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到京都就好了,到京都就好了……绫子不停地安慰自己,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穿着草鞋踏在雪地上——
雪地如棉花糖一般地柔软,脚底居然感受不到白雪消融带来的冰冷。
绫子摸着脖子上的翠色勾玉,心里甜滋滋的,宛如有一股暖流窜遍全身,心想着小哥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也是个很好的人不是吗?
她按照一目连的提示,尽管往东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不到午时的时间,她就见有一道紧闭的城门,当有人要进城时,那道大门才会被抬起。有人与守门的武士说了几句,然后一个个地接受检查入关。
绫子整理好着装,再次上下打量自己。
——很干净,完全不像是难民。
绫子本以为以这身打扮便能轻松过关,结果她在跟随着人群踏进城门的界限时,两把雪亮雪亮的长刀交叉横在她面前。
城门哨台上一个将军喊道:“过路的必须出示通行牌!”
什么通行牌?
绫子摇摇头说:“……没有。”
武士们异口同声道:“无籍无姓的难民不许进入京都,请到别的地方去。”
绫子也不是无籍无姓,只不过她暂时还找不到证据去证明身份而已。而现在绫子只能退到了一边,伸长脖子眼巴巴地往城门里望。
京都城里的雪都被扫起来,街道上热闹非凡。靠近大门的地方也有穿着平平的人们,但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进入?
“出示通行牌。”守门的武士拦住了一个同样无通行牌的男人。
那男人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身材不算高大,背驼得厉害,不过就算他直起了腰板,也还没武士一半的高。他的头发被高高地绑成一个丸子状,黑白发丝之间的间隔十分地整齐规划,像是刻意染成这样的。
那老头的气场十足,在面对武士的质问时,脸上并无畏惧之色。他先是从袖子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后偷偷塞在了那武士的衣袋里说:“我们是受到邀请进城表演的艺人团,还请求大人通行。”
原来是个老团长……绫子在一边暗想道。
随后老团长指了指着后背那群穿着花花绿绿的人。
除了人,他们还带有好几辆推车,有装干粮的,但更多的是装色彩鲜艳服装的和道具。
仔细一数,他们这群人有二十来个,排除两三个上了年纪的,其他的都很年轻,而少年少女占了多数。
不过少年少女已算不了什么了,这其中还有不少六七岁的孩童。他们的脸涂得很白很白,就算经验丰富的绫子也看不出他们脸上究竟涂了多少层粉。
“冬至就应赶来了,怎么现在才到?”
“路上的风雪太大,耽搁了一天。几个头牌又染上了小痛小病,休息了半天。所以……大人们就行行好吧,出来行走不容易呐。”
“博雅大人交代说,过两天等公卿们欣赏完千手鸬鹚,你们再上去,地点改到了京都郊外。既然来了现在就先去整顿,等会儿到宫外就跟随那位大人过去。”
“行行行,我们一定好好准备!”
他们对话完毕后,两个武士分别腾出了一条路给那什么团长进入到城里。团长往后招招手,紧跟着的男女便低头而行。
绫子见此场景,顿悟了。
用钱来证明自己并不是难民不就好了的吗?世上还有什么是钱所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问题是她没钱,她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
唯一值钱的夜明珠被那三只小妖盗走,家里放的那些小私房钱嫌太重就没带过来。如果要去村里打工,她也得不到几个工钱,因为村里的大家都是普通的农民,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请人干活。
就找艺人团当学徒,去京都城里卖艺怎么样?
这的确是个快速赚钱的好办法,贵族中不失花钱大手大脚的公子哥,演出一场得到的赏赐或许比一个月卖包子的要多。
可是,绫子很快排除掉了这个想法,毕竟艺人团不是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在艺人团里面待的少年少女们,大多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过去。他们自幼经历非人的练习,身体和心理的素质都比一般人强。
团里有那么多优秀的艺人,绫子自认他们没有理由收她这样一个年纪又大,又没经验的学徒。
难道真的要打道回府去村子找小哥吗?绫子不确定,她刚说道别找亲戚,如今又要折返回来,这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宠爱咸鱼,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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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为名(一)
天已白。
冬日里的一束暖阳投映在他身上。
与往常一样,荒川之主习惯性地微侧身子。头依旧昏昏沉沉的,酒精的麻痹让他忘了昨夜醉酒的原因。他只往身旁的位置一抱——
他抱了个空,绫子并不在枕边。
“唔,夫人……”荒川之主按住额头,手撑着沉重的身躯起身。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盖被子,身下也没睡准在床褥上,连那个每日温柔地与他说早安的夫人也不见了。
酒吞童子的神酒果然不是一般的妖怪所能喝的,小妖怪多喝几杯随时有可能毙命,大妖怪靠着自身强大的体质勉强能抵挡一下这烈得要命的酒。如果荒川之主早知道那是神酒,他肯定就不与酒吞童子斗下去。
那么,究竟夫人去了哪里?
荒川之主的心有些空了,他本以为夫人会捧着一杯醒酒茶,然后跪坐在一旁轻声与他说:“大人,该起身了。”
每日听完她说的这句话,他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的。
偶尔有一两天绫子也会起得很晚,但她却提前在前一天的晚上就把荒川之主所要穿的服饰,所佩戴的玉,整齐地叠放摆好在他床边。
“荒川大人安好,已到午时了。”此刻推门进来的是蚌精和珍珠两位侍女。
蚌精搬来一张矮桌,在上面放上好几碟的点心。珍珠则烧好了醒酒茶,倒在干净的杯子里。
——这些都是绫子先前所备好的,临出发前轿子都被她塞得满满的,里面装了许多荒川之主所钟爱的东西。
他的玉壶,他的红茶,他的檀木桌……一切都由绫子一一打点过。
荒川之主心一晃,问了起来:“为何不见夫人?昨夜她未回吾身边。”
蚌精问:“大人是叫哪个夫人?”
荒川之主皱眉道:“自然是吾妻绫子。”
有时夫人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他喊“夫人”时,阿汀她们几个总会抢先着回应他,让他一时难以解释自己叫的是谁。
“有点麻烦了。”蚌精说。
“是的,大人,出大事情了。”珍珠放下茶壶,和蚌精的手紧握在了一起。
“究竟发生什么事?”
“大人,绫子夫人她人找不着了。”
“大人,绫子夫人她带着小主人跑了。”
荒川之主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女也学会了绫子惯用的那一套。
先不说凑人他在荒川流域待着得好好的,又怎么说是绫子将他带跑了呢?何况绫子从来不喜欢这个孩子,抱他的次数寥寥无几,就更别说带他一起走了。
这一次荒川之主的忍耐力异常地好,面对蚌精和珍珠的玩笑话,他也只是道:“都给本王说实话。”
蚌精和珍珠先是互看了一眼,再相互点头。
“实际上……”珍珠欲言又止。
“实际上,夫人跑路了。”蚌精接下去道, “因为受不了荒川大人的折磨,所以跑了。”
“噗!!”荒川之主把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就呛到鼻子。
听到绫子已经跑掉的消息,他要炸了,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多年来当妖王的妖生。因为若他不允许,便从来没有任何女人会从他身边跑掉。
珍珠与蚌精相紧扣的手出汗了:“蚌精蚌精,是夫人做错了吗?”
蚌精摸摸她的头道:“珍珠别怕,夫人一点也没有错。就譬如她喜欢我们,我们也喜欢她一样。”
说不准绫子就躲在四夫人那儿,然后故意要他去哄吧?荒川之主一边如此地想着,一边再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自从夫人发生了改变以后,荒川之主便多了许多烦心事。
除了忙外面的事,他回到家还得用千方百计去哄夫人开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夫人安心地为他打理好后宫,以免后宫一时失火,后患无穷。
蚌精和珍珠突然齐声说:“荒川大人,您尾巴下压着一封信。”
“是夫人留下的信件?”荒川之主眉头紧锁着,转而扯出来一封皱巴巴的信。
那信封残留着绫子特有的香味,他拆开信封,把里面露出的白纸展开来看:'臭○○,老娘不干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好聚好散。○○的生活等着我,劝你快从老娘身边××……'
信中有许多字他都看不太懂,字形既不像汉字,也不像古体字。黑色的字是歪歪斜斜地打横着来写的,根本不符合从右往左,自上往下的书写习惯。
还有,信中的语言粗鄙至极,让他看了十分地不舒服。
“我夫人平日优雅大方,这般粗俗的信不像出自于她之手,定又是有哪个小妖在恶作剧。”荒川之主仍旧不太相信绫子就这么跑了。
像夫人这样一个弱女子,又怎么会忽然离开他身边?荒川之主自认为待夫人不薄,他绝不觉得一个唯唯诺诺的绫子会主动向他提出分别。
“荒川大人,夫人的字迹您最清楚了。”蚌精提醒道。
“绫子夫人走前还为您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服。”珍珠指了指一旁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说。
正因为在乎,夫人才会时刻记着大人的日常所好。
只有爱得要命,才会怕得要命。
关于绫子夫人逃走的事,荒川大人的反应远超出了蚌精和珍珠的想像。
他此刻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怀疑。他怀疑绫子其实是在玩闹,怀疑绫子在躲着他,怀疑绫子的一切……
“都退下,本王去找她。”荒川之主收起了扇子,起来绕过了她们,往四夫人所在的方向走。
外头的冰雪已不像昨日那般地寒冷,往常这个时候的绫子总爱到池塘边抓鱼来吃。
她喜欢将小鱼的鱼头敲晕,剥掉鳞片,放在滚开的水里煮熟。
他虽然不太满意绫子还与人类那样吃熟食,但只要她肯去撒撒娇,他也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满足她的吃喝需求。
可是,绫子似乎很少向他撒娇,也很少去讨好他。
她说要吃米饭,他便想法设法地买米回来了。她说要去抓野味,他便陪着去了。她说天气冷要穿那件厚厚的大衣,他也随意让她穿……
那么,到底为什么还要跑?
那个女人……他的妻子现在一定是在四夫人那边聚会着,喝着热茶,小打小闹……
荒川之主走得很急,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懂得移动妖术的妖王,他抱着夫人还在的幻想,脑子混乱了一片。
走去四夫人房里的那段路,就仿佛走过了与绫子的一生。
走到一处亭台时,荒川之主驻足了。
那四夫人果然在石桌旁围在一起聊天。可是她们脸上没有笑容,之间说话的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到,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人来了?”首先是阿汀先发现了荒川之主。
四位夫人一起从坐垫上起身,向荒川之主打了声招呼。
“荒川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啦?”岸子向前引着他到坐垫上坐。
“绫子在不在?”明知绫子不在这儿,但他偏偏要问。
阿汀道:“她吗?说起来,昨夜您喝得酩酊大醉,绫子夫人可气得快疯了。”
“为何?”
“她站在冷风中等了大人您很久,但我们姐妹拼命叫您也不醒,最后就错过了她的舞蹈了。”阿汀转头问兰姬,“你说气不气呀,兰姬妹妹?”
兰姬低下头,诺诺说:“兰姬只觉得绫子姐姐十分地努力,却……”
岸子抚摸着自己越来越粗糙的脸道:“真糟糕,万一真的走了,那就没人会做保湿的芦荟了。”
阿芷撅起了嘴:“少个人顶嘴还真不习惯。”
“最惨就是咱们荒川流域的小主人,自幼就没母亲疼了,真是可怜的孩子。”阿汀不忘给荒川之主最后一击。
这一次,她们谁也没站在荒川之主的那边。
同为女人,她们理解绫子当时的感受。那晚她站在舞台上,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眼眶却挂着欲流不流的泪珠。
可她们家大人却一眼都没望过去,他只顾醉心于烈酒,灌醉自己。
即便她们和绫子相处得不太和睦,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们还是懂得该如何去判断的。特别是……特别是绫子那种不畏强权的勇气,实在让她们佩服。
当一个人比你强一点点的时候,你只会去嫉妒,当一个人比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