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若是有治国之才又怎么会沦落到周游列国而不得重用,莫非列国诸公耳聋眼瞎。春秋晚期连个明君都没有?错!不但有明君,还是大有作为之君,奈何孔丘只谈仁政礼仪,大道理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可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没有一个和孔丘有关,春秋战国前后五百年,数来数去没有一国用儒家治国,为什么不用儒家治国?莫非错的不是儒家,而是全天下?错不在己而在他人。何其荒谬也!
孔丘曾说吾一日三省吾身,既然一日三省为何省不出难得君王用的道理?孔丘一日三省却不能悟出的道理,你们这帮儒生一日三十省,三百省依然不可得出道理。得不出道理就怪君王有眼不识泰山,怪群臣排挤而不重用你们,如此偏执自私的念头始终盘踞在你们心头。这样的学派这样的人即便再有学识又怎么会得到重用呢?你们连自省都做不到就不要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为你们永远治不了国。你们永远只是群皓首穷经的无用儒生!
再说礼仪,论礼仪制度的理解和运用比不得朝廷九卿之一的太常经验丰富。抱着一本抄袭《周礼》得来的《礼记》自以为掌握一切,简牍上的每一句话如天规神律,却忽视了任何礼制本身是为人服务,而人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动,上古之过方圆不过万里,人口不过百万,虞舜可以弹着琴垂拱治国,而今天下比上古大百倍,人口繁衍增长几十倍,古制早已不合时宜谈之无益,况且上古也有移风易俗之变,周人废商杀殉陪葬之礼,汉人废秦族诛连坐之刑,证明礼仪制度是不断变化的,在当今世上空谈几百年前过时的礼仪,只是重复不断歌颂上古多么伟大,批判当今的人多么无能无用,从春秋时代一直骂到现在,只是在不断的暴露你们的愚昧和傲慢。
你们若只是抱残守缺不懂变通到也就罢了,让人惊诧的是你们竟敢妄议太子殿下的行为品德,妄议百官公卿的过失,企图以黔首白身代替太常行礼法,代替主爵都尉免官爵,代替廷尉用刑律,尔等的行为到底符合忠孝仁义哪一条!君臣父子纲常伦理是你们最爱说的,那为何你们会作出违反君臣父子纲常伦理的悖逆之事,莫非尔等天生不受道德限制,不归汉律管理,可以堂而皇之直斥太子,恫吓百官不成?自以为自己是谦谦君子,言行举止却不切实际荒诞离奇,就这样还敢污蔑我是大奸大邪大恶之徒,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觉得当今天下要论及无耻之人,莫过于殿上口出狂言的儒生,不,你们不配称作儒生,应该称之为儒贼!”
儒贼!
孔安国之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在大庭广众之下。
幸好旁边的儒生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此刻他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单手戟指着几步之遥的年轻人:“你……你狡辩!”
曹时怒目圆睁陡然喝道:“孔博士!想你也是孔子之后,怎是如此让人失望!孔子好言仁礼治国无用,可毕竟不失为一位道德高尚的真君子!对比一下再看你的尊容语态,你的言辞表现,你这是在伤害孔子留下的好名声!抱残守缺如食古不化的老朽,虚言伪饰,强词夺理,借古讽今,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竟然在未央宫前以儒生代表的身份大放厥词,真是让人惊讶,不解和不屑啊!你就是假借儒学行私利的儒贼!”
孔安国连退几步踉跄摔倒,颓然萎顿在地上,一脸的茫然和失落。
儒家最大的软肋莫过于治国术的短板,治国无能是儒生们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的,他们只会重复的埋怨君王全都瞎了眼,那帮君王目不识贤,竟然放着居于乡野的大才不用,跑去用那些儒生们瞧不起的黄老道家,申韩法家,苏张纵横家,简直气煞那帮自命天高的儒生。
儒生们向来自高自大惯了,就算儒家不被春秋战国的霸主们所用,他们也看不屑的撇撇嘴骂那帮君主有眼无珠,你们看暴秦的始皇帝不用儒家而被灭国,贾谊的《过秦论》就是这么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说到底儒家才是最好的,春秋战国乱世几百年列国全灭亡了,连一统天下的暴秦也灭亡了,从侧面证明他们的灭亡是不用儒家的错。
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内在逻辑有很大的矛盾,春秋战国强者霸主各有各的强国缘由,灭国的诸侯却有类似的特点,君臣体系的无能无用或者整个体系陷入无可救药的崩坏,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都属于卿族膨胀太快,大到不可思议的卿族把原来的君主吞灭,六国被灭是因为君臣无能无用,起码对比更有作为的大秦帝国是无用的,所以更强的做了征服者,更弱的只有灭亡,大秦灭亡是制度体系无可救药的崩坏。
总结起来简略的说就是,君主和大臣不合格。
这与用不用儒家没有必然关系,用了儒家该灭国的不见得能挽狂澜于既倒,不用儒家该强国的照样国势鼎盛称霸天下。
秦汉法律制度是完整翻版,礼仪制度也是复刻使用的,汉比秦强的一点在于吸取秦灭的教训,不该犯的错误坚决不去触碰,即便近几十年皇帝有意废掉现有制度,大权独揽搞中央集权也不敢像秦二世胡亥那样胡作非为,无论皇帝与百官如何思考前进的方向,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儒家没有任何关系。
曹时在证明一点,这个时代不是属于儒家的时代,这个时代与儒家无关,儒家无关紧要。
半晌,宫殿内依然鸦雀无声,无论是百官公卿,功勋列侯,还是太子刘彻本人都在回味着刚才的辩论。
角落里唰唰的记录一刻不停的响动着,桑弘羊兴奋极了,曾几何时,他以为上次舌辩群儒已是旷古绝今的一次盛举,万万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之间,见到的一场更加精彩的辩论,一言震百官,一言惊百儒,一言名垂青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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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公羊学派的核心思想之一,并非董仲舒一人率先发声,恰恰是在座的公羊寿与胡毋生苦心精研出的理论,公羊学派在当今儒家集团内地位非常高,原因在于极大完善孔子诸说的漏洞,将虚头巴脑的礼仪尊卑秩序改头换面,具现化为君臣、父子、夫妻三样贴近现实的秩序,甫一出现立刻得到儒家集团上下呼应,并在随后成为各家争抢做述的重要理论。
败了!
公羊寿与胡毋生对视一眼摇摇头,两人作为儒家阵营里的主将还没站起来继续发言,廷辩的形势就已经压倒性的劣势败给了曹时,他们俩继续站出来不然无助于挽回颜面,还会把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好名声毁掉,必败的战争没有人会去打,两位大儒同样不会去,这场败仗是孔安国言行出了差错,不能怪两位大儒不出来救场。
“你们的言行不一常常耍弄言辞诈术欺骗手段已经为人所知,事到如今还不速速退下!好歹你们这群人中还有两位是我十分敬重的长者,我不想让两位从齐国来的有德长者太过难堪,你们纵然有儒生数万,但真正可称为有德者也不过五个人以内,今后我不想再和你们这帮虚伪的儒生们辩论了。”
曹时倒背着手转过身不在看儒生们,在场的百官公卿冷冷的注视着他们,太子刘彻早就厌恶了这群可恶的儒生。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说,随意的挥挥手仿佛是在说。
赶快滚吧!
儒生们如潮水般退却。他们心里非常愤怒,原本精心准备的仁义道德大辩论还没派上用场。他们就稀里糊涂的败退出来。
罢黜百家,表彰六经才起个头,还没来得及起头长篇大论把百官公卿说的心悦诚服纳头就拜,就已经稀里糊涂的被撵出未央宫。
自命清高的儒生们怎么能接受稀里糊涂的失败,他们怨恨曹时搅乱了自己一展胸中报复的机会,心里的怨恨不减反增。
出了皇宫立刻破口大骂曹时是个奸贼,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蜂目豺声。虎狼之心,人面兽心等等形容词像不要钱似的砸出来,反正就这一个道理,错的必定不是他们,错的一定是曹时奸邪诡诈,一定是百官公卿助纣为虐,一定是太子刘彻有眼无珠。
回到讲坛他们依然义愤填膺,激烈的讨论起来。
“曹时就是个欺骗太子的无耻之徒,耗费国帑数百亿。召集百万民夫重修长安只是为一己私利,当廷辩论侮辱我儒家先贤在前,侮辱我等品德在后,偏偏朝中太子和大臣都被这个无耻之徒蒙混住。而且这个奸邪之辈擅长文过饰非,方正的儒生辩不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真是恨不得行诛少正卯之事!”
有几个儒生奋笔疾书没多久便写下一纸状书。并扬言此时此刻是儒家生死存亡之际,必须团结儒生的所有力量公车上书。诛曹时清君侧!
“咱们一起公车上书求太子诛杀奸佞曹时,清君侧还天下清白!”
“好!我支持!”
“我也支持!”
“孔生!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孔安国咬咬牙点了点头。于是上百号儒生心情激动的书写状纸,招揽亲朋好友结为同党共进退,万事俱备就手挽手肩并肩,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去,那架势活脱是一群荆轲附体的勇士。
公羊寿和胡毋生冷眼旁观着不发一言,自从来到京师遭遇泰一神教的冲击以来,两人在京师儒生中的地位不断下降,孔安国渐渐的聚拢起离散的儒生,俨然成为长安儒生集团的领袖。
纯粹比学术成就,孔安国再过三十年也不见得能和他们俩想比,可要论及耍弄心机手段的本领,纯儒出身的公羊寿和胡毋生可就拍马难及了,两人这辈子还没当过一官半职,终年以治学收门徒为生,吃的住的全靠门徒们供奉来解决,哪能和领着朝廷俸禄还有孔家寄来钱财支撑孔安国相比,人家可以挥金如土的拉拢穷儒生,两位老人家只能干瞪眼。
面对门徒被他用卑鄙手段抢走,两位年岁已高大儒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很生气的一甩手对其不管不问,反正已经闹成这般模样,他们俩也没脸再把门徒给叫回来,索性就让他们去闹个天翻地覆好了。
孔安国带着儒生们走了,讲坛前只留下几个从齐国追随而来的铁杆门徒,公羊寿脸色很难看,憋了好半天骂出一句:“竖子!”
作为学识丰富道德修养良好的的文化人,翻开他的脏话辞典也只有这两个字最脏,再难听的话他没听过也没用过,哪怕齐国村夫渔民里最粗鄙的人也不敢在他面前骂脏话,这是他第一次骂脏话,也是第一次骂人。
胡毋生拱手劝道:“兄台不必与他置气,孔家自从先贤孔子以来就没出过一位大儒,孔安国受《诗》于申公,受《尚书》于伏生,可见孔家的家学衰落如斯,既然他以我们的名义招揽长安儒生就由他去吧!闹的好坏与我们无关,为今之计当是趁早离开是非之地。”
“贤弟所言极是也!我们还是趁早离开此地方为上策,免得被他攀扯着牵连进去反受其害。”
两位老先生虽然不擅长阴谋诡计,可不代表他们真的很傻很天真,学派斗争拼时用言辞交锋拼个你死我活,实际的激烈程度并不比阴谋诡计更差,只不过双方你来我往之间用的是各自的学说观点,而不是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
孔安国打着旗号把他们俩诓到长安城,又一眨眼把用他们旗号吸引来的儒生哄走。两人就嗅出情况似乎不太妙,这个时代儒生们建功立业的本事没有。但是趋吉避凶脚底抹油的功夫可不差,当初伏生就是脚底抹油跑的快。发现大秦帝国苗头不对立刻跑回老家躲起来。
现在他们俩也要跑路,急忙让铁杆门徒收拾东西打算回齐国故地,既然此处不留我老人家,自有留我老人家之处,京师山好水好人也好,但千好万好不如他们自己家乡好。
未央宫一墙之隔是三公九卿的办公府衙,少府内数百名官吏属僚就在此工作,自从《货币论》横空出世以来,少府上下士气大振。每个人精神抖擞的忙碌着,心底里对年轻的少府佩服的五体投地。
“曹时奸邪,为祸天下,此獠可杀!”
“诛奸佞,清君侧!”
“曹时为国之蠹虫卑鄙小人,久之必为汉家心腹大患,我等儒生,为君分忧,请诛曹时。天下清平!”
少府内的官吏们脸色大变,顿时十几名小吏匆匆走出去,发现少府门前一大群儒生招摇过市,他们喊的口号差点把少府属官给吓傻了。
谁也没料到。这帮儒生廷辩不行,就玩起撒泼耍赖的招数,真是防不胜防呀!
领头的人在长安很有名的儒生。在他身后聚集着数百人的松散队伍直奔未央宫大门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