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他有多久没像以前那样静静地把视线投注在我身上?不要说他,我又曾几何时像现在这样一丝不漏地看过他?
“还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啊!”他自嘲道。
门这时被从外推开,南东探进头来,往病房里扫了半圈,视线落在兀自出神的南芮身上。
“小芮,你出来一下。”
以为是林安之的病情有变,南芮担心之余步伐不忘尽量放轻地快步出去,谁知……“他是你什么人,你就什么都告诉他?小安,你林叔叔他身体不好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你知不知道?”族里的人怎么看待林安之他不是没听过,他不理那些,在他而言,他巴不得借此给林安之一个安静生活的地方,可他千防万防竟没防住家里这位小祖宗!
南乐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他乖乖地站着挨训不反驳也没脸反驳,眼泪连成线似的啪啪往下掉。
南芮气得再说不出话来,南东戳了戳南乐的额头,“你呀你!”
郝觅打圆场道:“大少爷还小,有些事不明白,少主您别生气了。”
林枫不知何时来到不远处,把事情听了个大概,满口讽刺道:“不知者无罪是没错,但不知者造成的危害往往是最大最不好补救的。”
南乐一听,干脆变成嚎啕大哭了。
南东知道自己儿子,越安慰哭得越厉害,和自己一样,倒是南芮神情纠结地有点心软的意思,他忙道:“一个小孩子,他还能掀起浪来?你也是,小乐最怕你跟他板着脸,你还就爱给他冷脸看!小孩子得慢慢教,急不来的。”
林枫道:“是啊,慢慢教!一百五十年寿命呢,着什么急呀?”
这句话戳到南东痛处,他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这回打圆场的成了南芮,“别哭了,回头你林叔叔醒了,好好跟他道个歉,知道吗?”
南乐抽噎着点点头,“嗯。”
南芮笑道:“又耍滑头!雷声大雨点小,变脸比翻书还……”
“快”字止于一个黑影自他身边一闪而过,那个黑影揪着林枫的袖子挟着哭腔劈头盖脸快速问:“表叔,我妈怎么了?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他没事,对不对?你快说他没事,快说啊!”
林枫揉着太阳穴,叹气道:“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让我说什么?”
黑影的哭声直逼南乐的嚎啕大哭,“妈……”
南芮和南东对视一眼,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拨乱黑影的一头短发,林枫道:“行了行了!再哭,该把你妈吵醒了!”
黑影的样子和南乐刚才简直如出一辙,乌溜溜的泪颜眨呀眨,抽噎着小心确认道:“我,我妈没事?”
扯了扯黑影嫩嫩的脸皮,林枫道:“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黑影一边擦眼泪一边埋怨,“不早说,害我哭得嗓子都疼。”
林枫笑呵呵道:“你从小到大没哭过几回,难得看到,我当然得趁机多看一会儿。”
黑影嘟着嘴道:“表叔,你怎么也跟表姑学得心眼这么坏了?”
“这就心眼坏了?”说着,林枫两手一并伸向黑影胳肢窝,“这才叫‘坏’呢!”
黑影哇哇乱叫着躲闪。
再看不下去两人和和睦睦打打闹闹的画面,南芮心如擂鼓大气不敢出无意识地往前蹭了小半步。
“礼礼,你是礼礼?”
☆、第十三章_第二小节
“怎么谁看见我都那么爱叫我什么‘礼礼’?告诉你,我不叫什么‘礼礼’,我……”
不耐烦的吼叫在看到男人喜悦激动不敢相信的神情后猛地噎在喉咙里,这个男人是谁?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吧?为什么我对他有种特别熟悉和……反感厌恶的感觉?这是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连看到那家伙亲自生育的南乐也没有过的。
就在林一绞尽脑汁地猜测眼前男人的身份时,后赶到的南一恭恭敬敬地站到男人身边,他听到他叫那个人“少主”。
少主?他的少主不是自己吗?他干嘛叫那个人“少主”?
等等,不对,有什么地方他太理所当然地忘记了。
“少主”这个称呼最早不是他的,南一最早对他的称呼前面还加了个“小”字,“少主”是多数人对……
想到这,林一紧紧地抿住唇,眼睛狠狠地瞪着不错视线看着自己的男人。
南乐嘻嘻笑着打破周身诡异的宁静,“礼礼,又见面了。”
林一看也不看南乐道:“说了我不叫什么‘礼礼’,我叫林一!”
南乐道:“你看,我叫你礼礼,你也答应的不是?”
是的,我也答应。
在最初遇见你的时候,我最多当你是擅闯青梅谷的入侵者,我袭击你是让你知难而退赶紧走,谁知你压根是没有行能的山族?在知道你究竟是谁后,我嚷嚷着要伤你,心底实际是没有伤意的,你是我哥哥啊!哪怕我多么多么不乐意承认,我从始至终没有否认这一点,从始至终没有对你的一丝恨意。
可是,他呢?你我在这个世上存在了多久,记忆就有多久,自有记忆以来,我对某个人就恨得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南乐惊愕地一步上前,展开双臂挡在南芮身前,“礼礼,他是你父亲。”
林一手心里的火球越滚越大,“他不是!”
南乐着急道:“你能接受我,为什么不……”
林一道:“那不一样!你不是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你不是还想替他弥补我妈吗?你们俩不是一回事!”
南乐:“我……”
南东这时沉声道:“要恨,你也该恨我,是我抢走了你母父唯一伴侣的身份。”
林一疑惑地看着南东,“你是谁?”
南乐道:“他是我父亲。”
林一怔了怔,随即道:“和你没关系,心在他身上,该怎么做由他决定不由你。”
南东苦笑喃喃,“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越这么说,越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南一早在林一手心窜起小火苗时便飞快过去钳住他的手腕,“少主,您不能这么做,您母父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
林一强硬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南一道:“您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林一深呼吸好几口气,愤愤甩开南一,火球顺势掉在两方中间的大理石地板上,砸出了好大一个坑,他转身对林枫道:“表叔,我去补习班了。”不等林枫有所回应,他再转身,皱眉看着来时的路,犹豫不过两秒,他朝林枫身后大楼另一边的电梯走去。
南一礼貌地分别对南芮这边和林枫躬了躬身,也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久到林枫去忙他的事很久,呆呆站着的南芮无力地脚步踉跄了下,一屁股跌坐进走廊上的木质长椅里。
南东心疼道:“小芮,别想太多。”
南乐什么也不说,乖巧地坐在南芮一边,展臂抱着他。
南芮幽幽道:“他恨我。”
南东叹了口气,“早就料到了,不是吗?林言带着,能说你一句好话?”
南芮缓慢地摇着头,“林言不必那么做也……”
想到什么,南东也坐了下来,一手揽着南芮的腰,一手覆在他交握着的冰凉双手上,他轻声道:“会有办法的。”
脸色惨白的南芮无助地看了看南东,须臾,神经质的笑声从他口中发出充斥在整个走廊。
林安之平日里的睡眠时间就比别人长四小时还多,他一昏迷,视原因不同而不同,没个两三天四五天也醒不过来。
这是林安之昏迷的第三天,也是那之后的第三天,他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见到他了。”
南芮不用想也知道林安之说的是谁。
“他长得和他很像,那么像,我一度以为他回来了。”
林安之眼睛里雾气氤氲,他哽咽着,缓慢艰难地吐着每一个字。
“但是眼神不一样,他看着我的时候永远那么温柔,他看着我的时候……”
脑子里的画面一下子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林安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不想的!我不想他变成那样,我不想他……Selina那么好的人,他那个时候那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我,怎么会这样呢?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我本以为我们会成为非常和睦的家庭,怎么会这样……”
意识到林安之在说什么,虽然是以前有所耳闻的事,南芮还是瞪圆了眼睛,他在说什么?他还在想着……
不!
理智尚未弄清自己的想法,行动先一步攒住林安之插着吊针的手,林安之吃痛回神。
“小芮?”
南芮是笑着的,然而笑容难看得他自己一点也没察觉,他说,“小安,你终于醒了。”他摸索着林安之不似活人体温的手,眼睛慌不择路,“这几天我一直守着你,我担心死了,你知道吗?”
林安之淡淡地,“谢谢。”脸上是真诚的微笑。
不,你不用道谢!
没料到想到什么就那么脱出了口,南芮听到林安之道:“你那么忙,你能来,我很高兴,当然要感谢的。”
南芮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用道谢!你不用道谢!”南东说过的一句话忽的浮现,“两口子说什么谢啊?”
林安之道:“小芮,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说着费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南芮。
那双不似自己依旧弹力十足的手就那么脱手而出,那张不似自己依旧平滑的脸就那么转了过去,南芮怅然若失地盯着林安之的后脑勺,良久,他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第十三章_第三小节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是南芮此刻最真实的心理写照,他已经盯着自己那双握过林安之手的手看了整整一天,一天的时间里,他不吃不喝几乎不动,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以各科基本全部满分的成绩考入F市重点中学尖子生班,不到十岁啊!看来他不是天才就是林言很重视他的教育,放他出来前,他在木族的每一分每一秒过得都很忙。”
南东在南芮旁边坐了有半小时之久,半小时中,他洋洋洒洒地说得都是南礼的近况。
“基础的不算,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我们这岁数每天最少八个家教教授我们天文地理等等各个领域更详尽的知识,不过我看他应该没有这个时间,他很重视自己的体能训练,他的课余时间都在和运动有关的各种培训班打交道。”说话间往南芮手里递过一叠东西,“都是这两天拍的,你也看看。”
南芮木讷地接过。
南东道:“和他一比,我们小乐有点太相形见拙,你说我们要不要也给他增加点不一样的课余项目?”
南芮一天没出声,嗓子有点哑,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老说,不想他太累?”
不想他太累是托词,不想他太“按部就班”才是真格的,南东不以为意道:“怎么也是一族之长的子孙后代,我可不希望他将来被人骂‘一无是处’。”
南芮道:“他不笨。”
南东道“就是不笨才麻烦,聪明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珍惜’。”
南芮默然。
南东装模作样地幽幽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不笨,咱们俩优良的遗传基因在那摆着,他能笨到哪儿去?可他光知道玩儿,我是怕他玩物丧志!”
南芮道:“他还小。”
南东指着南芮手里的照片愤愤道:“礼礼比他小一个月呢,你瞧瞧他多知道上进,你再瞧瞧咱们小乐,人比人气死人呐!”
南芮手指在一张侧面照上来回摩挲,“他们都说,礼礼返祖。”
南东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愈发义愤,“返祖怎么了?返祖该是笨回去,人的大脑和身体是在不断进化进步的!说起这个……”他拍了下南芮的肩,“小芮,你的肚子不争气啊!”
说到底还是羡慕南礼的返祖优势,南芮似笑非笑道:“不是因为礼礼,你说,小安会不会早得到他想要的?我也……”
南东的表情一下子恢复正经,“小芮,到了今时今日,你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你确定你真舍得?你确定那样真是你所想的解脱?”
放下照片,南芮起身道:“再过两年,小乐该去SSI了,这之前,就让他好好玩儿吧。”
南东骂道:“懦夫!”
寂静,短暂的寂静后,南芮史无前例地歇斯底里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事是可以圆满的,我想‘得’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只想和你长相厮守,那么,我只能舍弃小安!而且,我们俩本来就不该有这段谁都不满意的婚姻。”
南东面无表情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以说明你对他用情有多深!小芮,我们都不再是拙于分辨的年纪,每一个决定都有着他至关重要的意义和波及面,你还想造成多少不可收拾的局面?你还想欺瞒自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