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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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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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露出冷淡的表情,泼冷水道:“没有太平洋战场的胜利,哪有这么快?这一仗打得惨烈,何止丧师百万,连国父寝陵之地都被糟蹋……” 
  其余人听了,纷纷露出悻悻之色,不吭声。 
  李太太忙圆场道:“如今日本人投降,正是要好好庆祝,实现孙先生的三民主义。” 
  她挥动玉手,说:“再来一瓶香槟!” 
  佣人捧着一瓶冰镇的酒,来给他们一一斟上。 
  阮君烈拿着玻璃杯子,让佣人给自己倒满,啜了几口。 
  军官们重新攀谈起来,讨论新一轮的政府任职。 
  话不投机,阮君烈不想坏他们的兴致,便站起来,说:“我走走。” 
  他闪过屏风,往客厅另一侧走去。 
  
  李公馆的厅特别大,到处挤满客人,一面通向花园。 
  阮君烈在客人中逡巡,看到了几位银行家,穿着西服,在议论经济货币政策。旁边站着他们的经理,正用殷勤的态度拍马屁。 
  一大批年轻军官,每人抱着一个女伴,坐在八仙桌边,饮酒作乐。 
  报馆的文人、学界的时髦人物,也各占位置,正在各自的小范围里演讲。 
  阮君烈喝一口酒,目光在他们中间跳动,忽然发现一个眼熟的背影。这个人穿着一身浅色军礼服,肩膀宽宽的,领上有金花,腰间扎着皮带,身姿挺拔。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眼中满满的笑意,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阮君烈心中一阵激动,忙拨开人群,说:“让我过一下。” 
  阮君烈走到那人身后,在他背上拍一下,唤道:“宾卿!” 
  听见他的招呼,此人惊诧地回头:“子然?” 
  阮君烈,字子然,1945年抗战胜利,官拜中将,升为第十二集团军司令。 
  阮君烈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肩膀,亲热道:“宾卿,你调回总参,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鸿生,字宾卿,1945年抗战胜利,官至上校,在参谋总部任职。 
  叶鸿生面朝阮君烈,并腿立正,利落地行一个军礼,问候道:“阮司令,恭喜你!我前两天才到总参谋部。” 
  被他恭维,阮君烈笑得咧开嘴,上去攀住他的肩膀,说:“你过来,我们喝两杯。” 
  叶鸿生与身边的人告辞。 
  阮君烈看了一眼,发现和他交谈的人是罗鼎文。一个带着眼镜的文化人,是报馆的笔杆子。 
  阮君烈笑着,问身边的军官:“你要弃武从文了?” 
  叶鸿生笑道:“怎么会。” 
  
  他们两个朝花园走去,走到台阶下面,交谈起来。 
  先是说了时局,两人感慨一番。 
  叶鸿生说:“长官,倘若你父亲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中原战场上,阮君烈的父亲已经牺牲。 
  阮君烈端着酒杯,欢喜之色褪去,露出凝重的表情:“是啊,他会很高兴。” 
  叶鸿生用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一下他的杯子。 
  阮君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阮君烈问叶鸿生:“你家里人呢?你妹妹怎么样?” 
  叶鸿生说:“沦陷的时候,她得病死了。” 
  阮君烈又问:“你外甥呢?” 
  叶鸿生摇头,说:“没了。” 
  阮君烈沉默下来。 
  叶鸿生依然笑着,笑容有些悲戚,开解道:“没什么。牺牲那么多兄弟,可我们还活着,看到了胜利。” 
  阮君烈随着他的目光,看着花园,栏杆边栽着一排松柏。 
  两个人不由自主想起很多。 
  叶鸿生将酒水洒向泥土,告慰英灵,喃喃道:“兄弟们,我们胜利了。” 
  阮君烈从旁边找到一壶酒,重新斟满酒杯,和他一样,祭祀一番。 
  叶鸿生振奋精神,笑道:“和平就要到来。学校今年都多招了些学生。” 
  阮君烈也重新笑起来,说:“是啊。日本鬼子滚蛋了。这几日,街上全是爆竹屑,都变成红色的。” 
  叶鸿生说:“长官,听说你重新修了阮公的陵墓?” 
  阮君烈说:“对,我重新修葺了一下,下次你也去看看他。” 
  叶鸿生点头答应。 
  阮君烈说:“他看见你会高兴的。我父亲以前就说过,你一定会有出息,他还把玉逍遥送给了你。对了,你现在还骑马吗?” 
  玉逍遥是一匹骏马,长一身青色的好皮毛。 
  叶鸿生笑道:“它的后腿受伤了。我把它放在乡下的宅子,差人照顾。” 
  他们两人叙了一回旧,厅里已经热闹起来。 
  阮君烈回眸一看,原来李太太爱票戏,今天请来几个角,准备唱几个段子助兴。 
  叶鸿生说:“长官,我们进去吧。” 
  
  叶鸿生做个手势,请他入厅。 
  阮君烈捉住他的手臂,两人并肩进去,找一处宽椅。 
  叶鸿生请阮君烈坐下,然后侧坐下来,陪着他。 
  李太太请来的戏班子捧着铙钹琴弦,三三分开,坐在场边。红角坐在一旁,等待开场。 
  阮君烈靠在椅子上,说:“不知道今天唱什么。” 
  叶鸿生说:“唱的是潭派《定军山》。” 
  阮君烈看他:“你还会票戏?” 
  叶鸿生摇头:“我不懂,但是以前在家拉过琴,懂一点音律。跟罗先生认识后,他劝我发展一下爱好。” 
  罗鼎文好像是个票友,阮君烈向前望一眼,看到他正坐在前面,兴致很好。 
  阮君烈说:“你和这帮文人还蛮投缘。” 
  叶鸿生含笑说:“蔡元培先生不是提倡审美教育,说这和智力教育,体力教育一样重要吗?我也身先士卒,表率一下。” 
  阮君烈提起兴致,随即命令道:“那你去拉一个给我听听。我还不知道你会这个。” 
  叶鸿生吃一惊,苦笑起来:“子然……” 
  阮君烈板起脸,催促道:“快去!上战场都没事,上台有什么好扭捏的。” 
  叶鸿生立起来,带刺的马靴啪得响了一声:“遵命!长官!” 
  叶鸿生接受任务,朝台上走去。 
  他说服一番,不知用了什么歪理恐吓,终于让人把胡琴给他。 
  叶鸿生从琴师手里取过乐器,坐下,抬头对阮君烈一笑,做好准备。 
  阮君烈腮边带笑,充满兴味地看着他。 
  叶鸿生身材欣长,非常适合穿军服,浑身透着英武之气。他的眉眼长得却很秀气,微微笑着的时候,流露出一种温柔之意。 
  顶上的灯照下来,戏服五彩斑斓,铜锣金光闪烁。
                      
  




第 3 章

  顶上的灯照下来,戏服五彩斑斓,铜锣金光闪烁。
  西皮流水板响起。
  角儿抖擞精神,智取定军山。
  一众客人兴致高昂,不时叫好。
  李太太过来,做到阮君烈身边。
  佣人将果盘摆到他们跟前的小几上。
  李太太捏了枚杏仁脯,送到嘴边咬一口,笑问:“阮司令,叶参谋是你的老部下?”
  阮君烈说:“怎么会,他比我参军早。我还要叫他一声叶兄呢。”
  “哦?难不成……你是他的旧部?”
  李太太说着,便咯咯笑起来。
  阮君烈白她一眼,纠正道:“他是我父亲的部下。”
  阮君烈从果盘里拿一小块蝴蝶酥,扔进嘴里。
  李太太把手一拍:“难怪你和他这么熟稔,像带着亲一样。”
  阮君烈说:“我们一早就认识,还是我父亲带他来家的。”
  李太太恭维道:“怪道我说叶参谋一表人材,原来是阮公调教出来的好苗子。”
  阮君烈对她昂然一笑,面上透着骄傲。
  李太太心念一转,凑过去,耳语道:“叶参谋好像还没成亲吧?”
  阮君烈叹一声:“别提了。”
  李太太正要做媒,见此情状,好奇道:“怎么?”
  阮君烈把身子侧过去,与她交谈起来。
  早在几年前,叶鸿生当时的仕途平顺,升得挺快。
  阮君烈见他父母双亡,家中无人,在军队里也没什么依靠,便自作主张,想替他张罗一下婚事。阮君烈挑选一个自认为很适合叶鸿生的闺秀,出身名门。
  他请人上门说和,没想到,被对方拒绝。
  叶鸿生出身低微,军衔也不高,人家没有看上。
  阮君烈大为光火,发作道:“我没有见过比他更体面的军官了,也不知唐小姐想要什么样的人。”
  反倒是叶鸿生来开解他,安慰一顿。
  阮君烈问他:“你怎么不生气?你不想成亲吗?”
  叶鸿生温和地笑,说:“抗战尚未结束,我无以为家。”
  阮君烈佩服得不行,从此不再提这件事。
  今天,李太太又有做媒的心思,倒是很让阮君烈开心。
  阮君烈放下酒杯,便开出条件:“家世不要紧,清白就好,一定要是顶好的女孩子,知书达理,要长得要好看,受过教育,不是庸脂俗粉。”
  李太太一阵止不住的笑,末了,才说:“赵小姐好不好?最小的那个,叫芝嘉。她长得美,爱慕者可多呢。”
  阮君烈不屑一顾:“她不成,太妖娆。”
  李太太唏嘘一声:“赵家生意摊子是不行了,还是有点钱。芝嘉小姐在英国留洋,吃过洋墨水,是个新派的好女子。看她父母的意思,必须嫁一个军政界的才俊。”
  李太太话锋一转:“叶参谋还没升到少将吧?”
  阮君烈不耐烦,摆手道:“她不好,宾卿要娶一个清纯的美人才行。她这种旧思想配不上宾卿。”
  李太太嚯了一声,用玉手指着他,不平道:“阮司令你自个儿倚红偎翠,却不许人家娶一门好亲,非要从中作梗。我做不成媒,干脆把你的姨太太给他好了。”
  李太太本想调侃一下,没想到阮君烈爽快应道:“可以啊。”
  阮君烈认真地说:“含香是个美人,性格也贞烈,就是俗艳了点。如果他喜欢,我可以送给他,不过他恐怕不喜欢舞女。”
  李太太大吃一惊:“你可真薄幸。含香为了你,开罪了雷委员。”
  阮君烈满不在乎,辩说:“我不是在保护她吗?衣食住行,我哪里亏待过她。但是宾卿像我的兄弟一样。兄弟之情天高海阔,岂是一个女人能比的。”
  李太太频频摇头,讪笑道:“可别让你那些红颜知己听见。”
  阮君烈听了,冷淡地撇下嘴角:“我一贯这么说,没什么当不得人面的。”
  他们两人正说着,戏已经唱完一段。
  满堂喝彩。
  
  角儿下场休息,又换了一个坤伶,上去唱一段曲。
  叶鸿生将胡琴交还回去。
  他走下场,回到观众席。
  阮君烈拍拍旁边的位子。
  叶鸿生在他旁边坐下,依然是侧坐,没有把身子都坐上去。
  阮君烈与他说笑一番,告诉他李太太的美意。
  叶鸿生退让道:“不用了,长官。”
  阮君烈笑道:“知道你不喜欢,我已经替你拒绝了。”
  这时候,宴席已经摆开。
  李太太招呼大家上桌,吃菜。
  叶鸿生与阮君烈一起入席,坐在将官们的桌子上。
  坐下之后,军官互相敬酒,开始高谈阔论。
  阮君烈又与其他人争执起来,其中一个军长守过南京,被他奚落一顿,窘得脸庞紫涨起来。
  旁人忙劝解他们。
  阮君烈今天心情好,不买账。
  这位军长比他低一级,不幸在他麾下,一句不能顶,被压得抬不起头。
  众人都觉得吃不消,只有叶鸿生坐在阮君烈下手,好像感觉不到他的锋芒,噙着笑容,一直仰视着他,把冰雪当春风。
  李太太掐叶鸿生一把,不许他置身事外。
  叶鸿生回过神来,在阮君烈的杯子里倒上酒,自己站起来,说:“我敬你,长官。”
  阮君烈爽快地喝了一杯,把嘴闭上。
  叶鸿生又去敬其他人,挨个恭维过去。
  气氛缓和下来。
  旁侧桌上的军人们饮过一巡,纷纷跑过来,敬他们的长官。
  阮君烈被敬的次数很多。 
  叶鸿生替他挡下两杯,尚感觉两腮发热,说:“长官,慢点喝。先吃些菜吧。”
  众人都怪他扫兴。
  阮君烈摆了一下手,酒像水一样喝了下去。
  他酒量很好,酒过三巡,仍很清醒,只是两颧微微泛红。
  另一位军长却醉了,开始慷慨激昂地演说。
  阮君烈坐在旁边,听他说了一会胡话,便过去扶住他,对叶鸿生说:“去叫车。”
  李太太也过来搀扶。
  阮君烈说:“不用了,我送他回去。然后我也要走。”
  李太太挽留道:“还早呢。”
  阮君烈拒绝道:“我明天还要开会,改日再来。”
  阮君烈扶着这位同僚,往门口走。
  李太太差人送他们。
  走到门口,叶鸿生已经将他们的车夫找到。
  叶鸿生先是帮他,将人塞进车里,然后挥手,让阮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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