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鸿生答道:“司令去悼念朋友,顺便听听南京的消息。”
叶鸿生把桌上的信函放到抽屉里,对孙仲良笑一下,说:“我看你这里杂乱,顺手分分类。”
孙仲良搓手道:“太麻烦你。让董参谋做就好。”
孙仲良将橱柜打开,捧出一坛珍藏的佳酿,热情地说:“你好久没过来!晚上我们一醉方休?”
叶鸿生点点头,拿起那封信,问他:“你这是私人信笺?”
孙仲良忙放下酒坛,腼腆地说:“啊!这个啊!我跟徐州的陆师长以前认识,说起来,我们还一起打过日本鬼子。当时我手头宽裕,借给他一千大洋,没想过要还。但是最近……”
孙仲良的脸上出现一个扭捏的表情,说:“最近我手头紧,老家的穷亲戚多,说是生计不好维持,我只好……”
叶鸿生哦了一声,露出理解的笑容,说:“没什么。人之常情。”
孙仲良松一口气,笑道:“叶参谋,我叫他们到会议室。兄弟们聚一聚?”
叶鸿生微笑道:“好。”
孙仲良自己不出门,在门口大声喊董参谋,叫他通知军官们去会议室。叶鸿生见董参谋跑过来,领命离开。
叶鸿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翻了一下文件,自言自语说:“我刚才过来,带了一份通知,好像落在董参谋那里……”
孙仲良忙说:“我去拿,拿了去会议室。”
孙仲良心急,转身离去。叶鸿生迅速关上门,将门锁上,打开抽屉,取出那封信。叶鸿生将信封撕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不认识这个人。
叶鸿生迅速撕开封口,将信纸掏出来,展开一看,顿时被内容震惊。
叶鸿生将信纸捉在手里,沉思片刻,动手烧毁了信笺。等他打开门,孙仲良已经消失在门外,不知去向。
董参谋跑过来,拉住叶鸿生,说:“叶参谋,快来!大家在等你们!”
叶鸿生说:“你们师长呢?”
董参谋说:“他不是和你在一起?”
叶鸿生若有所思地点头,说:“不开会了,我有急事。”
叶鸿生转身冲下楼,跑进马廊,问管马的士兵说:“你们师长来过?”
士兵指着大门,说:“他刚走,说去跑马。”
叶鸿生取下马鞭,牵出一匹马,跃上马背,猛抽了一鞭子。骏马嘶鸣一声,飓风般冲出大门。他一出门,就看到孙仲良骑了一匹黑马,正往山上逃亡。叶鸿生高喊一声,抖了一下缰绳,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孙仲良哪里敢停下,反而快马加鞭,往山林茂密处钻去。他跑上山路后,稍微松一口气,准备借助山林的遮蔽,想寻机会弃马,再找一艘小船离开此地。没料到叶鸿生上山后,御马急追,在山路上灵活地腾挪。孙仲良见识过阮君烈的骑术,飘逸得很,没想到叶鸿生的骑术更加好!
孙仲良不能想起阮君烈,想起来就发憷!
国共合作破裂后,中央军对赤色力量采取限制手段,在抗日战争中双方也未见得多亲密,国军有一系列严峻条款,禁止跨党现象出现。可是孙仲良在杂牌军,队伍里没那么多规矩,他与共军干部建立了友谊,出现了双重党员的身份。内战打响后,孙仲良叫苦不迭,常常处于摇摆状态,偶尔还会给共军的朋友写一封信。
孙仲良在心中嗟叹:本以为阮君烈不在,他才敢写一封信。不料藏来藏去,还是撞到叶鸿生手上!阮君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叶鸿生又是他的心腹,撞在他们手里一定会死!
孙仲良一不留神,马匹被树根绊住,嘶鸣着,将他掀下来。孙仲良落下马背,一咕噜爬起来,要往林子里投。叶鸿生已经驾着马,挡住去路。
孙仲良倒退两步,慌忙说:“宾卿!好兄弟!我没有反叛!我跟共军有些来往,但是未曾干对不起你们的事!”
叶鸿生未置一词,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叶鸿生按住手枪,质问他:“那你为何逃跑?”
孙仲良分辩不清楚,青着脸,呼哧呼哧地喘气。
叶鸿生向前走一步,伸出手。
孙仲良倒退一步,拿手护住头部,但是子弹没有打来。
叶鸿生伸出手,和颜悦色地说:“孙仲良同志,幸会。我是罗鼎文同志介绍入党的,你的联系人是谁?”
南京。
阮君烈参加了追悼会,抽空与同僚相聚。
昔日繁华的首都,许多富人已经南逃,军官们到一起就开始抱怨,士气不振。阮君烈走在街上,发现金圆券发行后,游资物价一如改币之前,民不聊生,卖儿鬻女的惨事出现在街头,触目一片凄惨。
追悼会上,黄克的遗体已被火化,徐正恩沦落在赤区,失踪多日,死不见尸。阮君烈见他们家属的悲泣,心里不免难过,想起自己的母亲朱氏。朱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在江南前线,在火炉子上。
阮君烈决定抽空看一下母亲。他离开南京,坐火车去金生家里,与哥哥和母亲度了几日。 国事艰难,忧伤排遣不掉,他又急急地回南京,见过参谋总长,坐飞机回彭乡。
飞机降落后,叶鸿生与孙仲良、警备师师长等人带着警卫连,等候在外面。
阮君烈走下来,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口气。
叶鸿生上前,替他拿行李。
在众人面前,阮君烈使手揽了一下叶鸿生的肩头,转身走到他们中间。
与南京的世界比,彭乡像个世外桃源。阮君烈感慨地想,但是不用多久,这里也会变成炼狱。
他们一行人拥簇着阮君烈,找到一艘大船,往镇上去。
路上,阮君烈问起来,军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各人分别汇报一番,轮到孙仲良时,他说:“前两天打雷,雷落在镇外,打在军营里。一不小心走水,烧掉一片屋子。”
军营里有一些电器,会引雷。
阮君烈吃了一惊,问:“有没有死人?”
孙仲良说:“没有。可惜救火不及,烧掉好些房子,还有老乡的房子……”
阮君烈不快地说:“你干嘛不叫上警备师一起救火?江里这么多水,手里这么多兵,还怕救不了火?你到底在干什么?”
孙仲良面色涨红,不敢辩解。
叶鸿生趋前一步,解释说:“长官,孙师长去考察固镇的,当时不在这里。”
固镇是附近的一个村镇,在彭乡不远处,在山外的另一边。倘若孙仲良屯兵山外,确实需要考察一下固镇的敌情与友军状况。
阮君烈冷哼一声,暂时放过孙仲良,扭头看着叶鸿生,说:“那你呢?你看到起火,为什么不组织救火?”
叶鸿生怔住,不敢与阮君烈对视,低头说:“我……我同孙师长一起去的。”
阮君烈的脸色登时变黑。
所有人都不敢讲话,沉默着。船靠岸后,一行人回到宅邸。
阮君烈回来,厨房已经备好宴席。
叶鸿生见阮君烈生气,不敢火上浇油,与他说话,准备自己把东西放好。孙仲良也不敢逗留,推说道:“长官,你旅途劳顿,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写检讨,明日来交。”
孙仲良说完,急忙退一步,想撤出宅邸。
阮君烈站在厅里,大声道:“干嘛等明天!”
阮君烈恶狠狠地望了孙仲良一眼,又看一眼叶鸿生,冷笑道:“我出去几天,队伍就乱成这样,火烧到屁股上都不晓得救!落雷落雷,落个雷你们都应付不好,共匪打来怎么办?你们都死了吗!”
阮君烈在桌子上猛拍一记,吼道:“现在就滚来检讨!”
桌子险些被震散,白瓷杯嗡嗡发抖,泼出一片茶水。
孙仲良汗如浆出,仓皇地扭头看叶鸿生。
叶鸿生的神色也变了,面色发白。
第 61 章
叶鸿生的神色也变了,面色发白。叶鸿生示意孙仲良上前,自己也趋前一步,等待阮君烈下文。
阮君烈拉开椅子,坐下来,冷眼望着孙仲良,说:“你说说,这种情况的失职该怎么办?”
孙仲良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拿袖子抹一下脸上的汗。
叶鸿生暗暗惊讶。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失职,在国军队伍里时常发生,阮君烈平时都不管,为何突然发难?看起来像是在为难孙仲良。
阮君烈冷着脸,把警备师师长叫出来,问他:“如果师长失职,造成严重损失,该怎么办?”
警备师师长猴精,发觉司令要整人,立刻回答:“降级使用!严重的可以革职。”
叶鸿生醒悟过来,阮君烈是在借机发作,想把孙仲良换下来。这段时间,孙仲良的表现不功不过,没有哪里不好,但是到快要交战的时刻,阮君烈想换一个自己的心腹去带兵。这次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机会。
阮君烈让警备师师长拿出军规宣读,自己逼视着孙仲良,目光如刀剑一般。孙仲良好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紧张地扯一下自己的领口。卫兵们将门户关上,守住大门。
孙仲良无法,低头认错,没话找话地骂自己。
叶鸿生听了一会,见阮君烈还不松口,开口道:“长官,落雷是天灾,不是人祸。孙师长就算失职,没有那么大的过错吧?”
见他插嘴说情,阮君烈冷笑道:“军营辎重都烧了,谁负责?让老天爷负责?”
叶鸿生回答道:“我负责。”
“你负责?”阮君烈心头火起,脸上笑容瞬间扭曲了。
叶鸿生顶着他的怒气,放缓声调,说:“是。长官不在,我是指挥官,烧毁了辎重,肯定是我的责任。再说,孙师长去固镇也是我批准,我还同他一起去了。”
阮君烈用一只手撑住额头,气得笑起来,质问道:“你怎么负责?”
叶鸿生垂首说:“凭长官发落。”
阮君烈扭过头,对警备师师长发火道:“军规怎么写的?”
警备师师长手忙脚乱,翻了一遍第十二集团军的军规,左找右找,总算找出一条,嗫嚅道:“应该……应该降级?”
阮君烈猛瞪警备师师长一眼,险些用带火的瞳仁吞掉他。
警备师师长吓得重新找一遍,结结巴巴地说:“打……打五十下军棍?”
阮君烈收起眼里的凶光,喝一口水。
国军有体罚的传统,但是警备师向来宽松,没有准备军棍。卫兵们前前后后地找,找出来扁担,马鞭,还有大门后粗重的木棍插销。他们把刑具全部抬出来,请阮君烈逐一过目。
叶鸿生走到天井,半跪下来,脱掉军服上衣,等待受刑。
两个卫兵捧着粗木棍,请阮君烈示下。阮君烈骂他们不长脑子。
又一个卫兵提着扁担,送到他眼前。阮君烈还是皱眉。
最后,一个卫兵挽了细马鞭,给他看。阮君烈才同意。
这么闹了一圈,卫兵们发现司令一点也不想打参谋长。参透了这层意思,卫兵们没有一个人肯执鞭用刑,全部推来推去,最后鞭子传到警备师师长手上。这位师长没法再推给旁人,只好自己拿起来,硬着头皮,去抽叶鸿生。
鞭子破空的声音响起来。
没抽两下,阮君烈就不舒服起来。
叶鸿生不听话,胆敢给孙仲良求情,阮君烈心里不爽快,但是叶鸿生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他自己都没有舍得打过几次。旁人拿鞭子抽叶鸿生,阮君烈怎么舒服得起来?
阮君烈压着眉头,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不痛快。
警备师师长拿鞭子打叶鸿生,叶鸿生还没怎样,他自个就先瑟瑟发抖。
警备师的卫兵们看他们师长被为难成那样,纷纷上去求情,念叨着求“长官从轻发落”。阮君烈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警备师师长才打了十几鞭子,赶快撂下马鞭。
叶鸿生穿上军服,重新站起来。
阮君烈一不做二不休,还是把孙仲良降职,只许他做一个名义上的副师长,将师长和参谋职位全部换掉,换成自己的心腹。有叶鸿生挡在里面,阮君烈没有把事情做绝,又对他好言好语一番,允诺来日他立功赎罪,依然给他高升。
传令兵去传令。
孙仲良度过一劫,心里七上八下地,领命离开。
他走了以后,警备师也散了,只留下驻守宅邸的卫兵们,打扫厅堂,准备摆饭。
乘着阮君烈用饭,叶鸿生去上药。
叶鸿生背上被鞭挞出数道鞭痕,红肿起来,没有流血,并不严重。他敷上伤药,去厨房吃了点剩饭,不知该不该去见阮君烈,独自在楼下坐着,想自己的心事。阮君烈用过饭,算了一下账,把自己新任命的师长叫来,嘱咐一番。
忙完之后,阮君烈闲下来,叫人喊叶鸿生上楼。
叶鸿生上楼,走到门口,看阮君烈闲靠在桌边,手里拿着短剑把玩。
叶鸿生试探地叫一声。
阮君烈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