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喜欢赛马没关系,只要儿子喜欢看,她也会跟着说几句闲话。
自己不喜欢儿媳陈阿娇没关系,只要对儿子的皇位稳固有帮助,她都愿意摸鼻子认了。
王娡把一个为人母所能做的一切都做到,她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子,因为她只有一个独子,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只有一个希望。
她不能容忍儿子的利益受损,不能允许天子的名誉受伤,不能默认皇帝跳起来情绪失控大喊大叫,因为她爱,所以不能视而不见。
王娡必须站出来阻拦,也只有她能阻拦的住。
“对不起母后!孩儿忘记了任何时候都必须波澜不惊保持君王的威严,这是父皇的教导,孩儿错了。”刘彻行礼道歉申请恭敬一丝不苟,皇帝从小受到的教育非常出色,礼法也无可挑剔。
王太后捂着心口窝,脸色苍白:“希望你记住身份,吸取教训,不要犯第二次错误,不要让为娘再受到打击了。”
“孩儿不敢,孩儿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太皇太后拄着拐棍站起来:“吾不想听少府的胡言乱语,只要确认一件事,少府辞去九卿是否说话算话?”
“皇祖母!”
“母后!”
刘彻与王太后同时惊呼,没想到顽固的窦漪房压根没搭理那一套,摆明心思就是要让曹时滚蛋,曹时不滚就不撒手。
“太后与天子大声惊呼成何体统,刚才天子大吼大叫还没算账,现在又冲着老身吼叫,难道我刘家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了吗?老身真是不懂啊!”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如霜。
太后王娡脸色一白。
她很害怕太皇太后的手段,每次提到皇帝对比都会拿先帝来压刘彻,那种感觉就像大冬天被浇了一头冷水,浑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
她的心肝宝贝不可以就这样被打压下去,她非常担心太皇太后用这一招来废黜皇帝,哪怕她知道这种可能正减小,可当她遇到婆婆窦漪房用出那一招,心里的淡定从容,智珠在握全都不翼而飞了。
王太后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人注意到更没有人想到,刘彻出离的愤怒了。
“皇祖母,朕非常敬佩您!崇拜您!可是您屡次再三的挑剔,一再请出先帝与太祖太宗来压朕一头,名义上是为朕好,为汉家江山社稷好。实际行动却是不断的打压朝中声音,摧折迫害朕的肱骨贤臣,让朕对您的敬佩和崇拜大打折扣。而今您又不管是非对错,不顾皇家体面,强行要求有功无过的少府曹时辞官归乡,您的所作所为让朕既惊讶又痛心,您还是朕的皇祖母吗?您一心一意为的是干政的野心,为的是做高后吕雉二世!您一定忘记史官记下袁盎劝谏太宗与慎夫人曾经说出,陛下独不见‘人彘’乎?”
“彻儿!你……”
“朕是当之无愧的汉家天子。朕的皇位是先帝临终前手把手交接的,朕除了刘氏列祖列宗,对先帝负责以外。不需要任何人以祖宗的名义教导我,约束我,管束我,干预我。不管她是我的至亲还是长辈。因为皇权只属于皇帝,皇帝只属于我,刘彻!将来皇帝宝座会传位我的子孙,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以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将来也不需要,永远都不需要!”
刘彻仰起头像骄傲的狮子。面对脸色铁青的太皇太后,语气里充斥着自信和坚强:“汉家以孝治天下。不是长辈挟孝治天下,当年太公(刘邦父亲)干政,太祖毫不犹豫的拒绝,您难道不明白已经逾越了皇权的底线吗?皇祖母!您是我的至亲长辈,到您这把年纪应当颐养天年国事的操劳交给朕,您就去甘泉山林光宫好好修养保护好身体重要,不要再搞出绝食逼迫天子,强行干预国政的事情,那不是一位培养两代天子的伟大女性应当做的事情。”
馆陶长公主柳眉倒竖:“刘彻!你胆敢对你皇祖母那样说话!你这个皇帝不想当了吗?”
“住口!你家孽子横死法场还不够,竟然对朕大言欺君,这是大不敬的死罪,你也想死一次吗?”刘彻阴恻恻地威胁毫无感情,撕破脸索性就不要留余地了。
太皇太后气极发笑:“好好好!我的好孙儿,竟然要让老身去林光宫颐养天年,你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呀!老身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脑后有反骨的人!”
“朕的皇位来自于先帝,而不是您的亲自指定,请不要将先帝对朕的十几年教导之功抹煞掉,朕听了心会难安。”
剑拔弩张,皇帝与太皇太后翻脸,原因是处理曹时的巨大分歧。
“陛下!”
曹时稽首道:“都怪臣不应该让陛下与太皇太后闹僵,臣只是凡夫俗子怎敢受此大罪在身,请陛下允许臣辞官归隐以免皇族生变,闹出大乱让天下人耻笑。”
天大地大颜面最大,皇族就是靠体面尊贵保持权威,一旦体面没了,权威也就没了,上下尊卑彻底玩完,一旦制度报销,国家很快崩溃。
太皇太后率先从负面情绪了反应过来,刘彻稍后也反应过来,刚才还是针尖对麦芒的祖孙俩突然之间没了对峙的火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边一旦彻底撕破脸,必然是翻江倒海翻云覆雨翻天覆地,直到把大汉帝国搅合的七零八落士民离心离德,无论是谁获得胜利,皇帝权威必然大失。
富有智慧的政治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妥协!
权当刚才就没发生过。
只有这样了。
“对不起皇祖母,孙儿刚才说了些胡言乱语,孙儿这会儿清醒了。”
“老身刚才没注意听说到什么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太后王娡立刻说道:“彻儿这孩子刚才说什么要开疆扩土,好像是说这个,我也没听懂,可能是那句话惹的母后不高兴了,小孩子家家说错几句话不要紧,妾代替彻儿向母后陪个不是。”
“唔。”太皇太后点点头。
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曹时,他立刻打个激灵:“臣刚才在思考人生大事,因为我家里的医工告诉我,婠儿已经怀孕了,我就要做父亲了,心里有些激动,没注意到陛下说什么话,实在抱歉!”
“啊?皇姊怀孕了?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不是才知道,正想找个机会告诉陛下吗?”
刘彻高兴的合不拢嘴:“好事,绝对是好事啊!朕要当舅舅了,真是太好了!”
“婠儿那丫头怀孕了呀!的确是件好事。”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馆陶长公主捂住嘴巴满脸惊恐和畏惧,他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变动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无法理解片刻之前的剑拔弩张,现在的喜气洋洋。难道她真的中了魇症入了魔?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
“……馆陶长公主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皇姑姑,您刚才听到什么话吗?”
刘嫖回过神,露出了想哭又不敢哭,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我刚才走神了,什么都没听到,你们说到哪了?”
“婠儿那丫头怀孕了。你这个当姑姑的也该乐呵乐呵。”
“哦!那很好啊!恭喜少府了。”
“不敢当。”
大家都在演戏。
演给对方看,为了让对方放心,演给自己看。为了让自己安心。
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可事情毕竟是发生了的,再怎么假装也无法弥合那一道深深的裂痕。
馆陶长公主走了,走的时候非常狼狈。像丢了魂喝醉酒。左右打晃分不清东西南北,今天她被吓的不轻,本来精神重创就没有痊愈,这次受到的重创只怕更深了。
太后王娡也趁机告退了,一直做戏表演实在太累了,她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直到她儿子刘彻发现她心力交瘁,主动唤来宫女把她送走。
虽然她走时不放心。可事到如今她也这能咬牙忍下满腹担忧,装作没事人似的迅速离开未央宫。
大殿里只剩下三个人。三个当事人。
冷场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曹时不能说话,三个人里就属他的话语权最低,今天他也是被动反击,全程没有对谁做强烈的攻击,他知道自己没资本攻击场中任何人。
刘彻是不想说话,已经闹到这一步再多说也没有意义。
于是,太皇太后说话了:“彻儿,你想让老身去林光宫养老,从此不得干预国政是真心实意的表态吗?你放心,老身不是在试探你,照实话说吧!”
“皇祖母,孩儿是真的很担心您的身体,林光宫空气好环境好,有山有睡有温泉,我父皇曾经在林光宫长期养病,那儿对您的老寒腿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老身明白了,老身什么都明白了。”
窦漪房算是看透了,她的小孙子翅膀硬了,终究要飞了,她已经阻拦不住了。
“也罢,老身明天就去林光宫,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但是!老身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否则一切作废!”
刘彻大喜过望,差点就要仰天大笑三声以示庆祝。
“皇祖母请说吧!别说是一件事,就算一百件,孙儿都给您办成喽!”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有这份心足够了,老身只要你办一件事,那就是让少府辞官,老身不想看到他屹立在三公九卿的队伍里,这是老身最后的要求,你看着办!”
“啊?”
“别犹豫,立刻作出你的选择,同时要向老身保证,终生不得让曹时出任三公九卿,否则老身就是到了天上也不会饶了你!”
就在那个瞬间,刘彻既惊慌又愤怒,还有无尽的懊悔,捂着脑袋痛苦的不行,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也罢!既然太皇太后那么执着的要求,朕就指天发誓,罢免平阳侯曹时的少府之位,并在有生之年不再录用曹时为三公九卿,若违反誓言,天厌之!”
“好!不愧是我刘家好子孙,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老身信你的话,老身也以列祖列宗的名义保证,明天就启程前往林光宫永不回京,从此以后不再管林光宫以外的任何事情。”
窦漪房带着解脱般的笑容,缓缓的往外走,她觉得自己斗了那么久,总算是把曹时这个刺头给踢出朝堂之外了。
从今以后,刘彻再也没办法任用曹时做高官,就像当年汉文帝永远无法重用贾谊,即使皇帝再喜欢也没用,上面有长辈逼迫发下的誓言,皇帝也必须认真执行。
就在此时此刻,忽然听到一句晴天霹雳般的话,身体一晃险些栽跟头。
“曹时听令!虽然朕今后不能任命你为三公九卿,但是朕可以任命一些不太重要的官职给你,从今天起,任命曹时担任车骑将军,秩中二千石,不列上卿,可免廷议,可随意出入宫禁不必通报,钦此!”(未完待续。。)
第191章 不同命运的孕妇(一更)
建元元年九月十六日,前141年10月下旬,盛夏的暑气早已过去,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
南庄的村民们收了地里的大豆,宣告这一年的农事忙到了尽头,闾里的老人们搬出躺椅晒太阳,妇女们睡眼惺忪的起来,看看日头又回去睡个回笼觉。
穑夫蹲在村口丈量堆积如山的豆秧:“郑老,咱们南庄今年的大豆收成怎么样?”
“还成,一亩也有二石左右,开春种了一茬粟米,地力不比年初那会儿壮实,补了点薄肥也没见太多起色,不得歇一冬天补足肥料,来年的地力没个保障。”
“哟,二石多可不少啦!我走了几个庄子,一般也就一石七八斗,二石得是上好的良田,有些地力薄的过了夏季就撂荒不种,宁愿丢掉半年的大豆也不让来年地力薄了。”
郑老捻须而笑:“那些个小娃子不懂庄稼把式,地力多寡得看施肥养地,肥料太多烧烂秧苗,肥料少了土壤没劲,种不出粮食,你不施肥,撂荒半年也不见得更好,再说大豆是养地作物,多种种可以养护土地。”
“养地作物?那是啥东西?”
“老夫也不知道,君侯那天来庄子看咱们就说起过,据说是能固什么东西,总之是个好东西就是了。”
远处一群人从北边走来,领头的郑通扶着独轮手推车,车上放着两只个头不小的木桶。
在他身后,几百人或是推车手推车或是挑着挑子。没走多远就问道一股浓郁的香气。
穑夫的鼻翼轻轻翕动:“咦,这香味似乎是豆油的味道。”
“对,就是大豆油。”
郑通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手推车上两只木桶散发着浓郁的油料气味,打开桶盖只见里面是棕黑色油在缓缓流动,上面还飘着少许浮沫。
郑老看了会儿:“全都在这儿了?”
“哪能呢!君侯上次给咱们演示榨油时就说过,大豆的出油率是10%到12%之间,种的越差出油率越低,最好的也就14%到15%左右,一般能有个11%就不错。一千市斤大豆能出一百一十市斤豆油,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