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坐着吃起饭来,何慕明显整个人都活泼起来,筷子尖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嘴里。常明安也尝了一块,排骨蒸得刚刚好,豆豉很香,很下饭。他笑道:“好吃。”
何慕咬着筷子尖看他,一小截肉红色的舌尖抵出来一点,顶在筷子尖上。
常明安漫不经心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样打扮。”
何慕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初中的时候吧,那时候也不懂,就穿上之后就硬了。”
常明安不意他竟说的这样直接,被饭粒呛住了,咳了两声。他这几天空闲的时候上网找了一些关于异装癖的文章来看了几眼,里面的确有提到,这种性癖,一般始于童年后期,且至少在初期与产生性唤起有关。
何慕见常明安脸上有些羞赧,慢条斯理地吞了一口饭,悠悠地说道:“初中的时候开始吧,男生就会开始讨论那种话题,也会私底下传阅,但我都没有什么感觉。后来我偷偷穿了我表姐的丝袜,觉得很兴奋,然后就硬了,最后射在上面。”
他最后把脏了的丝袜偷偷剪烂扔掉了,挨了一顿打。
常明安听得脸上发烧,又要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来,只顾埋头吃饭,为了显示自己在听,偶尔“嗯”两声。何慕眼睛停留在 他隐隐露出红色的耳根上,勾起一个笑来,桌子底下翘起来的脚尖碰到了常明安的小腿。
他用脚尖顺着小腿往上,一点一点地碰着,放在常明安紧绷的大腿上,脚尖隔着西装裤触碰到的大腿肌肉结实又有温度。
常明安立马站了起来,何慕的脚随着他的动作落回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我去洗碗。”
欺负老实人的何慕内心却没有任何成就感,他托着腮看向常明安走向厨房的背影,若有所思。木木吃完了自己的晚饭,来到桌子底下,看着桌上的饭菜“喵喵”叫。何慕用脚尖勾了勾她的下巴,艳红的脚趾甲在雪白的皮毛间若隐若现。
到了晚上,何慕洗了澡从浴室出来。他洗澡总是懒得仔细把身上的水擦干,脖颈处还有一点水珠,几缕头发黏在上面。看到坐在 沙发上就着落地灯,戴着半框眼镜看书的常明安,柔和的黄光打在他身上,感觉很暖。
何慕挑起眉毛,问道:“今晚不走吗?”
无论是正着听反着听都没有任何问题的句子,由何慕拖着声音说出来,就无端多了三分旖旎,引人遐想。
常明安解释道:“有个朋友要明天一早过来拿东西,所以我今晚要住这边。”
他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一个大收纳箱。那是前女友之前住的时候留下的东西,他打包了起来。前女友是个事业型女性,行事雷厉风行,分手后就果断搬走了,但是由于出差去了,东西一直没有来拿回,约了明天一早过来拿。
何慕发现那个大箱子很久了,一直以为是常明安的杂物。
常明安把眼镜脱下来,揉了揉鼻梁,把眼镜和书一起放到一边,说道:“我去洗澡,今晚我睡沙发吧,你早点休息。”
谁知道等他洗完澡,脑袋上搭着毛巾出来的时候,看到何慕早就卷好了被子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常明安忙说道:“你去睡床吧,晚上挺凉的。”
何慕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凉,我都睡了好几天了。”
“明天一大早会吵醒你的。”常明安把压在何慕屁股上的猫抱起来,“进屋睡。”
何慕一个翻身坐起来抱着被子,他披着长发,穿了女式的睡裙,浅粉色,细细的吊带挂在平直的肩膀上,露出锁骨和胸口的红痣,胸前一片平坦,但细看能看到两处隐约的凸起。
“抱歉,如果被朋友看到了不好解释吧。”何慕冷着脸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你……”常明安没想到何慕是这样敏感的,一点就着。
何慕一手抱着的被子,一手拽着常明安的手臂进了卧室,把被子扔到床上,把常明安一推。常明安踉跄两步,直接坐在床上,何 慕抬起一只脚跪在他的大腿上,压住他要起身的动作,手指戳在常明安的胸膛上,说道:“要么一起睡床,要么我去睡沙发。”
见常明安还要说话,何慕接着道:“不碰你,保证。”
“不是这个意思,”常明安任他压着自己的腿,伸手握住他戳着胸膛的手指,叹着气说道,“你不介意的话,我没关系,我怕你介意而已。”
何慕把手指抽出来,不发一言地爬上床,裹着自己的被子,睡在了其中一边。他听到常明安窸窸窣窣地在铺自己的被子,然后是床往下陷了一点,随着关灯的“啪嗒”一声,房间里陷入了温柔的暗里。
何慕翻了个身,趴着抱着枕头,听到常明安平稳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别人如果避他如蛇蝎,视他如无物,又或者对他趋之若鹜,他都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常明安这么好,他不愿意常明安对他的好,蒙上一点点的阴影,哪怕头发丝那么细的阴影,他也在意得不得了。
第十章
何慕缩在又暖又软乎的被窝里睡着,脑子里各种想法如同麻线似的,弯弯绕绕找不到头,懵懵然梦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先是梦见了自己小时候住进了舅舅舅妈家,经受各种冷嘲热讽,呼喝打骂。他偷偷穿着表姐的丝袜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高潮。然后是面目模糊的恋人抱着他,渴求的嘴唇吻上他的耳郭,在他耳边说道:“太好看了,何慕你这样穿很好看。”
下一秒,温情的恋人就和所有的围观者站到一起,围着他,吐露爱语的嘴唇冷酷无情。
“变态。”
他发现了母亲留下来了一整箱旗袍,手指轻轻拂过时能摸到绣线凹凸的走向,一件又一件好像一个个旖旎的梦。他穿上了,伶仃的身板在衣服里空落落的,但他感到安心,好像缩进了冬眠的壳里。
那些炽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令他快意。
你们看,分明有许多人需要我,渴望我,想让我笑,想让我快乐。
他开心地笑,但心里却焦躁不安,他被困在一个密封的房间里,四面是门,却怎么拧都拧不开,他穿着高跟鞋,鞋跟一下下狠叩在地面上,一声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回声。
“咔哒。”
那是开门的声音,他在梦中猛地转过身去。一刹那,空旷的房间变成了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落地灯晕黄的光如潮水没过他的身躯,仿佛有温度。
常明安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手放在门把上,英俊却温和的五官上犹带倦色,仿佛跋涉的归人,笑着看他,双唇微启。
“你好。”
何慕睁开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隐约可以听到离教室宿舍楼不远处的饭堂里学生的喧闹声。他发现自己头下面枕着一个枕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另外半边床空着,常明安已经起了,怀里抱着的这个枕头明显是他的。
窗帘被体贴地拉上了,严严实实的,把早晨的阳光挡在外面,房门原本是掩着的,木木迈着猫步从外面挤进来,优雅地跃到床 上,从被子的缝隙钻进去,窝在何慕的怀里。
何慕把脸埋在常明安的枕头里,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
他想起床,却听到门外的客厅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再看看自己,浅粉色的吊带睡裙被他睡得七扭八歪,露出大半片胸膛了, 只能躺回去,抱着猫,朝猫脸上轻轻一吹,木木耳朵抖了抖,打了个哈欠。
何慕把手指塞到她张开的嘴巴里,木木嫌弃地把他手指吐出来,又在他脸上舔了舔,猫舌头上的倒刺刮得他脸上一阵痒。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落下的。”常明安穿着家居服,朝谢蕾说道。
谢蕾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形修得干净利落,她看也不看,说道:“好的,谢谢。”
常明安弯下腰提了提那个箱子,估摸了下重量,说道:“开车来了吗,我帮你拿下去吧,挺重的。”
谢蕾抱着手看向常明安,良久叹一句:“你总是这么好。”
常明安失笑:“是吗?”
谢蕾干脆坐在沙发上,说道:“是啊,但是和你谈恋爱就太没有意思了。你从来不查岗,也不吃醋,床上也不热情。”
常明安被说得一脸尴尬,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说道:“你不赶时间?”
“还行,”谢蕾站起来,“你看,你被这么说也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是没有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说了,和他谈过恋爱的人都这么说。他也是不明白的,一个不会无理取闹,不会逞大男人主义吃醋的男 朋友,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每一段关系到了最后,总是要走向分别的,他也渐渐懂了,就像父亲早上吃完早餐抱了他一下出门 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样。
“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失恋,工作上也不顺心,从聚会里掏出来,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哭,哭得妆都花了。你也从聚会里出来了,给 我递了手帕,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手帕。你是不是看我特可怜,所以后来才和我在一起,就像你收养流浪猫似的。”
常明安直视谢蕾审视他的眼睛,轻轻叹道:“不是。”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反正一个人久了总会孤独,两个人凑合呗,你不觉得吗?”
孤独吗?习惯就好了吧。两个人和一个人,也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人与人之间,只要倚靠语言动作传递信息,就永远会存在孤独。脸贴脸手牵手,也永远没法破开隔膜。
常明安想了想,抿唇笑了笑,不说话。
“好吧。”谢蕾长叹一声,“那我走了,不用送,你把箱子挪到电梯里就行了。”
“那……”
谢蕾洒脱地挤挤眼睛:“有人来接我。”
常明安顿了顿,了然地笑道:“好的。”
两个人礼貌地互相拥抱了一下,就此作别。
何慕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听到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电梯到了的“叮”,再然后是关门声,常明安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他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床垫微微下陷,是常明安跪在床上,把木木从何慕脸旁抱起来,猫毛轻轻地拂在何慕的脸上,痒得他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断打转。
木木娇气地“喵”了一声。
常明安把她团在自己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声道:“嘘——”
门开了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装睡的何慕。
他睁开眼睛,满眼都是迷茫,仿佛失去了焦距。他听了这么一段,心里百味杂陈。他难过的不是常明安有过去,谁没有过去,他的过去要比常明安的过去复杂百倍十倍。他难过的是,自己在常明安眼中,说不定也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所以才惹来他垂怜的抚 摸。
所以常明安不需要他回报,不需要他道谢,他只要接受就好了。
谁会跟一只没有能力的流浪猫索要报答呢。
何慕急促地喘着气,弯着腰蜷起来,鼻子一阵发酸。
“醒了吗?”常明安推门,探进头来问道。
何慕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说道:“没有。”
“抱歉。”
常明安不好意思地说道,回身把门掩上。
第十一章
何慕故意在床上赖了很久,心里面像空了一块。常明安的枕头被他夺眶而出的眼泪濡湿了一点点,他马上忍住了,所以只有一点点。
何慕盯着那块儿湿痕,手指抹了又抹,最后自暴自弃般把常明安的枕头翻过来,放回原位。
等他起床的时候常明安已经走了,微波炉上贴着便签纸,纸上是常明安锋的字,笔锋遒劲,锋芒内敛。
早餐。
何慕有些冷,翻出睡袍来披着,打开微波炉,里面放着常明安早上买的粥和包子。他今天没课,但还是飞快地吃完,歇了会儿,在客厅的地毯上拉了拉筋,练了半小时早功,出了一身汗。
虽然是秋天,凉意乍起,但阳光正好,天高云淡。
何慕套上他的卫衣和牛仔裤下了楼,满学校的银杏在远近都很出名,校道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之外,还有从附近来的游客,在 满地黄叶中拍照,显得他踽踽独行,格外孤单。再好的阳光也不让他快乐。
何慕揣着兜走着,他在学校从来不会走在校道的正中间,总是挨着绿化的边沿走,低着头,一脚一脚地,踩得脚底下的枯叶窸窸窣窣地响。他想起来,常明安的书桌书柜都放在卧室的飘窗旁边,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他的课表,他今早起床的时候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常明安这时候应该在教一栋准备上课。
何慕抬头一瞧,刚好是教一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随随便便就走到了,还是自己特意走过来的。
还有五分钟才上课,大阶梯教室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何慕在后门处犹豫了一下,远远见到常明安夹着书顺着走廊朝这边走来。他忙心虚地闪身进了课室,在后排的角落找了个位置。
他本以为自己没有书没有笔会很突兀,谁知道最后一排他旁边坐的都是女生,趁还没上课都在抓着手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桌上摆着的书几乎都不是经济学本专业的,五花八门哪儿哪儿都有,就是摆出来装个样子。
上课铃响了,大家都渐渐静下来了,这时候走也太显眼了,何慕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