气,但腿却不禁发软发颤。
凌飞墨看在眼中,欲上前扶文小明一把,但周梓燃摆摆右手,又把文小明一把拉到身后。
“飞墨,这么着急做什么,文小明他毫发无伤。”
凌飞墨冷冷一笑,倒也没往前再走动。
周梓燃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凌飞墨,我不管你与阿靳背地里搞了什么交易,阿靳擅自主张弃了投标权,这是我苦心经营的一个项目,他说放弃就放弃……”
“我只是帮你弟找到了一个他想到的东西,准确来说,是一个他想要的人。”凌飞墨淡淡地补充。
周梓燃瞳仁骤然一缩,但很快苦笑着释然,自嘲道:“呵呵,看来在阿靳心中,我还是比不上那个人……”
“我不甘心!”周梓燃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他紧紧拉着文小明的手铐,防止他趁机挣脱逃跑。
“所以呢?周梓燃,你不会要抢钰龙街吧,忘了告诉你,招标会结束后,我就和市政签了协议。”
周梓燃淡淡一说:“你可以毁约,笔投标保证金我付三倍补偿你。把那个项目让给我,好吗?”
周梓燃的声音听着单薄可怜。
“求你了,飞墨!”
凌飞墨诧异,这好像是性格高傲的男子第一次在他面前服软。
“如果拿不到这个项目,我就可能会坐牢,再也见不到阿靳了……”文小明、凌飞墨没有发觉周梓燃颓然的语气,他的眼泪早已流满脸庞。
“周梓燃,你这又何苦,银龙已经弃标了。”凌飞墨对周家的事多少有所耳闻,他清楚周梓燃在周家的地位,知道他周公子的名号其实很虚很虚,周梓燃的两个哥哥全部在体制里,手中有权有钱,唯独周梓燃,在家族中混了二十年,依然是最不受宠、身份卑劣的私生子。
“我自己名下有个小公司……”周梓燃一心想着周靳,想着自由,下定决心陪上一切甚至性命也要拿到项目。
凌飞墨看在两人曾经是朋友的份上,犹豫许久,还是说出劝解的话:“别执迷不悟了,你知道你努力这些年,但依然没有改变现状的原因吗?就是你太偏执了、太聪明了……”
“当然,偏执到蠢,聪敏到笨。实话说吧,招标结束后我还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你知道吗,就算银龙没有弃权,评委们也不会让你中标的,好像是你大哥早已做了安排。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费力和你弟打交道了……”凌飞墨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周梓燃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反应了很久才弄懂凌飞墨的话,颤抖着嗓子:“我、我、大哥?”
“嗯。不关我和文小明什么事儿吧,梓燃,有什么事我们心平气和的谈谈?!”
周梓燃半晌不说话,他往后退了两步,声音诡谲而无力:“不,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凌飞墨无所谓地说,又偷偷往前挪了两步,风在耳边吹的鼓鼓作响,有种渗人的感觉,他现在一心只想让文小明远离状态癫狂的周梓燃。
“凌飞墨,把钰龙街让给我,我就把文小明还给你。”周梓燃沉思许久,把文小明手腕上的链子扯的哗哗响。
凌飞墨感觉的到周梓燃是在自欺欺人。他心里突然觉得周梓燃可恨又可怜,又觉得他此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解气。
“你别过来。”周梓燃大声警告,但脚步颤颤巍巍。
“你再过来,我真的对文小明不客气了。除非你现在答应我,把钰龙街让我给。”周梓燃慌乱地高声喊。
凌飞墨离周梓燃的距离又近了些,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口气故作无辜:“你就算真的对他不客气,我也不会让给你。”
周梓燃一愣,“呵呵,你不是喜欢文小明吗?”
“对啊,我对他有感觉,但我不可能为他牺牲我的事业和前途。周梓燃,你别白费心机了。”说完,凌飞墨稍稍停顿了下,看了眼手被拷住的文小明。
周梓燃没有说话,似乎没反应过来凌飞墨的话。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一般人看凌飞墨可能就觉得他对文小明只是单纯的喜爱罢了,但他认识凌飞墨十几年,而且他们两人的性格从某方面来讲颇为相似。文小明在凌飞墨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会轻,凌飞墨这番话是为了刺激他,周梓燃想。
文小明一字不差地听到凌飞墨的话,脑子里一直响着回音,真奇怪,凌飞墨与他撇清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但为何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混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心头涌出一股浓浓的天翻地覆的绝望感。
一直沉默不语的文小明,轻声开口:“周梓燃,听到没有?”
周梓燃瞪大眼睛不语,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
凌飞墨一手随意地插着裤兜,慢悠悠地逼近周梓燃,“周梓燃,别自作聪明了,既然你说我们两人性格相似,你就应该猜到,我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文小明是我养的宠物,没有丝毫价值,或许你今晚会把他搞成残废,我会假惺惺地掉两滴眼泪,但我保证,我以后能找到比他更好更乖的宠物……”
周梓燃被凌飞墨的话噎住了,他突然大声笑,“哈哈哈哈哈——”
凌飞墨皱眉,想不通周梓燃在玩哪一招儿。这时,刘队长他们几人也匆匆跑过来,刘队长手里拿了个大喇叭,让周梓燃不要冲动、稍安勿躁等等。
周梓燃看了眼面容平静的文小明,“原来我看走眼了,都他妈不是好东西,文小明,你和我一样,都被喜欢的人抛弃了。亏你几年前还舍身救了他。”
文小明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凌飞墨如黑曜石明亮的眼睛。
“看来我怎么躲,都躲不过今天这劫了……”周梓燃拍向文小明的肩,想寻找一些温暖和安慰,“与其坐牢,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文小明,你陪我吧!”
说着,周梓然露出一个妖冶凄然的笑,扯着文小明的手铐大步往后退去。
周梓燃文小明两人离顶楼边缘的水泥台只有几步远,水泥台不过半米高,但此时却是一条关乎生死的危机线,周梓燃一心求死,在众人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想都没想跨上那水泥台,纵身一跃,手里依然扯着文小明的手铐。
“文小明——”凌飞墨高声大喊,他像一头爆怒的狮子,两步冲向水泥台,顺势扯过重心不稳、身体飞速倾斜的文小明。
周梓然失重那一秒,清晰地看到神情紧张的凌飞墨拉住了文小明的手。呵呵,骗子,周梓燃一把扯住凌飞墨的衣服,绝望地闭上眼睛……
文小明被重重推在地上,掌心还残留着凌飞墨手掌的温度。刚才那一秒的恍惚中,他好像看凌飞墨无声地笑了,对他说“我欠你一条命——”
等刘队长回过神,天台空荡荡的,文小明仰头摔倒在地,头部很快流出了嫣红的鲜血,刘队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一眨眼怎么两个活生生的人就不见了!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一个小警官突然夺过队长手中的喇叭,跑到顶楼边缘,对底下的人奋力嘶喊:“救人,救人,他们跳楼了———”
凌飞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他在黑夜里不断地奔跑,跑到四肢酸痛,跑到头疼胸闷,最后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可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跑,跑,跑!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奔跑,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陪伴他的只有一望无际、没有尽头的黑暗之垠。
有人问他,你在追什么?
凌飞墨摇摇头,茫然地看着空空的双手,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丢东西了?
凌飞墨沉思片刻,摇摇头,又点点头
丢了东西就把它找回来。
找回来?
凌飞墨想问那人怎么找回丢失的东西,可他发现己发不了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个声音消失了,他的世界又恢复原状。
凌飞墨只能继续奔跑,跑,跑,跑!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几十年的光景吧,他只觉得自己很累,很乏,只想闭上眼睛,地长睡不醒,突然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温柔地叫唤他,凌飞墨……
“醒了!醒了!凌总醒了,呜呜——”王秘书拿着水壶走进病房,就看到男人茫然地睁开了双眼,她喜极而泣,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王秘书把水壶扔到地上,不顾医院里的规定,在病房里像个神经病般开心地叫喊。
“医生,我们经理醒了——”王秘书一边哭,一边对病床头顶的对讲机大喊。
“许部,李部,费前辈,快来医院——”王秘书又拿起手机,按照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单,一个个通知凌飞墨睁开眼睛的“天大好消息”。
不到十分钟,单人病房里就挤满了人,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不是说睁开眼了吗?这怎么还闭着呢?”
“不会啊,刚才还睁开眼睛了呢?”王秘书抹了抹脸上的泪花,辩解道。
“王秘书,你是看花眼了吧?”费曲旸问。
“不可能,总经理刚才一定睁眼了,我没有看花眼……”
正在此时,一个中年医生走进病房,黑着脸道:“瞎嚷嚷什么?要吵出去吵。”
王秘书立刻冷静下来,做大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急忙跑到医生面前,指着床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的男人,问:“医生,我们经理怎么又闭眼了?”
医生的表情稍有缓和,他走到凌飞墨病床床边,对凌飞墨做了一个简单的全身检查。医生拉起一根贴着凌飞墨胸膛的电线,“你们可以把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撤了吗?真搞不懂,你们老板明明身体无大恙,你们还要搞这些东西,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能撤,我们有的是钱,我们经理他什么时候清醒过来,能叫出我们的名字,能骂我们废柴,我们就撤了这些仪器。”
医生一脸黑线地看着眼前花了妆的“丑女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病人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了,他有意识,而且生命特征稳定,再过两天,我保证他能下床走路。”
“医生,你上次就说他这两天就清醒过来,怎么今天才睁了一下下眼睛,这种程度算清醒了?我们经理会不会变成植物人!?”王秘书絮絮叨叨,杞人忧天地说。
医生听了女人毫无逻辑的话,无语得只想吐血,他正想着怎么接王秘书的话,突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王秘书,你在诅咒我变成植物人吗?”
王秘书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往下流,两个同事扶住他,看到凌飞墨故作严肃的脸,好心地拍了拍王秘书的肩膀,“王秘书,你放心,凌总脑子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刻薄毒舌了……”
几天后,刘队长听闻凌飞墨清醒了,买了个果篮,看望凌飞墨顺便做笔录。
“你还真是运气好,从六层楼跳下,就只断了两根肋骨,不可思议啊。”刘队长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记事本。
“呵呵,多亏了你们一米多厚的救生垫,刚摔到上面,一点疼都感觉不到。等我出院了,做个锦旗给你们消防大队。”
刘队长摆摆手,“得了吧。这救生垫是进口来的洋货,第一次使用,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况且那幢小楼是老式的,楼层不算太高,你们运气真好。”
“近几年,龙城自杀的人越来越多了,政府以前不管,才是从这两年开始注重城市人的心理健康,便花了一大笔钱从外国采购了这些洋玩意。”
凌飞墨微微一笑,问:“周梓燃的情况如何?”
“他也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摔的稍微比你惨点儿,身上虽然没没有大问题,但脑子却好像摔坏了,每天叫着静啊静啊的,而且不止有过一次轻生的念头。”
凌飞墨皱起眉,“他的家人呢?”
“唉,这事说来也奇怪,那么有名气的周家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只请了一个哑巴保姆,想不到名声鼎沸的周公子也分人前人后的,没家人照顾他挺可怜的。”
“哦……”凌飞墨的眼神略微恍惚,他看向窗外温暖灿烂的阳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心事。
刘队长走后,王秘书和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