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心思跟他贫嘴,悻悻然把手机揣进裤兜,收拾书包换教室上课。一路上几次感觉裤兜震动,掏出手机看又没有电话。心里失望渐渐变成烦闷。
等上课铃声再起响起,我的手机依然风平浪静,我对着一片暗灰的屏幕连烦躁都没有力气,心里满是酸涩。我试图分析自己失算的原因,按前几次的经验不可能出现现在的结局,到底是她知道我上课不方便给我电话还是这次情况严重让她彻底伤心。算了,不管什么原因,我还是别守着一点可笑的自尊死要面子活受罪,给她发短信道个歉,她若一回短信今天这事儿就算烟消云散,大家当作没发生过。
我打开短信编辑页面时突然怀疑有没有可能教室里面信号不好,电话打不进来,导致沈芸重拨好几次手机都传来“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回复。我曾经给别人打电话就遇见过好几次这种情况,概率不算低。如果真是如我所料,中国移动害死人了,沈芸可能反倒以为我故意关机不接电话,从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想起这点死灰的心情立刻兴奋起来。我小声对秦建说:“快点,拨我电话。”
他好奇地看着我问:“干什么?”
“我试试教室里面信号好不好。”
他瞄了一眼我手机说:“你会不会用手机啊,上面信号标识符不是有三格吗,说明信号不差啊。”
“但是满格应该是四格啊,它现在才三格,说明信号好不到哪里去,”我不耐烦地说,“再说了,这标识符难道就一定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这人就是容易犯经验主义错误,遇事想当然,不愿深入调查。”
秦建撇撇嘴,轻蔑地说:“切,你不靠经验过日子,什么事都是自己调查出来的?人家说灯泡放嘴里拿不出来你试过?雷雨天不能站大树下你试过?”
“就叫你拨一下电话,哪儿那么多废话,”我拍了下他后脑勺,“有那么危险吗?”
“要是老师听见了算谁的?”
“你当我傻啊,调静音了,没事,快拨。”
秦建翻到我名字按下拨号键,三秒钟后我手机就有来电反应。我郁闷地挂掉电话,看来不是信号的问题啊。秦建一脸得意地说:“你看,还不信我说的,傻冒了吧。”
我愣了片刻,脑子里又闪出一个主意,说:“发个短信给我。”
秦建一听脸上的得意立马变恐惧,说:“大哥,咱别玩了行吗,你再这么玩下去,你疯了也就算了,我怕我也顶不住。”
我说:“是兄弟不是,这点小忙都不帮,手机给我,我自己发。”
他说:“我不是这意思,我现在就坐在你旁边,干嘛发短信,你到底要我跟你说什么,我亲口跟你讲还不行吗?”
我说:“谁要你跟我讲话,我就试试手机。”
他哀求道:“大哥,别试了,我看得出来你手机没问题,是你人有问题。一条短信一毛钱啊。”
“一毛钱的事也亏你说得出口,看你那出息。”
“一毛钱它也是钱啊,能这么瞎浪费吗。”
“你拿来吧,”我夺过他手机,在他哀怨的眼神中打上“好的”两个字按发送。
这一次两秒我就收到了短信。玩完了,客观原因被我用科学的方法逐一排除,看来八成沈芸是故意不理我。接下来我只得找机会在保全脸面的情况下让她重新回到我怀抱。
下课了,学生一哄而散,拼了命地往食堂赶。我第一次觉得下课难受,虽然谈不上喜欢上课,但是好歹这段时间有个明确的地点待,有件明确的事情做,我不用思考自己该去做什么。没有课堂的约束,我脑子像宿舍楼下的垃圾堆一样乱,可以说很多很多想法,可以说根本没有想法,因为我踌躇了很久,最远也只能想到我要离开这个教室,但是出了教室该往那个方向走就超出了我的思想范围,像光线照射不到的深海一样不可预知。
去食堂?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回宿舍?听那帮傻B狂叫着开枪扔□□?去图书馆?脑子乱看不进任何文字。
“赶紧去食堂占座啊,还愣着干什么?”秦建走出几步回来拉我。
“这时间点还占个屁,端着盘子眼巴巴盼着别人吃完快滚的还一大群呢。”
“嘿嘿,没事,咱们早有准备,文琪刚才发短信说已经占好座位打好饭等着我呢。”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故意挤兑我还是怎样,见我孤家寡人了就跑来秀恩爱?我酸溜溜地说:“那你还不快去,趁热吃个郎情妾意、情意绵绵餐。”
“你小子今天反胃怎么着,说话这么大酸劲儿,”他说,“我是那种只顾自己不理兄弟的人吗,我们一起下课,我坐着吃饭让你站着,我能干出这事?我当然让她也给你占了一个嘛。走,一起去吃饭。”
我一下子感动得鼻子发酸。患难见真情,还是老哥们儿靠得住,在我被人抛弃的时刻一如既往地关心我。
听说已经占好座位,我顿时胃口也开了,爽快地说:“好啊,走走。”
“把眼角擦擦,不用感动成这样。”
“去你的,我什么阵势没见过,你这点小恩小惠我至于流眼泪?”
到食堂老远看见文琪坐在桌前向我们招手。大量端着餐盘的人四处穿梭,但是她对面和旁边还空了三个座,放着包、书、水杯等物。她正对面和旁边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筷子。我一看心花怒放,这服务太周到了。秦建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我自然找她旁边坐下。我看自己面前的饭菜显得有点简陋,就一番茄炒蛋一小白菜,没有半点荤腥,饭也不够四两。他们两个还有青椒肉丝什么的。我想算了吧,人家给我打好就不错了,那不还大把的人排队打饭到处找座呢,我还挑三拣四的,再说人家可能也不清楚我喜欢吃什么,随意打点,将就吃一顿得了。
我正准备动筷。文琪说:“哎哎,等会儿,坐错了,这不是你的座,别人的。”
我说:“你给我占哪儿了。”
她一指秦建旁边:“哪儿,那座儿是我给你占的。”
我起身换到她斜对面说:“嘿,坐哪儿不都一样吗。”伸手去拉对面的盘子。
文琪说:“哎哎,等会儿,这饭不是我打的,别人的。”
和好如初
弄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想这也难怪,虽然文琪跟我熟,毕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她是秦建的女朋友,看在秦建的份上帮我占个座已经不错了,帮我打饭算怎么回事。我整个下午没人理,现在秦建两口子叫我一块儿吃饭,我一时间感动得有点不知所以了。
我准备起身打饭。文琪似乎看出我的尴尬,诚恳地说:“不好意思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没帮你打,早知道让秦建问你一声了。哎,以前你有课都是沈芸帮你打的,怎么今天不见她人呢?”
我摆出一副豪迈的气概说:“她下午发短信说等我吃饭,我不想耽误她时间,叫她自己先吃,晚上还要上自习呢。”
文琪笑着说:“你还蛮懂得体谅他人的嘛。”
我一摆手说:“那还用说,我这人最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爱一个人不是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要给对方一些自由,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先不跟你说了,等我打完饭再聊——”
文琪微笑着听我把话说完,冲我身后一招手,说:“哎,沈芸,这边,你坐这里。”
我回头一看,沈芸正站在我座位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走过去在我刚才坐的位置坐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我听见旁边秦建“噗”的一声,一口饭喷在地上,一边接过文琪递过来的纸巾擦嘴一边狂笑不止。
我明白了,原来这三人合起伙来玩我一个。什么邀我一起吃饭,给我占座,原来是设个笼子引我往里钻。要说我也算是个恶作剧的老手,应该可以看穿他们的把戏,今天着了道一是因为沈芸的事弄得精神恍惚反应不及平时敏锐,二是万万想不到曾经最信任的朋友居然屈服于女朋友的淫威之下跟她合伙演戏。
其实刚才我只要稍起疑心就能看出许多破绽。我每做一件事文琪都说不对,还不事先说明,等我坐下告诉我坐错地方,端盘子才说不是给我打的,弄了一圈我才知道根本没我的饭。整个过程,秦建一言不发,他那张嘴平时闲不住,今天一到食堂就变哑巴,当然是文琪早就下了封口令。两口子合伙拿我消遣。这还不算,文琪明知道我跟沈芸闹别扭,看见沈芸站在我身后,故意问我沈芸去哪了,害得我当着本尊的面道貌岸然信口胡诌;丢人算是丢到家了。
平时只有我整人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挫折。好比一个天天耍猴的人,结果被猴扇了两巴掌,脸面往哪里放。退一万步说,你们耍完我之后好歹也给我点甜头补偿一下,哪有这样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的,你们三个看完我笑话就吃饭,居然特意为我留个座位白痴一样看你们吃。
这口怨气是个男人都咽不下去,士可杀不可辱啊。我黑着脸说:“你们吃吧,我先走了。”起身离座朝门口走去。沈芸一见我真的生气了,连忙起身在后面叫我。我不理她,留给她一个渐渐远去的悲壮的背影。
她追上我,拉住我的手,笑盈盈地说:“哟,还真的生气啦,大家不是跟你开玩笑吗。”
她没怎么使劲就让我停下了坚定的步伐。我像一个临刑前的革命志士一样凛然道:“树要皮人要脸,你们这样耍我,我都忍气吞声,叫我以后还有何脸面立于世上?”
沈芸摇着我的手说:“好啦,别生气了,我都说了不就是个玩笑吗,谁存心要让你丢脸了。走吧,回去吧,不然他们两个说你小气。”
我心想中午的事本来我不对,现在沈芸反过来哄我,耍我的这档事就算扯平了,我也别真的装过火了,弄得双方都不好收场,面前现成的台阶赶紧顺着下去吧。
我说:“回去干什么,我看你们吃饭,你们看我笑话啊。”
沈芸牵着我的手往回拉:“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狠心哪,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回去看看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我将信将疑地跟着她回来,表情平静似水,气势不卑不亢。文琪还不忘挖苦一句:“哟,陆大少爷终于肯赏脸回来了。”
秦建这才开口说:“得了,刚才大家串通一气整蛊皓宇,就是为了好玩,玩过笑过就算了,别没完没了。”
我一边在刚才的座位坐下一边大度地反驳文琪说:“孔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好男不跟女斗,宰相肚子能撑船’,我才不会跟你一样睚眦必报。”
秦建说:“皓宇,别怪兄弟刚才出卖你,我也就是为了好玩,想看看你被人整的样子。我知道你一向心胸开阔大人大量,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这话表面上是跟我道歉,其实是用自己来挡文琪,用冠冕堂皇的话来压我。看他那表情,一点诚意都没有,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诡笑。男人啊,个个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
我想你小子就是个人精,得了便宜又卖乖,几句话把我捧到半天上,我要再计较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于是言不由衷地说:“看你说的,把我陆皓宇当成什么人了,这点小事还会放在心上么。肚子饿了,吃饭吃饭。”
沈芸在我对面坐下,拿出一个饭盒放在我的桌前说:“你看,你的这份早就打好了,刚才故意没拿出来,看你开个玩笑就真的臭脸,趁热吃吧。”
我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开得了别人玩笑自然也承受得了别人拿我开涮,现在沈芸拿出给我准备的饭菜,我的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我打开饭盒一看,有洋葱牛肉、麻辣鸡块,都是平时喜欢吃的,心里无比温馨,觉得沈芸任何时候对我关心备至、不离不弃,自己永远只有欠她的份。
我往她餐盘中夹菜,说:“别我一个人吃啊,你也吃啊。”
文琪说:“原来沈芸还没吃饭啊,刚才也不知道谁说叫她别等了自己先吃,要因时制宜,给对方一些自由,要不是碰到她本人,我还以为真的呢。”
我一边吃饭一边眉飞色舞:“哈哈哈,其实我早就知道今天不对劲,你们设好了圈套让我往里钻。我原本一开始就想戳穿你们的阴谋,但是又觉得太没有娱乐精神,就只好配合你们把戏演下去。你们看,我的演技怎么样,全都是临场反应。”
“嗯,相当逼真,今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最佳剧情片还有最厚脸皮奖,全部非你莫属。”文琪揶揄道。
大家哈哈一笑,所有的不愉快都消融在笑声当中。
晚上我大致给沈芸讲了一下我们找胖子一伙寻仇的事,为了不让她担心,我非但没有添油加醋讲得唾沫横飞,反而讲得平平淡淡,最后也只说雷建威叫人打了胖子几巴掌,挽回面子就罢手了。至于夜总会的经历当然只字不提。沈芸听后还是心有余悸地说以后这种事还是能躲就躲,别惹那些人了。我说我听你的,以后看见他们绕着走就是了。我想胖子以后还能不能直着走路还两说呢。
虚惊一场
回到宿舍开电脑上网。如今的软件越来越下流,在使用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附带安装各种插件。我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