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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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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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马上就可以心愿达成了,安安乐乐的和你的程潜在天上团聚了。像你这样的人杰俊秀就该为情所困,这样才生得繁华,死得其所。”这一番话是带着刻意的奚落的,却也说的很深刻。如果抛开这是侩子手想要戏弄嘲讽手中的猎物的这一层,指挥的话其实是一种高出平常深度的劝说,甚至是一种激励和启发。

    现在指挥指挥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套给方路杰穿了。现在他们这一列车队的人力只有之前的一半,另一半都随着假扮方路杰的那个人走了另一条路。现在那些大定主意来救方路杰的人不管有几波,估计全都跟上另外的车队去往西郊的荒山了。押送这次囚车的指挥显然不是个普通人,他很豪放,也很大胆。他把方路杰手上的镣铐去了,也没蒙黑布,他把几个押送的士兵都支下车,这车厢里只留他自己来看着方路杰。

    被指挥刻意地奚落一顿,方路杰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头垂下去,修长的手指苦恼地按住额头。“欠下的,总要还吧?不然对死了的人多不公平?”

    “嘿。”那指挥笑一声,架着腿靠着窗弦。“情债是要还,可是国债呢?家债呢?父母养你那么多年,国家养你那么多年,这些怎么着都比儿女情长的大吧?都不用还了?”

    指挥这时的话就轰的和前面那句带着启发意味的话联系上了,方路杰猛然抬头,严肃地望着那指挥的双眼。“你该不会是我父亲那边的人吧?”

    “你爹妈在我们眼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只可惜没缘分,当年他们活跃的时候,我没赶上。还有啊,你现在这个反应明显的是在逃避责任,你自己该分得清轻重,现在国难当头,你的家族又处在复杂的变迁之中,你觉得你真的够勇气放心大胆地去死?告诉你,这个时代死真的是享福,活着才真不容易。我一开始的时候是真高估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软货。”那指挥不屑地踢踢锃亮的皮靴,眼睛朝脚上望着。“现在有没有后悔当时在换车的时候没有逃跑或者趁乱求救?不过机会就只有一次,错过就没了,我不是做慈善的,不会提自己脑袋去成全别人。”

    方路杰不说话,手却渐渐握的很紧。他面对的这个人是个非常有口才擅长劝说的人。方路杰被他说动了,在程潜那张钧阔的面孔之后,他确实看到了更多的应该由他背起来的东西。他想起在家昏迷的时候,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父亲说,你不小了,有些该你背起来的东西,我们的确不能再替你背下去了。

    “你真是个残忍到极致的人了,找一条路给一个完全失去方向的人走,到最后才让那个人知道,他走的是更死的一条路。”

    “嘿嘿,我这样的手段也只对你这样有良心、有思想、有深度的人才管用,换一般的庸人,多半没大用。所以也说你这个人天生的,命!逃不出这样无比束缚和挣扎的命运了。”方路杰只能在心中无限地悲叹,恨透了面前这人,更恨透了自己。

    车队行驶的路线和预定的不太一样,走的是小道,所以比预想到的更快一些。在即将到达刑场的时候,指挥从车上下去了,又换回了那两名士兵上来,并且给方路杰重新锁上手铐,眼睛蒙上了黑布。在眼睛被黑布蒙住视线的时候,方路杰心里充满了后悔,他非常地后悔,他甚至希望,死后人能留下灵魂,这样才能让他有机会再去让他试着担起他本该担起的一切。

    北郊的荒地是张敬军营的驻扎点和操练的地方,士兵数量并不多。现在国难当头,大量的兵力已经投入到抗战里了,现在留守的,多半是新兵。等到老兵将他们操练成熟,他们将是下一批投入战场去保家卫国的战士。

    执行枪决的场地是一片被平整过的荒沙地,沙地后面是一睹高高隆起的土坡。漫延的荒草充斥了这块荒沙地的背景,每当一阵小风路过,那些高高直起来的荒草便像波浪一样一波波地涤荡着晃动一圈。

    方路杰被士兵拉扯下来的时候很用力地挣扎,他是真的不想去那块毫无生气的沙地,不想自己就这么站着那里,不想士兵枪械里的子弹射出来穿过他的胸膛,不想他的血白白地泼洒在这里,不想他的命就这么完结。可是正如那个指挥说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了。他没机会在这样重重戒备的军营围成的刑场中逃走,也没办法在子弹穿过身躯的时候保住心脏和血液。他绝对活不了。

    被左右的士兵押着走到沙地中央,和张并生两人站在和后面荒丘平行的同一条直线上。方路杰虽然看不到张并生,可是之间并不遥远的距离使他能够感受到张并生紊乱了的呼吸和唐突的心跳。这时张并生突然切切地转过头,将脸面对着方路杰的方向,试探。

    “你害怕了?方路杰你害怕了?”他声音不稳,好像连方路杰也害怕死亡的这个认知令他惊惧,心里维系着没有倒下去的一个支点也摇摇欲坠。他本来以为是自己出现错觉了,或者就算不是错觉,方路杰也不会真的这时候还对他承认这些。所以接下来他不得不震惊了,即使蒙住双眼也掩饰不了他所感受到的巨大的震惊。

    “我是怕了,我是不想死我一点儿也不想死不想死!!!”方路杰的怒吼声迎面而来,几乎是在咆哮。“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明白这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东西我偏偏到最后才明白!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你有那么强烈的愿望想要活下去,为什么我那时从来没有从你身上学到这些东西?!!!”

    张并生愣了好久,一直都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直到对面的枪手接到“预备瞄准”的命令,对面传来整齐划一的枪械声音,张并生才木然地笑了一下。说:“明白的时机刚刚好,正好上天对你的惩罚。”

第二十八章

    人一生的真理到底是什么?究竟人从父母亲的血液中获得生命并且生于这个世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有人的生命伟大?为什么有人的生命卑贱?判定这一切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善和恶是不是人们编撰来欺骗自己或者别人编撰来欺骗我们的?那些古代的伟大的圣贤们,在他们睿智的脑海里,会有这一切的答案吗?如果有,我凭什么相信他们的答案就是真正正确的答案而并非是那一群编撰了善恶来欺骗我们的人的思想?

    世界观突然在张并生那一句笑着说的“正好上天对你的惩罚”中颠覆了,他现在也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可是这份罪恶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他会觉得张并生那一句如同精神病患者的苍白一语中感受到真正的顿悟?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他的思想一直以来受到外界的束缚和左右,凭什么他现在连生死都无法判定是对错。

    活下去的执念越是强烈,对程潜的渴望也随之变得突出,好像现在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爱程潜和对得起程潜的表现。责任是一种什么东西?从来摸不到却一直真实地存在着,程潜到死都没有抛弃他的责任,虽然他死了,可是他的责任尽到了。人似乎只有到了这种境界时才能彻底地理解以前经历过的一切事情的真正的含义,没什么比这一时的顿悟更加充满生机和力量。现在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和程潜相处时总会如影随形有一份不可逾越的自卑和怯懦,是因为那份对于责任的担当和承载力使程潜特别地高大起来,而自己身上从来没有半分责任,肩上没有扛起过任何重量,与程潜相比,自己太轻了。

    方路杰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垂着脸孔将所有的人生遗憾埋进这沧海浮世的尘土中。

    对面的一队士兵正举枪瞄准了他,只要指挥一声“射击”的命令下来,他的人生到这里就彻底完了。

    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悔恨,带着全部的忧愁和绝望,也带着对于人世最后的一次领悟,他在云层中勉强投下来的光里抬起了头颅,将面孔迎向天空。

    “住手,都放下枪。”

    转机来的出乎意料,又充满生机得令人毫无防备。

    方路杰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好长时间才慢慢垂下头,不确定地追寻着刚才那声音的来源。

    在之前一路上押解他过来的两名士兵重新走上来,一左一右夹着他朝一个未知的方向行走。他能听到后面跟上的脚步声,似乎张并生也正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被从对死亡极度到僵死的准备中硬拉回来。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揭下来,视线重新收获着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在蒙着眼睛的时候方路杰的第一映像是去寻找那个打断他的死亡进行的人,但是当视线重新回归时他却本能地扭头去看旁边的张并生。张并生也同他一样,正苍白着一张脸朝他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并生的脸看上去特别的灰暗,好像至此的行刑被打断是对他的一次极其残忍的折磨。

    方路杰认真地看了张并生一会儿,却怎么也不能理解张并生这一时复杂到无法解释的表情和眼神。

    “真不好意思,来迟了些险些酿成大祸了。”

    面前正站着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他同那位指挥一样穿着锃亮的军靴,一张脸上的眼睛深而明亮。

    中年男子看看方路杰又看看张并生,笑了笑:“张敬将军可真是不辞辛劳啊,连夜赶了数十封电报发到南京总理府那边,总算换来了这一纸特赦令。”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只不过这中间实在是手续繁多,所以我快马加鞭也差点赶不及送来。不过还好还好,赶上了,不然就是在对不起爱子心切的张敬将军了。”

    中年男子笑一笑,但是方路杰却明白了自己还是没有机会活下去了。他不免失落,但是心里竟然微微有些替张并生高兴,至少同来的他可以活下去了。这个想法生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原来面对生死时,是会模糊了仇恨的界限的。张并生害死了程潜,这份罪,等自己到了程潜面前,由自己替张并生还吧。

    “这个把两位的脸上的布都取下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毕竟是人啊,看见了枪口总是要不舒服的。可是没办法,脸上蒙着布我实在是怕认错人,所以请方路杰先生见谅了。好了,少将军,我们走吧。”

    那位中年男子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声音也是恰到好处的恭敬和恭喜。然而此时的方路杰和张并生都是一派怔然,两个人都一副木讷的表情。不同的是,张并生的怔然和木讷是一种死灰般的沉默,他不像方路杰那样意外、不可置信、难以理解,他仰头闭起了眼,似乎已经极度地坦然了。因为这时的中年男子弯腰请的人并不是他张并生,而是方路杰。

    在方路杰怔然的时刻,站在张并生后面的士兵走到了他身边,将刚才揭下来的黑布重新蒙上他的眼睛。方路杰怔怔地说不出话,僵硬甚至是无措地望着这一切。在张并生那张充满了自嘲和悲瑟的脸上,他突然读懂了前一夜张并生的无助张并生的逃避和张并生的绝望。原来这一切都是这样设计的,张并生躲的,是被自己父亲亲手掐死的残酷而惨痛的一刻。

    看着依然弯腰“请”着他的中年男子,方路杰嘴唇微微发颤,虚浮得几乎要散在出口之前的声音慢慢发出来。“你真的看清楚了?你真的知道我是谁?……”

    “特地摘下黑布仔细地看过了,当然是不会再认错的。”中年人这样回答道,他那双深而明亮的眼睛用一种了然的神色注视着方路杰,似乎他早已明白方路杰此刻的疑问会出现。“时间不早了,本来耽误行刑就不对,要是再耽搁,可就真的要出事了。我们走吧。”

    一队士兵从后面簇拥过来,将方路杰和中年男子包围这离开了荒沙地。身后又重新传来了一遍“预备瞄准”和一阵整齐划一的枪械声。方路杰被簇拥着无法控制地往后回头看,可是精挑细选换出来的高大的士兵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张并生。在缝隙极其短暂的一闪中,他看见了之前在车上陪他说了漫长一段话的那位指挥。现在那指挥还是只穿着白衬衣,双手插在腰间,正一丝不苟地指挥着现场。他没有回头看离开的方路杰,尽管方路杰身上还穿着他的军装。

    随着一声“射击”的命令,一阵枪声震荡耳膜。方路杰却没有勇气回头了……

第二十九章

    荒地的上空掠过了一阵硫磺的硝烟,在秋天的空气里飘荡了不远就散尽了。

    从车上下来时,方路杰发现眼前已经到了一片枯黄的荒郊。这里人烟很少,除了远处勉强看到的几处民宅,近处就只有成片的枯草和树木。这里是一个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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