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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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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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头烧出一截子灰,落下一点点,落在他脚边。 
  叶鸿生叫了一声“子然?” 
  阮君烈回过神,向餐厅走去,说:“我们吃饭吧。” 
  叶鸿生跟在他后面,走向餐桌,拉椅子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热气腾腾的汤放置一会,是温的。 
  阮君烈对仆人做手势,让他给叶鸿生盛汤。 
  叶鸿生接到手里,喝了半盏,问他要不要尝尝。 
  阮君烈没有回答,让人把叶鸿生喜欢的油爆虾,蜜汁藕片放到他面前,给他吃。 
  叶鸿生默默地吃。 
  阮君烈好像忘记了军情的事,一句也没有提起,就这么沉默着,偶尔说一句话。 
  叶鸿生吃完,站起来告辞。 
  阮君烈心不在焉地点头,让人送他回家。 
  叶鸿生走到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阮君烈没有出来送他,这很少见。 
  刚才吃饭的时候,阮君烈眼神十分飘渺,一直没有用正眼看他。这种犹犹豫豫的神态,还是第一次出现。 
  叶鸿生静静等了一会,终于打开门,自己坐上车。
                      
  




第 12 章

  夜里又落了一场细雨。 
  清晨时分,叶鸿生照例早早赶到司令部。 
  叫人吃惊的是,阮君烈比他来得还早。 
  叶鸿生本来准备替阮君烈擦桌子,现在一看,阮君烈坐在办公室,自己已经泡上茶,擦不得了。 
  阮君烈饮了两口茶,皱着眉,面上的表情阴晴难测,好像夜里的雨还没散尽。 
  叶鸿生决定,还是绕着他走。 
  叶鸿生叫勤务兵去司令办公室,自己回参谋处。 
  叶鸿生将军情简报拿出来。 
  昨天,阮君烈希望他写一份军事报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叶鸿生夜里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写好了报告。 
  叶鸿生拿着报告,发起愁来。 
  思量片刻,叶鸿生把报告交给身边的一位参谋,请他交给司令。 
  这位参谋很诧异,咕哝道:“你不亲自汇报?” 
  叶鸿生对他笑笑,说:“我跟司令有些不愉快,他不想看见我。你去吧。” 
  叶鸿生跟阮君烈吵架?被阮君烈骂了?
  这可是一桩奇事。 
  参谋处的人全部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神中难掩一丝丝幸灾乐祸。 
  阮君烈对叶鸿生青眼有加,众人早就看不惯。 
  叶鸿生在一色扬眉吐气的嫉恨目光中苦笑,慢慢坐下。 
  周围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 
  
  拿到报告书的参谋立起来,喜滋滋地走向司令办公室。 
  他进去汇报,一开始还算好。 
  过了一会,众人听到阮君烈发火。 
  报告书不是他写的,他不慎答错了几处,阮君烈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这位参谋哭丧着脸,供出叶鸿生,诉说道:“长官,是叶参谋写的,他现在有事,正忙着。我替他汇报一下。” 
  阮君烈骂道:“他在做什么,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替什么替?叫他立刻来见我!” 
  这位参谋忙不迭地跑出办公室,一溜烟撤回参谋处,对叶鸿生说:“司令叫你去。” 
  叶鸿生站起来,往阮君烈的办公室走。 
  他一走,众人立刻肆无忌惮地议论起来。 
  叶鸿生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对阮君烈行了一礼。 
  
  阮君烈心中不快,抖一下手里的报告书,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鸿生敛着目光,不看他,也不说话。 
  阮君烈抬高音调,吼道:“你眼里有没有我!叫都不叫一声?早上的时候,你干嘛不来?我等着你做汇报!” 
  叶鸿生被他机关枪一样扫射。 
  面对指责,叶鸿生一言不发,背着手,听他训斥。 
  阮君烈发作一番,见他不悲不喜,沉默以对,心中更加不高兴。 
  阮君烈忽然想通,为什么许厅长那么讨厌叶鸿生。 
  许厅长降不住叶鸿生。 
  叶鸿生用沉默对抗,其实一点也不把上司放在眼里,只是忍一忍罢了,懒得计较。 
  出丑的都是别人。 
  想到自己的待遇和许厅长一样,阮君烈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 
  
  阮君烈面色难看,质问道:“你干什么?摆脸色给我看?” 
  叶鸿生忍耐半天,叹一口气,涩然道:“长官,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叶鸿生说着,终于抬起头,望着阮君烈。 
  尽管叶鸿生的目光很克制,阮君烈还是受不了。 
  阮君烈和他对视没两秒钟,不由自主就撇开目光,仓皇地看向别处。 
  阮君烈沉默一会,低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叶鸿生毫不迟疑道:“是!长官。” 
  阮君烈指着沙发,让他坐下。 
  叶鸿生坐到阮君烈对面,开始读报告。 
  汇报完之后,阮君烈像平时一样,将一些有想法的文件拿出来,让叶鸿生帮忙过目,磋商军情。 
  叶鸿生照常应对。 
  阮君烈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老是走神,不怎么说话。 
  叶鸿生只好一个人自问自答。 
  阮君烈心中闷得不行。 
  房中的空气带着一种温柔脉脉的气息,因为叶鸿生刻意控制,不想从言语中泄露出来,这些情意就都跑到空气中,把房间占满,好像格外浓稠。 
  阮君烈再也没法像过去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叶鸿生的态度恭敬,但是不管多么恭敬,也无法抹杀他的妄想。 
  阮君烈坐在皮椅上,中间隔着办公桌,离他八丈远,也能感觉到。 
  叶鸿生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温度,就像活火山一样,表面是温的,有一层绒软的灰,摸上去是那么舒服。下面藏的岩浆却烫得很,可能高于一万度。 
  阮君烈没法不警觉,时时坐立不安着。 
  平日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无心的,阮君烈觉得都很自然。今天看来,他们实在亲热得过分! 
  阮君烈抿着薄唇,郁积着不快。 
  他怎么这样蠢?一点也没想到?
  阮君烈回忆着,他本来以为,这就是兄弟之情,就是比旁人要好。但是他和他大哥之间,从来没有这种缪稠的气氛。一分钟也没有过。 
  现在想想,他和其他朋友,也没出现过这种感觉,这种如鱼得水般舒适,想明白,又搞得人心浮气躁的感觉。 
  也许是叶鸿生为人太好了,他以为这种好是自热而然的。 
  现在想想,叶鸿生对他过于好,好得超过了! 
  阮君烈心中千头万绪,混乱得不行,熬过一上午。 
  中午快休息的时候,阮君烈接到个电话,约他下午出门聚会,晚上吃酒。 
  阮君烈暗暗松一口气,对叶鸿生说:“我下午出去,不回来。” 
  叶鸿生应下。 
  阮君烈走到门口,准备穿外套。 
  叶鸿生和往常一样,拿起外套,帮他穿上。 
  叶鸿生的手指抚过阮君烈的衣襟,伸出手臂,想帮他挽一下斜跨的皮带,阮君烈好像被电打到一样,猛然挥开他的手。 
  叶鸿生立刻收回手,后退一步,低下头。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阮君烈尴尬地站着,望着镜子。自己穿好,整理好枪。 
  阮君烈往门口走,叶鸿生帮他打开门。 
  阮君烈站在门口,犹豫着,没有立刻出去。 
  叶鸿生站在他后面,等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要我陪你吗?长官。” 
  阮君烈沉默良久,艰难地开口,说:“宾卿,你呆在这里。我想一个人。” 
  叶鸿生对他行了一礼,轻轻关上门。 
  阮君烈走到楼下,挫败地叹一口气,坐上车,去赴宴。
  
                      
  




第 13 章

  阮君烈赶到洪福楼,包厢里已经坐满人。 
  第十九军的军长黄克,国防部的副厅长徐正恩,军统的组长林斐等人,分别坐在四角的座位上,一边吃凉菜一边等他。 
  阮君烈进门以后,发现自己最后一个到,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众人也站起来,与他喝了一杯。 
  这些军官们都不在一个派系,只是年纪轻,又在一起共事过。彼此意气相投,便做了换帖兄弟,以金兰相称。 
  阮君烈喝过第一杯,开始单敬。 
  他先敬了徐正恩一杯。徐正恩眼看就要当厅长了,是仕途最旺,年纪最长的一个。 
  喝完之后,阮君烈又依次敬过。 
  按照级别高低、关系亲疏与年纪长幼,阮君烈仔细权衡,务必让他们每个人都舒服。 
  这件事情,从小父亲就教他,已经做过千百次,阮君烈应酬得很熟练。 
  在座的朋友饮下一巡酒,笑容都挂在脸上。 
  人到齐了,他们坐下来,叫店家上热菜。 
  阮君烈坐下后,发现在座军官有人带了女人,这倒也罢了,居然还有人带着男人。 
  黄克带个副官来赴宴。 
  这位副官也是他的换帖兄弟,有断袖之癖,爱玩戏子,搂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 
  阮君烈心中一阵厌烦。 
  玩戏子这种癖好,阮君烈见得不算少,从来没有大惊小怪过。但是今日,他突然觉得不太舒服,面上的笑容变淡一点。 
  大家隔一段时间没聚,见面之后,先热络一番。 
  酒酣耳热之际,军官们的注意力回到时局上。 
  他们谈起七十四师的被合围,师长张灵甫被共军打死的消息。 
  黄克慨叹道:“想不到!七十四师可是关内最精良的美式装备,战斗力很强啊。” 
  徐正恩吃一口菜,摇头,说:“本以为他稳住了,拖延几日,大部队就能和共匪决战,谁知道……唉!” 
  林斐笑道:“共匪很狡猾,就是抓住了这个空子。” 
  黄克反驳道:“那也要有空子可钻啊。他确实倒霉,守势不佳,但是敌匪出其不意,合围速度快,才是制胜的关键!” 
  听到这里,阮君烈有些不痛快。 
  阮君烈插嘴道:“本来是个好法子,积聚对方火力。谁料到孤军退守山地,物资匮乏,火炮的俯角优势不在,全受匪方的辖制。这种情况,如何取胜?拖了那么久,也不见援军的影子。哪里是被共匪打死,全是不团结的关系!” 
  黄克听了,也不否认。 
  黄克阐述一番,依然认为战术错误是失败的原因。 
  阮君烈不同意,坚持认为战术没错,错的是诸位将领各自为阵,白白贻误战机。 
  在座的只有他们两个领兵,其他人也不好打断。 
  辩论一番,谁也不能说服谁。 
  两个只好喝一杯,各自歇下。 
  
  阮君烈低着头,开始想自己的心思。 
  国民‘党内派系林立,各人都把自己的部队看得都很重。 
  七十四师本身是重装部队,谁都以为他们会赢,结果居然撑不住,众人大呼岂有此理。 
  别说想不到,就算知道了,各师团也不见得乐意去救他。 
  阮君烈暗自思量,倘若是他自己在侧,是否会星夜兼程,赶去救援?
  尽管他刚才慷慨陈词,猛烈抨击怯者裹足,任其牺牲,但是…… 
  阮君烈扪心自问:倘若救援与自己派系不同的部队,损兵折将,到底有没有意义?七十四师条件优越,尚且难以支撑,去了万一全军覆没,可怎么办?
  旁人很可能作壁上观,踩着自己的尸体,独占功劳,到底要不要救?
  阮君烈暗叹一口气。 
  想到这里,阮君烈忍不住想起叶鸿生。 
  不晓得换成叶鸿生,他会怎么做…… 
  阮君烈放下酒杯,遥想起来。 
  叶鸿生曾经救过他,当时,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军团里。 
  叶鸿生去救他,说是感念阮公的恩情。 
  阮君烈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说辞。 
  他父亲领过兵,笼络过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对他这么好。 
  叶鸿生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施恩的人,反而要做一个感恩的人,让他心里好受。 
  阮君烈心想,叶鸿生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救还是不救?
  阮君烈回忆过去,又想起叶鸿生做过的一件事。 
  抗战初期,叶鸿生被派到前线,去当副官。 
  敌机狂轰滥炸,炮火连天。 
  叶鸿生的上司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跑到指挥部一看,发现位置太靠前,惊慌失措,怕被日军炸死,竟至一个团的士兵于不顾,年轻的副官也丢下,跑到后勤区去了。 
  叶鸿生只好自己指挥。 
  上司怕他捅出漏子,叮嘱他一天只准发五十炮,弹药有限,不准发多了,务必顶半个月。 
  叶鸿生十分为难。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料。 
  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叶鸿生仍然没有撤退。 
  他写了一封绝笔信,投书给阮君烈。 
  叶鸿生在信中说:“敌军攻势持久,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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