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四四方方重达五千斤的巨石落下,顿时尘土飞扬气浪滚滚,民夫们围着几根柱子立起来的滑轮组发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巨石上凿出两个提耳,绑上纤绳通过滑轮和绞盘可以把几十号人勉强抬起的巨石提起来足足一丈高,绞盘猛然松开巨石随即落下,地面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陷。
“神了!只用民夫十几人,绞盘一副纤绳数股支撑桩和一套钢制滑轮组,就可以代替几千人施工几个月的夯土工程,简直太神了!”将作大匠张预简直要疯了。
中尉宁成不满道:“诶!北平侯可以先停一停,这话我已经听你说了几十遍了,会疲劳的。”
“我是说真的,这是个伟大的创造,如此巧妙的滑轮组,我以前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太神奇了!”张预疯疯癫癫的抱着一套滑轮组手舞足蹈,他手下的工匠头也都差不多,一个个半疯半傻的念叨着不知所云的东西,反正离不开伟大奇妙之类的词汇。
宁成琢磨半天也没觉得小小的滑轮组有多了不起,一个转轴在里面自行转动和车轮也差不多,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公卿们目瞪口呆的表情时才惊觉自己错了。
太庙广场的正对面,那座太一神庙前,重达数万斤的巨石正被一支巨大的绞盘缓缓拉起,巨石上站着一个民夫手持另一股纤绳,当巨石缓缓升上高空时,民夫抛下绑在巨石上的另外一股纤绳,神庙的平台上几十人缓缓拉动巨石慢慢向高台预定地点靠拢。
“左!左!再往左一点!右!再往右一指,哎呀过去了,再往左一点……落下!”
一阵沉闷的轰鸣声顿时响彻天空,所有人的心就像被一面大鼓砸中似的,再看那块巨石已经安然无恙的矗立在平台上,工匠们爬上巨石用水泥封堵凿出来的石耳,而民夫们提着纤绳继续做下一块巨石的安装工作,才一个下午的功夫整座神庙就高出整整一截。
“太中大夫,我忽然觉得让你来当少府比较好。”阳河侯亓午摸出手帕狂擦冷汗,一大把年纪的老列侯被吓的浑身湿透,心里苦笑着以后绝不能和平阳侯讨论造物学,在这个领域曹时已经是媲美鲁班的大宗师级人物。
廷尉高宛侯丙武打趣道:“我早就劝你急流勇退,太中大夫才华横溢,让他掌管少府一准没错。”
“你说的极是。”亓午干笑几声哀叹自己运气不好,苦熬多年好不容易混到九卿高位,偏偏冒出个千古难见的“今鲁班”曹时,他那点三脚猫的土木攻城知识还不够拿出来被人笑话的,站在曹时面前时那感觉就仿佛鲁班门前弄大斧。
对于阳河侯亓午有急流勇退的打算,公卿们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平阳侯异军突起的速度太快,才几个月时间就从一文不名的河东小列侯,成长为列侯集团刮目相看,三公九卿不敢小瞧的大人物,再不留神说不定就要名满天下成为万事仰望的大宗师,挡住曹时的升迁之路只能说阳河侯亓午的运气不太好。
公卿们闲聊一会儿,正打算趁着傍晚城门关闭打道回府,就在此时,平静的民夫们突然爆发激烈的呼喊声。
只见一支庞大到恐怖的万人队用上百根纤绳拖拽着一尊石像缓缓而来,取自陇西群山中最大的一块巨石,一个月从山中拖入长安,又用去近千名石工精雕细刻而出的一尊七丈高,重达数百万斤的泰一神像。
泰一神像到底有多大?
秦始皇炼时而金人,每只金人高约7。5米到8。5米,重达60吨到80吨,而泰一神像足有17米高,重量在300吨以上,泰一是太阳神,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唯一真神,在汉初这个一神教的时代,泰一就是至高无上的代言人。
以铜镀膜的泰一神全身上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辉,泰一神的长发虬须飘扬着如燃烧的火焰,从面相来看是位威严霸气的老人,身穿上古时代简朴的妆束手持一柄象征神力的权杖,上面镶嵌一颗金灿灿的珠子,就像高挂天空的太阳。
当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散尽的时刻,夕阳带着最强烈的光芒突然暴涨,泰一神像仿佛被金光加身全身沐浴在灿烂的光辉之下,虔诚的民夫们顿时地下手中的工作,跪在原地高呼神明。
“神迹出现了,泰一神降临了!”
“泰一神!泰一神!请您看看我们吧!我们是您忠实的信徒!”
光芒笼罩的神像,让民夫们平静的气氛突然崩溃,情绪失控的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声恸哭,当神迹降临的那一刻没有人会怀疑泰一神的力量,傍晚余晖微弱如残烛却能照亮泰一神的无尽光辉,如果这不叫神迹,那什么才叫神迹?
神庙的巫岘忽然出现,跳起了祭祀神灵的舞蹈,巫师与女巫们围绕着泰一神像用狂热的眼神痴迷的望着它,民夫们怀着无比的敬畏之心向泰一神诚心诚意的祈祷。
直不疑眼珠都快突出来:“我……我竟然看到泰一神。”
“神了!真的太神了,泰一神就像真的降临人间。”卫绾浑身颤抖几乎要昏厥过去,传说中无法描述的太阳神泰一忽然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它威严肃穆带着俯瞰众生的平静,又拥有着慈父般深邃的目光,就像爱怜自己的孩子般充满了温情和怜悯。
没有人能够抵挡泰一神的魅力,三公九卿们忍不住向神像跪拜,眼神里充满着惊恐惶然和不可思议。
宁成全身软的像根面条,跪伏在地上仿若溺水者拼命喘着气,他发誓今生今世没有见到比泰一神像更可怕的眼神,深邃的双眼仿佛洞穿了他的内心,让他羞愧的几乎无地自容了。
太子的脸色发白,夕阳下那一抹余晖神迹对他的冲击很大,要不是看到曹时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只怕他也要忍不住像神迹稽首行礼了。
“太子殿下您听过《泰一经》里的神谕吗?”
刘彻茫然的摇摇头,念头在脑海里打了几个转,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说过《泰一经》的存在。
“臣幸好还记得古籍上的残章断节,就试着背诵一段吧!”曹时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瞬间传到坡下的民夫耳畔:“泰一神照亮黑夜温暖大地,赐予人类永恒之火,它像慈父般恋爱世人,它用火焰驱散黑夜中的邪秽,它用光明守卫者苍天日复一日与黑暗战斗,它保护懵懂的人类在摇篮中避过艰难险阻建立文明,它就是万,它就是一,它的世间唯一的主宰,四方神灵,五方帝君为他的神使,它高居于天穹之上光明普照,永恒的火焰在遇到恶毒之人时将化身炼狱之火灼烧他们的灵魂,直到罪孽赎清那一刻才可以升上天国……愿泰一神保佑世人永享平安,神说善良而又虔诚的信徒,死后可升入天国得永生。”
回音渐渐散去,民夫们仰望庄严肃穆的泰一神像,竟然随着经文的结束慢慢散去光彩恢复原样,那一刻长安城外百万民夫的心乱了。
三公九卿们惊得目瞪口呆,即使宰相卫绾也不敢斥责他在信口胡说,看着坡下巫岘和巫师女巫们癫狂的神情,再去看百万民夫精神亢奋的样子,谁敢言这是胡说八道?瞬间会被狂暴的信徒撕成粉碎。
没有人会想到曹时张口就来一短《泰一经》,更没人会想到经文的内容如此朴实,又带着信徒们无法抵抗的致命吸引力,崇善抑恶符合人类的善恶是非观,永生不死符合所有人的期望,这短短几千字的经文近乎完美的满足人类的至高追求。
卫绾忽然站出来发出呐喊:“商人尚鬼,周人尚文,商人祭祀祖神帝俊为唯一神,同样坚信死后为鬼神而永生不死,帝俊就是至高无上的泰一神!”
谁还敢说《泰一经》是胡说八道?卫绾第一个跳起来抽他耳光,当他以汉丞相的身份为《泰一经》做背书,还有谁敢反驳?
——
上古时代的一神教始终有,夏人主神已不可考,商人主神是帝俊,帝俊号喾也叫帝喾,楚人是商人的分脉之一,楚人的泰一就是商人的帝俊。所以洪荒小说里提到的帝俊和泰一是太阳神也不是完全不靠谱,但这俩神其实是一个神。
第80章 你们害怕吗?
长安城南神庙前惊现神迹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间刮遍京师的大街小巷,天刚放亮长安市民们自发的走出家门前往神妙祭拜泰一神,只见十七米高的巨神像矗立在三十米高的巨石平台上,几千名早起信众跪在神像前的广场上虔诚的祈祷。
巫岘一夜没睡,精神抖擞的主持者早晨的祭祀舞蹈,曲乐响起巫人踏着禹步跳起了巫舞,巫岘高声吟唱着《泰一经》,声音粗犷苍凉如泣如诉的讲述着泰一神的故事,信众们静静的聆听着不敢有丝毫松懈,这已经不在是一段富有意义的神话传说,而是神灵创世的寓言。
世人都知道楚人好巫,其实上古三代先民皆好巫,所谓巫者,舞也,上古时代最初的舞蹈来源于祭祀,随后狩猎,战争庆典上的舞蹈也被列入其内,三代以降舞蹈与祭祀依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当朝阳升起,泰一神像被灿烂的光辉包围,凛凛神威让信徒们不由自主五体投地,信众们激动的目睹泰一神披上金光的样子,仿佛披着金甲的天神出巡于天穹之上。
京师城里的富商成群结队而来,献上三牲祈求泰一神保佑,见样学样前者猪羊来进献的虔诚的信众越来越多,以至于交通阻塞影响神庙工程的进展。
长安北军正卒出动,大军弹压狂热到情绪失控的信徒,内史府以最快速度下达命令公示,神庙未建成之前任何人不得干扰工程进展,唯有违反者罚款万钱,亵渎神明者论罪当死!
市民们冷静下来,不再与关中子弟兵发生冲突,他们自发的跪坐在神庙外静静的祈祷,狂热的目光不愿意离开巨神像片刻。
除了城外神庙的大动静引人注目,城区的建设速度也让所有人感到惊讶。
城区里东一块西一块的大坑,民夫们拉着木桩反复夯打平整地面,少府量产的水泥达到新的高峰,每天来自关中各地的马车上运送着石灰石和粘土,这两样是烧制水泥的基础材料,平阳侯府的船停泊在城外的小码头卸下炼铁产生的金属废渣和球墨,这些东西将会被撒入水泥中作为增加强度的辅料。
最早开工的城区闾里已经初具规模,三尺深的地基被砖石垒砌扎实,二层房屋的建筑主体构造基本完成,中间的楼板是采用整块水泥板承重,这些水泥板里不但有金属废渣,还有许多练废的铁钎,打地基前事先铺好成排的铁钎以水泥浇灌提高建筑强度。
单纯的砖石水泥墙远不如嵌入铁条铁钎的水泥墙更结实,同样大小的铁比石头更硬的道理并不难懂,差只是点破这层窗户纸让工匠们受到启发,以目前的技术只能提供生铁加工的铁钎,距离奢侈的钢筋混凝土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这是已经是非常大胆的尝试。
天刚亮,郑通就带着自家庄子里的人起来干活,侯府里发下来的皮手套被磨烂了好几副,护住肩膀的牛皮也被纤绳勒的破破烂烂,他从工棚里翻出一套新的皮质护具,举着手中破破烂烂的皮手套和皮肩,立刻蹿起十几个人举手来要。
“老规矩,摔跤分胜负吧!”
十几个人一声不吭的混战成一团,当场有几个瘦弱的民夫被摔的七荤八素,不甘心的爬起来离开决斗圈,许多人从晨梦中醒来,看到郑通手里举着的皮手套和皮肩露出贪婪之色。
平阳侯府的施工护具在民夫里早已打出名头,结实强韧的上好皮甲制成的工具,既不伤手也不影响拉纤发力,呆在这儿的民夫每个人都连续工作几个月,虽然少府提供好吃好喝以及有工棚住宿,受伤生病还有医工来治伤治病,可是人家平阳侯府的人个个没伤没病,摘下手套双手没有哪怕一道难看的伤痕,民夫们要是还没有想法就真傻了。
陆续有年轻人加入战团,摔跤拼的就是臂膀腰腹和下肢力量,每个民夫两条膀子至少有四五百斤(1汉斤等于半市斤)力气,力气大的人双膀有八百、一千斤的力气也不奇怪,摔跤也是民夫们闲暇娱乐的活动之一。
最终用破的皮手套和皮肩落在一位壮汉的手里,他高举着两样战利品不停炫耀着,失败者垂头丧气的离开,另外有几个装备着破烂皮具的壮汉对那个胜利者不屑一顾,他们得到战利品的时间还要更早,强者不屑于剩下的弱者争夺,或许这就是民夫们的骄傲。
许季瞥者炫耀胜利的壮汉心中不屑一顾,侯府里每个月发两套皮制用具,自家使用崭新的可比他们用剩下的要的多,若不是君侯命令他们以小恩小惠吸引关中百姓,这些用剩下的皮具拿回去还可以做劳动工具。
这时候侯府里的老人架着四**马车停在工棚外,新煮的猪骨高汤,那是侯府集中散养的一批猪,当代人把猪称之为彘,猪骨汤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