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张春,说道:“张尧年一生不堪,带着五福出生的命格成为有利可用的工具,被他父亲当作。”说到这里宋祖扬故意停顿下来隐去下面的话,然后接着说:“他被关在地下室里饲养,直到成年才放出来。最后仅仅只活了29岁,甚至连葬礼和牌位也没有。”
张春愣愣地站在原地,紧握着双拳,半低着头目光涣散在房间里,宋祖扬静默半晌,张春微抬起头,一脸木然地问道:“怎么死的?”
宋祖扬有意无意地轻笑一声,站起来在张春面前来回踱着步说:“张尧年原本的命格五福俱全,若不是被换了命本该一生安康宝贵到老的。可惜经历过千舛万劫,最后还是含恨而终。就像你一样,本不是该有的命运,却被人肆意更改。不过他比你更不幸的是他的出生也是被算计过的,也就是说张尧年出生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成为牺牲品。”
听着宋祖扬轻缓的叙述,张春一直咬牙切齿地忍耐着心中的那股悲愤,直到最后一句让他为之一振。他记得夏树曾经说过他本该福禄双全这样的话,又一直说该他所有的会还给他,那么夏树也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生却被人害得死不瞑目,若是说这点夏树和他很像的话,结论就是让张春的人生变得不幸的人就是夏树!张春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不禁甩了甩头,企图抹杀掉这种可怕的念头,然后瞪着宋祖扬刻意转了话题,问道:“我很好奇,如果宋医生说的是真的,那为何这么久远的事宋医生会知道?”
“故事总要有人来说,对此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宋祖扬目不斜视地看着张春,接着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问道:“我给你的东西看过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张春此时无法仔细思考宋祖扬说的话,只得快速运算他的问题,脑中闪过夏树看到那张照片时的表情他仍觉得心有余悸,说道:“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张尧年没看到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宋祖扬反问。张春忽然明白过来那照片是给夏树看的,安静半晌。宋祖扬又接着说道:“不过以他的脾性确实会什么也不说。”
“我问的是那照片上的人是谁!”张春重复了一遍,他不能忍受宋祖扬以这种戏谑的态度来说夏树。
“那个女人是张尧年的生母。”宋祖扬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张春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浑身不住一颤,像是被不知名的病毒入侵大脑。他认为若那照片上的女人是夏树的生母,那照片上的男人却绝不会是夏树的父亲,还有夏树看到那张照片时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照片本身,而是张春看了那张照片。
“还有其它问题吗?”宋祖扬在张春沉默许久之后开口。
张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的位置在哪里?你们这盘棋。”
“我说过做棋子还是下棋人都是你的选择,也许到最后我们会站在同一阵线上。”
宋祖扬的话又开始模棱两可,张春客气地点头说道:“多谢了,宋医生,我也希望最后我们不是敌人。”不再多说,张春转身告辞,走到无人的大街,漫无目的地游荡,心情却没因此平复下来,心中的慌乱让他焦躁不已,再看到不时飘到他面前的鬼魂更加心烦,于是放弃了散步的念头,打车回去。
张春进门刚开灯就看到夏树坐在沙发上,见张春进来夏树抬头问道:“你去见宋祖扬了?”似乎是一直在等张春回来。
“嗯。”张春边应夏树的话,边换了鞋,走到沙发旁边张春顿住脚步与夏树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他转过头说了句:“我困了,晚安。”然后径直朝房间走去,不理会身后一脸怅然的夏树。但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断回想着宋祖扬说的话,如果可以他愿意忘掉夏树的身份和过去,永远不去触碰。但是如果他想和夏树一起走下去,他就必须主动去留住夏树,而留住夏树的方法,千丝万缕的联系全都汇集到那里,又不得不去探寻,关于张尧年过去的一切。想到这里张春逼迫自己下了一个决定,无论会走到哪一步他都不愿夏树为他再死一次,所以他决心要迈出这一步。
☆、第四十章 再见黑鬼
张春朦胧中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由远而近,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强压着被吵醒的怒气起床去开门。走到过空无一人的客厅,看了一眼方锦的紧闭的房门,心想那小子肯定是充耳不闻,等着他起来开门。张春打开门廊的灯,拍门的人似乎听到门里的声音停止动作,张春朝猫眼看了一眼,然后没好气地打开门,云海洋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脸急切地站在门口。张春是想过云海洋可能还会来找他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挑在半夜三更跑来。
“吵醒你,不好意思!”云海洋先开了口,一脸歉意地看着张春。
“进来说。”张春侧身将人放进来,随手开了客厅的灯。
云海洋在客厅里打转,一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表情,最后等张春在他面前站定,才说道:“医生说小钰快撑不下去了,却又说不出病因在哪儿!我能感觉到小钰似乎就在我身边,不停跟我传达让我救他。”
听着云海洋的话,张春不禁注意起四周,并没有发现周瑾钰的魂魄,转眼盯着云海洋,想着如何将夏树的话转述给他才能让他容易接受。
“在这件事之前对于鬼魂我还不信,但现在除了这么想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医生说小钰生理机能都没问题,但是大脑在逐渐死亡,根本找不出病因。张春,求你了,现在我能信的只有你。”云海洋压着嗓子说,带着几近乞求的语气,抱在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你是希望你侄子回来还是想让他醒过来?”
夏树缓步走过来,张春这才注意到他之前一直站在阳台上,见他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张春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有区别吗?”云海洋不解地看着夏树,接着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小钰能好好活着,这是我姐最后托付给我的事。”他说着忍不住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眼神复杂得说不出是茫然还是笃定。
“你有办法?”张春怀疑地盯着夏树问。
“没有。”夏树坦然回答,然后望着张春笑了笑说:“黑鬼可以。”
张春用更加怀疑眼神投向夏树,看了半晌最后问道:“你确定?”
“带他去。”夏树点头,深深地望着张春,抬了抬手却没有动作,接着说:“黑鬼知道许多你想知道的事。”
夏树的眼神令张春看得难受,他刻意别开视线说:“我不记得路。”
“想去就能到。”夏树说着手落在张春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转身回了房间。张春看着夏树的背影,忽然想起黑鬼住的地方本是在H市,他们却能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进去,心里不由相信了这句‘想去就能到’。他看了云海洋一眼,此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泰然自若,甚至连最基本的掩饰都没有,将心里的害怕和恐惧都直接暴露出来,让张春对他的印象再一次改观。
“云海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张春慎重地问道,云海洋想也没想就点头,让张春不禁觉得他根本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正想解释清楚,云海洋却直接打断他。
“我明白,也许强扭回来的已经变了质,但假象总比失去好。”云海洋眼神闪烁,张春甚至觉得有些煽情,他点了点头。张春知道人的执念有时候异常可怕,也不再劝,转身走出大门,先前他倒头就睡,现在连衣服也不用换,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一起离开。
半夜三更街上一片寂静,张春脑中回忆着夏树上次去的地方,他只记了个大概。那是一片老城区,城市最初就是围着那一圈发展起来的,不过现在繁华的中心早已换了位置,如今那里住的多是一些老人和外来人员。云海洋开着车在张春的指挥下七弯八拐的打转,没个目的地,最后张春牙齿一咬,硬头皮是下车,随便拐进了一条看起来又老又窄的巷子,黑灯瞎火的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脚下不小心踢到地上的空瓶叮咚作响。
“你确定是这里?”云海洋跟在张春身后,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周瑾钰,来的路上张春已经跟他解释了半天,只是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张春没有做声,心里不断默念那句想去就能到,然后,他一头撞在墙壁上,路没了。忍不住往墙上一脚踢过去,嘴里低低骂了一声。接着,身后突然窜起微弱的光亮,云海洋和他同时回过头去。他们进来的巷口处一道幽暗的光照进来,那种光不像灯光也不像火光,而是一股幽绿的冷光,仿佛光线本身就是生物一般游荡在空气里。张春咽了口口水,看了云海洋一眼,两人小心谨慎地朝巷口走去。云海洋更是崩紧神经,牢牢护着怀里的周瑾钰。直到一步踏出巷子,张春意外地轻松起来,虽然这与上次来所见的全然不同,但心中却有一股熟悉感,那种同样的惊异不已。脚下是一条石板路,看起来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满是斑驳的痕迹,路的两边满是像长形的萤火虫一般的发光体飘浮着,相互缠绕在一起沿碰上石板往前延伸,如同指引着方向的路灯,看起来既诡异又惊艳。路的两旁是低矮的旧时瓦房,但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真实面目,而本该属于城市的风景此刻消失得毫不踪迹。张春脑中突然冒出黄泉路三个字,黑暗中看不到的终点就像是通向地狱,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转头看着走在旁边的云海洋,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得多,除了脸上不曾消退的担忧看不出其它情绪,仿佛这条路和马路没有区别。
两人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扇漆掉得差不多的木门,显然那不是地狱,而是黑鬼的住房。门口依然挂着两个红灯笼。张春这才想起上次夏树并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前点了一支蜡烛,但他根本没准备,一时不知道去哪儿能找根蜡烛。
“怎么了?”云海洋看着张春为难的样子问道。
“有没有带蜡烛?”张春无奈地说,这年头谁也不可能出门随时带着两根蜡烛。
云海洋迟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火柴说:“火柴可以吗?”
这一路云海洋都对张春的话视若命令,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官,张春愣了两秒才接过火柴,他不确定是否行得通,但还是点了一根插在门前路面的石板缝隙里。火柴不一会儿就燃灭了,张春失望地看着依然紧闭的门垂头丧气,下一秒门却开了。
黑鬼拉开门,冷冷看着门外的人,脸上那道疤依然看起来很骇人,张春反应过来,微欠身对黑鬼说道:“纪爷爷,无忧不在吗?”张春的印象中黑鬼本就不是和善的人,今天看起来还多了些阴沉,他以为会是纪无忧来开门,此刻他不禁担心黑鬼可能连门也不让他们进。
“出门了。”黑鬼随口回了一句,目光绕过张春看向云海洋,最后定格在周瑾玉身上,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进来。”
张春和云海洋互看了一眼,走进去,这回张春没去注意院子,等黑鬼关好门直接跟他进了那间亮灯的房间。黑鬼依旧还是坐到张八仙桌边上,自顾自地抽汉烟,也不管另外两人。张春看了看云海洋,只见他皱着眉头,额上浸出一丝冷汗。自张春知道这座院子的真身是在H市后,张春就觉得无论是黑鬼还是这房子都别有蹊跷,进来后的那股压迫感证明了这一点,只是这次张春的感观不知为何似乎忽略了它,但云海洋却没那么轻松,看他强忍难受的样子,张春也没征得黑鬼同意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然后张春走到黑鬼对面,黑鬼不说话也没看张春,注意力全落在烟斗上,没显出任何情绪,让张春不知要如何起话头。
“有的东西求不得。”黑鬼终于幽幽说了一句,眼睛仍没离开他手中的烟斗。
“您知道我要求什么?”张春低声问道。
“按规矩来,你带的东西?”黑鬼终于抬起来头盯向张春。
张春不禁愣住,想了想说道:“您既说求不得,为何又问东西带了没?”
黑鬼抬头盯着张春,看不出心里想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两块玉?”
黑鬼话一出口张春顿时警觉起来,指尖无意识的从胸前掠过,夏树给了他两块玉环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黑鬼本不可能知道,转念又想起张守宁曾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张春沉着气盯向黑鬼,问道:“您知道它的来历?”
“那是一把钥匙。”黑鬼说着冲张春不经意地一笑,与他那张苍老的脸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接着吸了一口烟说:“同样也是张家那小子的命。”
黑鬼说得不轻不重,就像拉家长一般,却让张春心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