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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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山语-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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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殛宇兄,是否是被一只夜莺牵引,才遭到白狼的袭击的?”岑遥问道。
  见顾殛宇点了点头,岑遥仿佛是遭到什么打击般全身一震,低下头喃喃道:“他果然是恨我的,他这是要带着我寻死呢……”
  
  接着,顾殛宇听到了关于啼莺山庄的故事,这个故事,要牵扯到岑遥的父亲,岑远。
  在岑遥小的时候,啼莺山庄还叫百鸟山庄,是靠着转卖各地的观赏类鸟儿营生,一般卖的都是画眉、黄鹂等很常见的漂亮小鸟,偶尔有鹦鹉和八哥,都是从船商那儿转购来的。
  有一次岑远从山上捕了一只黄褐色的小鸟儿,一般这种不怎么好看的鸟儿即算是捕到了,岑远也是会随手放生的,但看鸟儿很小,想着带回去可以给刚刚六七岁的儿子玩,便带了回家。
  谁想到了晚上,那不起眼的小雀儿却开始唱歌了,婉转的歌声好似山间清笛,响彻山林,令人心灵愉悦。岑远这才醒悟自己发现了宝贝,抱着小小的岑遥开心得直转圈,说他是自己的招财童子。
  从此,百鸟山庄更名为啼莺山庄,开始大量捕抓夜莺,并贩卖到各处。
  
  只是这样一来,本来遍布山间的夜莺开始日渐减少。到岑遥十几岁的时候,不知是夜莺变得聪明了迁徙了还是真的被捕抓完了,啼莺山庄的捕鸟小队已经很难再捕到夜莺了。
  那一段时间,啼莺山庄欠了一屁股的债。很多与岑远签下协议却久等收不到鸟儿的商户找上门来,要岑远赔钱。
  啼莺山庄遣散了仆人,变卖了地产和器具才勉强还上了这些债款。
  天目山的夜晚已经鲜少有鸟儿的啼鸣——只有一只,那就是岑遥宝贝着的小夜莺,陪了他将近七八年的岁月,在多少个岑远不在的岁月,一直只有它与他相伴,用嘹亮的歌声驱散了黑夜的恐怖和寂寞。
  
  所以当岑远开口要这只夜莺的时候,岑遥只是死死抱着鸟笼子,怎样都不肯撒手。
  岑远骂他不懂事,不就是一只鸟儿么,等以后山庄的经济好转了,他可以买大堆的鸟儿给他玩。
  但是岑远忘了,这只夜莺,是他送给儿子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礼物。
  
  这只鸟儿最后还是被岑远拿走了,也许是卖了,也许是死了,岑遥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为了纪念它,岑遥还一直在书房里挂着装它的笼子。
  怪事是从岑远去世后不久发生的,来山庄求医的人,夜间住在山庄过夜,却听到了婉转的夜莺歌声。
  起初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啼莺山庄已经开始做现在顾殛宇所知道的这种买卖,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夜莺是早就不捉了的,也许夜莺们发现没有危险便又迁徙回来了也说不定。
  但渐渐大家发现了奇怪之处,凡是在山庄中过夜的外人,到了夜里便能听见夜莺的啼鸣,山庄中的所有人却从未听到过夜莺的歌声。
  问起听到歌声的人,他们还能指出歌声发出的地方,正是岑遥书房里的空笼子!岑遥觉得事有蹊跷,便不再使用那间书房。
  
  “等等,你说笼子是空的?”顾殛宇打断道。
  岑遥停下了讲述,叹口气道:“对,笼子是空的,就算是外人来看,也是没有鸟的身影的。你是第二个,看到了鸟儿身影的人。他,应该是把你错当成我了。”岑遥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轻轻道,“对不起,因为你跟我身形相似,差点害死你。”
  顾殛宇更加奇怪了:“你说的‘他’是你的父亲么?”
  “是的。”岑遥道。
  “那他为什么要害你?”
  “因为,是我害死了他。”
  岑遥继续,讲述了那段被跳过的经历,在这一段叙述中,顾殛宇终于听到了关于白狼的故事。
  
  岑远并不是被狼咬死的,而是生了一种怪病。
  岑遥翻遍医书,发现一个偏方,但偏方中最重要的药引,却是狼群中头狼的心脏。
  狼是群居性极高的物种,几乎没有天敌,如果硬要说的话,唯一的天敌应该就是人类。
  它们十分聪明,既耐热,又不畏严寒。夜间活动,嗅觉敏锐,听觉良好。性残忍而机警,极善奔跑,常采用穷追方式获得猎物。
  长期的奔跑使它们的心脏十分强韧,这大概是它会被作为药引的原由。
  只要不是杀人,岑遥都能接受。还好天目山中本就有狼群,岑遥不需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找头狼。
  他带着一个七人的小队,在天亮的时候,摸到了一个狼群的领地,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白狼……
  
  白狼看到了他们,但并没有对他们展开攻击,它只是用青色的眼冷冷地望着他,似乎在对他说,我不伤害你,你也不要来打扰我。
  冷傲而深邃的目光,就像一个人类。
  第一次,岑遥落荒而逃了。
  其实白狼如此美丽,喜欢上他并不是岑遥的错,但偏偏他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了错误的对象——这是顾殛宇脑内的旁白,随后被炎君补充道,你要是现在喜欢上我,时间和对象都刚刚好。
  对了,忘了说,顾殛宇刚刚发现,不论他想什么,炎君都可以直接听到。
  这件事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可以省下说话的功夫,坏处就是他发现他不能想陆子瞻了,因为一想到陆子瞻,炎君的声音就会酸酸地冒出来:哎呦,长灵泉眼又偏爱壤君了,大家快来看啊!
  虽然知道炎君的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听得到,顾殛宇还是会莫名红了脸,心里压抑的不知道是羞还是恼。
  
  岑遥看顾殛宇突然红了脸,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殛宇兄,你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么?”
  顾殛宇道:“没事,我痛的。”
  岑遥马上一脸歉疚:“对不起。”
  顾殛宇暗啐自己一口,这编的什么烂理由。
  岑遥的确迷上了白狼,几次去找它,都舍不得动手。
  岑远的病却越来越重。
  岑遥想为什么一定要头狼的心脏呢?其他狼不也是狼么?在再也不能拖下去的时候,岑遥也只能杀了一只进村捣乱的普通狼,挖出心脏,做了药引。
  可惜偏方没有奏效,或者说是因为药引是错误的,岑远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在死前,岑远只是拉着岑遥的手,颤颤地问他:“遥儿,你恨我么?”
  岑遥只能摇摇头。
  岑远又问:“那你爱我么?”
  岑遥愣了一下,在他点头的前一秒,那只手从他手里滑了下去,他一时失神,没有握住,那只手便落到床沿上,发出轻轻咚的一声。
  岑遥失了神,他突然发现,这比失去那只夜莺时要难过痛苦一百倍。他明白,父亲不在了,那个送自己夜莺的男人不在了,那个寂寞夜里自己在夜莺歌声中幻想的怀抱不在了。
  他有些六神无主,他开始埋怨自己,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能下手杀死那只白狼的后果。
  他开始恨那只白狼。
  恨所有的狼!
  
  “所以,父亲是恨我的。就像我恨白狼一样。”岑遥轻轻道。
  这是不是因爱生恨的另一个版本?
  顾殛宇有些无奈,他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长的故事。但更多的还是感叹这个世界上真有父亲恨儿子?恨铁不成钢倒是见得很多,但恨到想要害他的程度……
  “你说他是把我误认为是你了?”顾殛宇问道。我跟他哪里长得像了啊林伯父,难道是夜黑风高还是你有老花?
  “应该是吧,所有人里,只有我看的到它,其他人都说看到的是个空笼子。”岑遥道。
  “那你听得到它唱的歌么?”
  岑遥摇摇头。
  “它的歌声很美。”
  岑遥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殛宇一眼,似乎觉得这个人对于这种怪事的态度太过淡定。
  
  顾殛宇当然淡定了!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看了几十章的山语怪谈,甚至他自己都是这怪力乱神中的一份子。
  顾殛宇于是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它并不是在恨你。”顾殛宇的脑海中,回放出夜莺停在他肩膀上时他看到的画面,那样温馨的场景,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心怀怨恨的人拥有的最深刻的回忆。
  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是岑遥所想的那样,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看到的场景在常人看来就是幻觉,也许还会被说成是鬼怪的迷惑。
  但顾殛宇自己知道。
  那个老人只是深爱着自己的儿子,想要多看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儿子却总也听不见。
  
  ……听不见?
  还是听不进去?
  顾殛宇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看看地上的白狼,又看看岑遥,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道:“也许,林伯父只是想提醒你。”
  岑遥更诧异了,他来把事情告诉顾殛宇,一方面是因为感觉这个有一种奇怪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对他吐露心扉,一方面是他跟自己一样看的见夜莺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听不到的歌声,他甚至因为这个差点丧命。
  岑遥只是觉得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并没有指望过他能为自己解释清这怪事的原因。
  “他想提醒你,凡事须有节制,须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是你听不进去,他便想告诉我实情,要我劝劝你。却没想到,刚好碰到白狼。”顾殛宇继续猜。
  
  岑遥的表情有瞬间松动。
  顾殛宇再接再砺道:“你看,夜莺的例子就是个前车之鉴。”
  岑遥张了张嘴又合上,似乎在做内心的挣扎,他心里当然也希望这是真的,只是:“即算这是真的,也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
  日子还是要过,夜莺还是用他听不见的旋律高歌着,怪事还是要发生,顾殛宇会继续他的旅程,也许下一个被狼撕咬的就是自己。
  
  他叹了口气,正要退出房间,一个略微低哑却沉稳好听的声音,用不大却足够每个人听到的音量道:“你父亲爱你,这需要证明?”
  “……”岑遥愣住了。
  一瞬间,父亲抱着自己转圈的画面,父亲风尘仆仆赶回家就直奔他房间的画面,父亲期待地问他那你爱我么的画面挤满了岑遥的脑海。
  父亲爱他……
  
  他一直都知道,不管是夜莺还是药引,父亲从未怪过他。
  这世间有些爱,无法证明,却最不需要证明。究竟要有多傻,才会怀疑父亲对自己的爱呢?
  
  岑遥霎时泪流满面。
  他迈出房间。动听的,婉转高亢的,夜莺的歌,悠悠传入了他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似乎写得有些凝重~ o(* ̄▽ ̄*)ブ 
这一章看起来没有什么巧妙,其实我还是查了很多东西的,比如天目山的确是我国还有狼群分布的自然保护区,但是度娘居然都不知道夜莺可以活多久,我姑且假设它可以活十年吧。
这个故事比较长,纠结了我好久,还是没能写出一个坏人,自古,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悲之处。我是这么觉得的。




☆、耳语(上)

  林遥走了出去,房间中剩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到了趴在地上的白狼身上。
  秦临和川君都不说话。
  “……你会说话的?”顾殛宇觉得如果他不问大概就没人会问了。
  “……”白狼没有吭声。
  “难道刚刚我出现了幻觉?”顾殛宇向房中的另外两人摊摊手,“或者是你们中的某一个会变声?”
  没有人理他。
  “你叫什么呢?”川君柔声问道。
  “青。”白狼用它低沉好听的声音回答。
  顾殛宇在脑海里叫嚣,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就装没听见?!难道我不比川君好看?好像是真的没有他好看;难道我不比川君温柔?好像是真的没有他温柔;难道我不比川君可靠?好像也是真的没有川君可靠……
  顾殛宇不吭声了。
  川君和白狼对答完那一句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白狼继续闭眼假寐,川君继续帮它上药,秦临给顾殛宇的伤口上好了药,准备给他缠绷带,顾大少爷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肩膀上火烧火燎的疼,开始嚎叫起来。
  “哎呦,秦临你轻点!”
  “我还没碰到你呢。”
  “……那你快点吧……我忍着。”
  “已经缠好了。”
  “那你刚刚说还没碰到!”
  “又不是我碰到的,当然是纱布碰到你的。”
  “……林君你变坏了。”
  
  离开啼莺山庄,顾殛宇一行继续赶路,由于顾殛宇伤得重,前晚几乎疼得一夜没睡,上车后反倒睡得特别香,等到他一觉醒来又感觉自己肚子咕咕直叫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大概又昏睡了好几天了。
  大概是得到了川君和秦临的保证,或者只是习惯了,小虫并没有特别担心,看顾殛宇醒来了,忙问他要不要吃东西或者喝水。顾大少爷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非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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