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推了他两下说:“别睡,会生病。”说着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能拎出水来,就是脱下来给张春也无济于事,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着实也没其它办法。
“弄点能烧的东西来,不然真得冷死。”张春打着哆嗦拉住夏树,发现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只见夏树点了点头,转身往身后的草丛中走去。
见夏树走远,张春无聊地躺在石头上,听着虫子的叫声,看着四周树影摇曳,若不是现在又冷又困倒像来度假的,荒山野地起码空气很新鲜。其实早已困得眼皮直打架却又冷得怎么也睡不着,只得胡思乱想打发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春迷糊中好像听到几声狗吠,惊觉地从石头上跳起来,却又再也没了响动,只是夏树仍没回来。
“夏树!夏树?”
张春往他走开的方向喊了两声,不见人回答,不禁担心起来,鬼对夏树来说也许不可怕,但若是有什么野兽可就不一定了。张春往草丛里走了几步,身后的公路上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他惊喜地倒回来,站在路中间拼命挥舞着手臂,一道刺眼的光射在他脸上晃得睁不开眼,却没打算让开,错过这回不知下辆车会什么时候经过,他已经确信这条路偏僻得连县级都算不上。而疾驰而来的汽车却没有刹车的意思,直接朝着张春撞过来。
“靠!”骂了一声,张春眼见已经来不及躲开,心想自己刚逃出鬼门关,现在却又要横尸荒野。但是车并没撞在他身上,或者说是车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张春惊恐地转过身去,那辆车就停在身后,一个男人慌张地从车里出来。在他身上围绕着一圈森森的阴气,一瞬间张春心凉了半截,盯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对不起,我撞到你了?你……没有受伤?”男人看起来比张春更加惊恐,用既害怕又不安的眼光打量着张春。
“我没事。”张春朝他点点头,他听说过有的人死后变成鬼却不知道自己死了,不过现在似乎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张春才是鬼。只见那男人试探性地朝张春靠近两步,借着微不可见的光线,巍巍颤颤地盯着张春。
“你真的……没事?我撞到你了!”
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夏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张春往身后一拉,警觉地瞪着那男人,冷冷地说:“滚开。”
男人被吓得不轻,受刺激似的迅速回到车里,然后是引擎发动的声音,车迅速开离。张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前方一片杂乱的碰撞声,刚才那辆车撞在公路的拐角处,连带着山上几块大石滚落下来砸在车上,顿时车被砸得看不出形状,然后又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被撞的车也没有踪影。
“这大概是他出事的地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每天重复着生前最后的经历。”夏树看着前方说得极为平静。
张春深吸了一口气,睡意也因刚才的事消了大半,此刻看到夏树狼狈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见他手里一把抓着的不知是杂草还是树枝。张春惊讶又无奈地笑着说道:“这啥?这么半天你就弄这个去了?”
夏树愣了愣,看着手里的东西半晌,然后看向张春一本正经地问:“这个烧不着?”
“不是。”张春回了一句就再说不出下文来,这不是烧不烧得着的问题,生火取暖怎么也得耐燃一点,他不禁怀疑起夏树的生存能力,虽然张春也没有过野外求生的经历,但也不至于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安慰性地拍了拍夏树的肩膀说:“不用了,我已经不冷了。”衣服穿得并不厚,夜风一吹确实已经干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好。”扔了手中的草,伸手往张春身上一摸,夏树还是不禁皱了皱眉。
张春没理他,回到刚才坐过的石头上捡起被拆成几块的手机,迅速组装起来。完成一系列动作,张春按下了开机键,祈祷着千万别坏。
滴滴哒滴哒。
手机的开机铃声顺利响起,张春从没觉得这声音这么好听过,首先由视觉反射给大脑的是时间,5月3日2点26分,完全没有预料到已经这么晚了,然后看到左上角竟然有三格信号的时候张春差点叫起来。不过,没等他叫出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张春在惊讶诺基亚质量的同时还想着谁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没等他出声对方就炮轰了一串过来。
“擦,这半夜三更的你又上哪摸鱼去了,玩失踪上瘾了是吧!告诉你,你下次再这样哥哥就再不去找你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你要出什么事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党吗?”
听到方锦的怒吼,张春愣了半秒反应过来,他一晚上没回去方锦肯定是急了,不知道又打了多少未接来电,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又一阵过意不去,声音自动温和下来,说道:“我没事,就跟同事下了趟乡,这不是信号不好嘛!”
“你就编吧!你们学校老师说你一下课就急冲冲跑了,你当我几岁?谎话也说得有点技术含量,还下乡,你以为你当知青啊,现在不流行了。”
张春想着要怎么解释,电话那头却沉默下来,听到方锦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下来像是思考了什么严肃的问题,再一开口张春就觉得沉重起来。
“张春,你要是真遇到什么事一定得告诉我,咱俩这么多年兄弟,有什么哥哥能不帮着你嘛,就你那脾气除了哥哥我还有几个能听你瞎扯的。”
“你没事吧?”张春听着方锦这语气就觉得不对,这人平时没个正形说话没遮没拦的,这慎重其事的态度反倒让他不安起来。
“没事?我他妈见鬼了。是真的见鬼了,在东岭,你平时就神神叨叨的,又失踪又失忆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方锦的声音说着便颤了起来。
听到这话,张春先是一愣,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不过想到方锦这会还能给他打电话应该没什么事,于是说道:“我真没事,马上回去,你别乱走,我屋书柜的抽屉里有东西,你带着。”
没等方锦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就如方锦所说张春除了他没有其它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也不是他故意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发生过因他而起的事连累了旁人就再不愿与人走太近。方锦这人就是个奇葩,张春刚上大学那会,方锦比他高了一届,刚好来接待新生,见张春对人总爱理不理,他就偏去招惹他,一来二去,一些神神鬼鬼的事他既没信也没被吓走,反倒跟张春称不离铊,一起插科打诨起来。
夏树看着张春,突然靠过来轻声对他说道:“他命中有福,不会有事的。”一贯的笃定让张春平静不少。
“嗯。”张春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沉默地往路边一坐,夏树跟着坐到他旁边,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公路的两端坐等着。中途经过了几辆车,但却没一辆肯停下来,张春几乎要打瞌睡的时候夏树忽然推了他一把,说:“有车。”
张春睁开眼发现自己半靠在夏树身上,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站起来,看到不远处的灯光伴随着嚓嚓声越来越近。张春走上前挥着手臂,喊着:“师傅,刹一脚。”
“小伙子,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半百老头探出头来盯着张春,用干哑的声音说着。
见真有车停下来,张春兴奋的冲过去,也不介意是辆什么车,他不好意思地对老头笑了笑,说:“我们是来露营探险的,可是在山里迷了路,好容易走到这里,又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行李都丢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一个个都没个紧要,我这是送菜去城里,不嫌就上来吧。”
“谢谢您,这真帮大忙了。”张春连忙道着谢回头对夏树招手,见夏树慢吞吞走过来,张春也没管他不情愿的表情,过去拉了他一把,老头开了车门让他们进去。张春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辆农用拖拉机,小四轮后面搭个拖斗,连块挡风玻璃也没有,实在不是装人的。张春和夏树挤着一个座位连门都关不了,老头看着他俩,张春尴尬地一笑。
“我抱你。”夏树毫不犹豫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往张春腰上一抱,他挤到座位上落座,再把张春摁在自己腿上。于是门终于顺利关上了,张春却得一直低着头,脖子实在难受,他又不能现在说下去,只得忍着,老头什么也没说嚓嚓嚓地开着拖拉机继续前进,嘴里还哼着曲。
拖拉机的速度实在让人难以恭维,他们到了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白,老头靠在路边,对张春说:“前面那条街右转再过一条街就是车站了,你们可以去那坐车。”
张春忙点头道谢一并下车,这一路最遭罪的就是他的脖子,用手捏了两下实在是杯水车薪,他只得伸着懒腰叹气。
夏树走到他旁边,伸手握在张春的脖子上,轻轻揉着,说道:“很疼?”
被夏树吓了一跳,不过比起自己动手这感觉要舒服得多,加上他的确感觉脖子要断掉似的,也就没闪没躲,只是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夏树才松开手,说:“回去了。”
张春想起当务之急,在拖拉机上他就给方锦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手机座机全没有人接,他打过来的号码无法接通。两人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往老头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车站张春才知道他们竟然出了省,虽然距离也不算太远,大概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湿嗒嗒的钞票,售票小姐不禁瞪了张春几眼,最后态度极不端正地扔了两张票给张春。等张春拿着票准备上车的时候才发现夏树很抗拒,其实之前在上拖拉机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但夏树表现得没这么明显。
“怎么了?晕车吗?”张春问道。
夏树摇了摇头,轻声说着:“没,走吧。”然后走在张春前面上了车,找了最后一排靠窗背光的位置。张春刚想说后面容易晕车,却见夏树裹着还未完全干透的衣服缩在一角,脸埋在头发里紧闭着眼。张春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到他旁边,将窗帘整个拉到夏树旁边把车窗挡得严严实实,靠在他边上看着他。
☆、第七章 深巷里的黑鬼
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过,太阳明晃晃的。一路过来夏树的脸色就非常不好,一脸纸金色,下了车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张春原想问他去不去医院的,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问出口。他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以前没注意到还是夏树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也许两者都有,但他却不愿多想。一出了车站,张春便拦了辆车把夏树塞进去,直接回了住处。
进了门,张春扶着夏树回自己的房间,关好窗户拉紧窗帘,连灯也没开。然后,他盯着夏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还需要做什么?”
夏树坐在床上,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张春,接着摇了摇头,轻轻喊了声:“花儿。”
“那你休息一会儿。”张春说着从柜子里取了两件衣服,一件扔给夏树,一件自己拿着出了房门。
刚开门进来的时候张春就已经知道方锦并不在,不是他不担心,只是他累得不轻,加上穿着一身湿衣服吹了一晚上冷风,没发烧已经是万幸了,夏树现在的状况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张春无力的进了卫生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个热水澡恢复□力。
从卫生间出来,张春感觉轻松了许多,从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倒了一杯喝下,然后拿出电话先是给学校打电话请了两天病假,然后找出任何可能找到方锦的号码都拔了一遍,结果都一无所获。他疲惫地躺到沙发上,思维不听使唤地开始胡思乱想。
“花儿。”
张春听到声音睁开眼就看夏树蹲在旁边,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惯的苍白,比起之前的金色要好看许多。张春坐起来,看着墙上的挂钟,他原只是想休息一下却不料睡了三个多小时。
“戴上,不许再摘下来。”夏树不由分说地拎着一条红绳往张春的脖子套了上去。
看到挂在胸前的那块玉环,张春想起在列车上强喂给夏树的事不禁心里一阵抽搐,余光扫过夏树,却看不到任何异样。张春吸了口凉气,问道:“这玉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传家之玉。”夏树脱口而出。
“我,不……”张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更不想得到这样的回答,心说着你的传家宝玉硬塞给我做啥。
“我没后人。”夏树看着张春自然而然地补了一句。
张春愣了半天,最后只是看着夏树认真地说了句:“我会好好保管的。”
“嗯。”夏树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没有变化,眼中却一片暖人的笑意。
“方锦!”张春突然惊呼一声,然后跳起来冲进方锦的房间胡乱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除了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