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七仰头查看,所有的山壁似乎都是一样的,已经没有办法辨别大军的位置了。他喊了两嗓子,没有回音,正无计可施,忽听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急忙回身看去,但见迅疾的水花从裂缝中直直地喷射出来,在山坳中心形成了一道一丈多高的水墙,奔腾的水流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铺满了整个山坳。
张小七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把大旗往腰间一捆,站直了身板,扯着嗓门就开骂了:“兔崽子!拿水淹老子,以为这样老子就怕了不成?还有什么把戏都他娘的给老子使出来,皱皱眉头就不是你爷爷张小七!”
刚骂完,一阵尖刻的狞笑声就在半空中响起了,“嘿嘿嘿!小娃娃!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既如此,爷爷今天就陪你好好玩玩!”
张小七一愣,“哎呀,这老猴崽子还真有回应啊!”正斗嘴间,水位开始疯涨,很快山坳就变成了一个暗流涌动的深潭。
张小七漂浮在水面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倏地,他感到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心叫不好,急忙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举刀便砍。
“小七哥,你干什么!是我!”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
张小七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翟珊,赶忙收回招式,轻轻飘落下来。
“你怎么来了!”
“刚才天塌地陷的,我怕你出事,就追来了!”
这回张小七可有些慌神了,“唉!珊妹!这种地方你怎么也来?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翟珊看着张小七满脸的沮丧,心中不快,“怎么了,小七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也有武艺在身,不会给你当累赘的!”
说话间,翟珊的神情突然变了,脸色煞白,嘴巴大张,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看向张小七的身后。
“珊妹,你怎么了?”张小七诧异地问道。
“快闪开!”翟珊猛地一拽张小七,拼命把他甩到一边。
张小七不明就里,扭头一看,好么,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只巨大的怪鱼,正张着血盆大口朝着翟珊咬过去!
这怪鱼外形酷似一条鲤鱼,可身长却足有两丈开外,满嘴的獠牙利齿,通体硕大的鳞片像船桨一样呼扇呼扇地前后摆动,划开周围的水流,推动着身体在水面上飞快地游走。
眼瞧着怪鱼就快要咬到翟珊身上了,“珊妹!”张小七一声大喊,飞到空中,卯足了劲朝着鱼头猛踹过去,也真是急了,他这一脚使出了全力,蹬得结结实实,一下子把这鱼精踹翻了过去。
怪鱼一口咬空,马上到嘴的大餐竟然没吃着,也不干了。转回来,摇头摆尾,激起阵阵巨浪,朝着张小七直冲过来!
张小七立在水面之上,不慌不忙,看着怪鱼离得近了,迎着鱼头抡刀就砍,可那鱼鳞太坚硬了,一刀下去,就像砍在铁板上一样,直接被弹了回来。
怪鱼不疼不痒,丝毫没有感觉。它从水面蹿起来,把鱼头一歪,大嘴张开,刺鼻的恶臭味散发出来,熏得张小七头晕目眩,紧跟着大嘴劈头盖脸就下来了,似乎立刻就要把他生吞进肚。
张小七混沌中下意识地感到危险到了,用脚尖点着水面,横着往旁边一移,身子飞出数米开外,总算勉强躲过了这波攻击。
怪鱼不依不饶,又追了过来,张小七闪展腾挪,一边躲避怪鱼的尖牙,一边伺机进攻。
后面的翟珊也挥动双锏前来助战,两个人各展武艺,跟怪鱼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宽阔的水潭沸腾了,水花飞溅,到处都是人鱼的相斗的身影。
张小七和翟珊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疾速飞走,尽展所学,可是这怪鱼有硬鳞护体,两人砍下去,叮叮当当地如打铁一般,斗了半天竟没有伤到它分毫。
这怪鱼也挺聪明,几个回合过后,它就分辨出谁强谁弱了,转而把张小七撇在一边,一心一意对付翟珊,它速度奇快,攻势凌厉如疾风骤雨,翟珊只得左躲右闪,应接不暇,没多久,就有些吃不消了。
终于,她一个没留神,被怪鱼一口粘液喷在身上,登时被熏得失去了知觉,掉在水里。怪鱼一见机会到了,一个鲤鱼打挺跃出水面,张开大嘴对着翟珊俯冲下来。
就在怪鱼将要咬住翟珊的一瞬间,张小七就像一道闪电,刷的一下冲到了翟珊身前,这么快的速度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他身体后仰下来,把刀高高举过头顶,眼睛一闭,心说:“珊妹,你快点醒来离开这里,小七哥不能陪你了!”
眨眼间,怪鱼一口将张小七吞了进去!
惊人的力量把他的身体压得快要散架了,那把刀也顺势从喉咙扎进了鱼头里!
怪鱼猛烈地挣扎翻滚,在水里四处乱撞,掀起层层巨浪,用尽了所有力气后,终于肚皮朝上漂在了水面上,咽气了。
这期间,张小七被困在鱼嘴里,被粘液包裹着,几次都要窒息了,“不行,我不能死,珊妹还有危险,我要去救她!”想着,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鱼嘴撑开一条缝隙,从里面翻滚出来。
水潭很快涤清了身上的污垢,张小七强打着精神游到翟珊身边,大声呼唤着:“珊妹!你怎么样!快点醒醒!”
翟珊还是没有反应,张小七心中焦急,正要上前抱起她,忽然感觉水下剧烈地搅动起来。他急忙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水潭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它急速地旋转着,疯狂地吸食,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张小七一愣,可这倏忽一瞬,却是无法挽回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珊妹!”
这时,翟珊的身体已随着湍急的水流,卷进了那无尽的漩涡之中!
第二十四章 迷失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残酷。你可能历尽千辛万苦想要守护一件重要的东西,最后你以为你成功了,可它却往往在不经意间,从你的指缝中悄悄溜走。等你再想弥补的时候,一切都已然来不及了。
张小七眼看着翟珊被卷进漩涡,心瞬间被掏空了,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翟珊跌下悬崖的那一刻,那种彻彻底底的绝望再次袭上心头。于是他再次做出了和三年前同样的抉择,纵身一跃,跟着翟珊跳了下去!
激流翻涌,巨浪滔天,张小七和翟珊就像两粒卑微的沙尘,渺小得可以随时消散在浩瀚的洪流之中,不留痕迹。
漩涡越旋越快,很快,一个无底黑洞露了出来,那或许就是地狱之门了吧,它后面应该还有一只狰狞的魔鬼,正张开巨嘴贪婪地吸吮着来自尘世的甘泉。
此时的张小七,心中只剩一丝执念,“珊妹,求你慢一点,再慢一点!别离开我太远!”想着,他几次尝试着伸手去抓翟珊,都被激流无情地冲开了。
最后一次努力失败后,翟珊落入了黑洞之中,刹那间,她便在张小七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曾经的温情款款,曾经的生死相随,就这么悄然离去了,一句临别的告白都没有来得及留下!
张小七只感到心中空荡荡的,没有悲伤,没有苦涩。他安静地闭上眼睛,随波逐流,周围的一切的都沉寂下来,唯有与珊妹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往事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映着。黑洞,死亡再也不那么令人恐惧了,因为珊妹就在那里。
然而变故偏偏再一次降临了,就在张小七期盼着与翟珊再次相见的时候,黑洞却瞬间凭空消失了!刚才还在翻江蹈海,气吞万里的无底深洞,眨眼间,却像一个脆弱的泡沫,一触即灭。
漩涡失去了动力,翻卷的巨浪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把张小七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紧接着,水潭开始飞速地下降,缩小,直至干涸。大地震又开始了,一阵山崩地裂之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张小七忍着浑身剧痛,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周围的景色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平整宽阔的山坳,一条蜿蜒的小道通向山外。
“珊妹!你在哪!珊妹!你听到了吗!”张小七失魂落魄地大声叫嚷着,疯狂地在山坳里到处找寻翟珊的踪迹。
可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山坳里剩下的只是乱石绝壁,满眼的凄凉。
“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珊妹,是我害了她!我张小七堂堂男儿,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张小七万念俱灰,拔出短刀,就要吻颈自尽。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声从半空中传来,“嘿嘿嘿嘿!”
张小七不由得怒火中烧,高声断喝:“谁?你是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小娃娃,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老匹夫!别让我找到你!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
“小娃娃,你也就能耍耍嘴皮子了,老夫要想杀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速速滚回去,告诉李靖那厮,他不是号称什么常胜将军吗,老夫就在这等他前来破阵,若是不敢来,当孬种,就乖乖认输投降,免得成了世人的笑柄!”
张小七哼了一声,“老匹夫!李靖元帅的名号也是你能叫的?灭你有我张小七一人足矣!何况珊妹就是被你害死的,我与你不共戴天!”
“哦?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小妮子吧?哈哈!她可是个好宝贝儿,老夫留着还有妙用,娃娃,放心,早晚会让你们见面的,到时一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哈哈哈哈!”
“什么?老匹夫,你说珊妹还没死?她在哪?你把她怎么了?”张小七眼睛一亮,一下子来了精神,连珠炮地质问道。
可是那声音却就此停止了,张小七又连问了数声,也不见回应。
“好啊,老家伙,跟我玩躲猫猫?我就是把山挖平,也要把你揪出来!”张小七心中燃起了希望,他撒开脚步离开山坳,一头钻进大山之中,茫无头绪地搜寻起来。
话分两头,就在张小七杀死怪鱼,山坳变回原样的同时,山崖上的狂风也止住了,苏定方的大军总算躲过了一劫。
苏定方收拢大军,粗略估算了下,死了三百多人,伤者不计其数,张小七和翟珊也没了踪影,不知死活。
程怀亮就问:“将军,为何风停了,是不是敌人的机关被破了?”
“这个不好说,现在张小七和翟山不知去向,若说破阵,也只有他俩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速速离开,出去后再商议对策!”
当下,苏定方率军匆匆折返。一路急行,眼看前面就是恶阳岭的山口了,只要出去就可以逃出生天。
就在此时,一阵嘈杂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苏定方抬头望去,但见远处的山道上旗幡招展,一支人马浩浩荡荡正朝着山口方向开进。
看军服号坎,来的是一支唐军。苏定方心生疑惑,加快速度,催马前行。
很快,两军相遇,对方前军士兵向两边一分,中军大旗随风飘摆,上绣着“长孙”二字,大旗下一匹黄骠马,马鞍桥上端坐着一位老将。
这老将军生得一对金鱼眼,一脸的横肉,皱纹密布,大胡子支楞八翘,像个一个个小棍子一样往外扎扎着,面相甚是凶恶。
苏定方一眼就认出来了,来将乃是当朝宰相长孙无忌的族叔,国舅公长孙顺德!
苏定方不敢怠慢,拍马来到长孙顺德近前,躬身施礼,“苏定方拜见老国公!不知老国公为何引兵来此,可有李靖元帅的将令?”
长孙顺德一脸不屑,歪着嘴,拿眼角余光瞥了苏定方两眼,“没有,本将军最近闲来无事,听闻这边有战事,故而前来凑凑热闹!”
苏定方大惊,“老国公,您没有军令,怎么能妄动军队!如今,大战在即,您如此轻忽,违抗军法,就不怕大帅责罚吗?”
“住嘴!”长孙顺德闻言,大怒,“苏定方,你一个黄口小儿,什么时候也敢教训起本将军了?这天下都是本将军打下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随后,他又上下打量了苏定方一番,“看你这般狼狈,连自己的将旗都丢了,该不会是打了败仗,带兵逃回来的吧!”
苏定方一抱拳,“国公容禀,末将所部方才在这恶阳岭中遭遇埋伏,所中机关甚是厉害,末将怀疑颉利已在此摆下奇阵,专诱我军上钩。故而暂时退兵,准备议定应对之法后,再徐徐图之。”接着,苏定方将大军遇到怪风一事和自己的推断详细讲了一遍。
长孙顺德闻言,难掩鄙夷的神情,嗤笑了一声,“呵!真没想到,一阵小风就让苏先锋吓破了胆,仓皇而逃,真真可笑!想当年,你在刘黑闼手下的时候,不是挺猛的嘛!怎么现在变成了一个无胆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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