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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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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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料。 
  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叶鸿生仍然没有撤退。 
  他写了一封绝笔信,投书给阮君烈。 
  叶鸿生在信中说:“敌军攻势持久,前途难卜。若阵地尚存,我当生还,若阵地失守,我也就战死疆场,再无见面之期。子然,来日抗战胜利,你已成名将,乘船过江之时,看见两岸起伏的松涛,便是我来见你……” 
  阮君烈接到信,既惊讶又悲痛。 
  阮君烈认为上司如此不堪,叶鸿生的牺牲太不值得。 
  除信之外,叶鸿生还送了他一样礼物,作为纪念。 
  叶鸿生的部队与空军协同作战,打下几架日军飞机。 
  叶鸿生用飞机的残骸做了一条马鞭,送给阮君烈。 
  他在信中写道:“子然,我没有什么留给你。这件东西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助你在未来的战役中尽显英雄气概!” 
  阮君烈感动得无以言表。 
  那条马鞭他爱不释手,一直随身携带,直到在战场中损坏。 
  当时,他以为叶鸿生要死了,心中难过得很。 
  没想到,叶鸿生不仅没有战死,还把上司等回去了。 
  叶鸿生也给上司写了一封绝笔信。 这位长官接到信,深感羞愧,重新回到部队,呆在最靠后的地方。 
  他们顶住一个月的炮火,胜利完成任务。 
  上面下来嘉奖,没有落到叶鸿生头上。 
  这种结局,叶鸿生居然也接受了。 
  当时,阮君烈心中只觉得窝火,为他不值。 
  
  后来,在叶鸿生救援他的那一次,他才发现叶鸿生在军中的威望有多么高。 
  那时节,撤兵的命令下来,兵败如山倒。 
  日军在后面追打他们。 
  阮君烈命令自己的部下断后抵挡。 
  士兵死也不肯上炮台,说:“军长你不如打死我!” 
  炮台烫得要命,准头也不好。 
  一地都是血。 
  士兵们累了,失去战意。 
  阮君烈不能违逆军心,逼着士兵送死,只好带他们努力逃命。 
  当叶鸿生赶到时,发现据点被占,流弹不断飞来。 
  叶鸿生下令去抢炮台,士兵马上就去了。 
  阮君烈的心受到剧烈震撼。 
  大家是同袍战友,都对敌军充满仇恨,但是这种明显的牺牲精神,十分罕见。 
  “不成功便成仁”口号是这样喊的,但是人非圣贤,都是爹生娘养的,还是惜命。 
  阮君烈见过不少英勇的战士,但是很少有如此整齐划一的队伍。 
  叶鸿生带的兵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寒门子弟,看起来素质高不到哪里,但是特别英勇,身上好像焕发出一种光芒,像青霜一样熠熠生辉。 
  交火之前,叶鸿生帮阮君烈牵马,让他的部队走过木桥。 
  按照常理,出兵援救另一支队伍的人马,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居然还让他们先走?自己打?
  士兵不哗变都没道理。 
  但是叶鸿生的队伍很安分。 
  叶鸿生跳下马,亲自挽住缰绳,带阮君烈过桥。 
  士兵们两边分开,对着阮君烈和他的部队敬礼。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的敬意。 
  阮君烈明白,这些注目礼不是给他的,是给他们的长官——叶鸿生的。 
  叶鸿生敬重他,他就被士兵一并敬重了。 
  原来在国军里面,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人欣赏叶鸿生。只不过他们不是军官总长,是普通的士兵。 
  叶鸿生在士兵中人望很高,受到成千上万人的崇拜。 
  这些崇拜他的士兵,在最危险的时刻,跟着他们的长官来打一场注定失败的仗,给别人垫后。 
  叶鸿生把阮君烈送走,就在原地迎击日军。 
  八千个士兵化为劫灰,没有一个临阵脱逃。 
  阮君烈现在想起来,随便想一想,仍会生出一种由衷的敬意。 
  阮君烈一直珍藏着叶鸿生写给他的信。 
  叶鸿生的信并不多,每一封都很珍贵。阮君烈把它们全部好好保存着。 
  阮君烈心想,如果是叶鸿生,他一定会去救援的。他从来不会那么狭隘,只想着自己,打着小算盘。他一定会成功。 
  成功后,就算得不到好处,叶鸿生也不会生气,做出骂人的丑态。 
  阮君烈想到这里,叹息一声,喝了一口酒。 
  
  旁边人跟他说话。 
  阮君烈有些烦躁,生出一些不耐烦。 
  想到叶鸿生之后,身边的人就变得不讨人喜欢。 
  阮君烈收回思绪,与他们饮酒。 
  众人吃饱喝足,决定玩麻将,继续联络感情。 
  小二来收拾一番,提他们换了一张方桌子,又泡上好茶,准备了瓜子果脯。 
  阮君烈不爱麻将,坐在旁边休息。 
  黄克带来的副官顶了他的位子,上去摸牌。 
  副官带来的男人歪在他旁边,亲亲热热地端茶给他喝。 
  两人调笑几句,一阵腻歪。 
  阮君烈看得皱起眉头,扭过脸。 
  
  阮君烈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继续回忆叶鸿生。 
  叶鸿生穿着军服的样子特别妥帖。 
  他爱干净,衣服浆洗得勤快,浑身上下都是清清爽爽的。 
  叶鸿生不大爱与人争长短,又温和又懂得坚持。 
  他骑马的姿态那么矫健,没有哪一匹马能不听他的话。 
  他下马后,随便站在哪里,看起来仍然站姿挺拔,风度凛然,好像有一种欺霜傲雪之姿…… 
  阮君烈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生气。 
  叶鸿生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阮君烈不相信。 
  阮君烈回头看看桌边那一对,心想:喜欢男人的都是这种污烂不堪的人。叶鸿生怎么会是这样?
  阮君烈一叠声的骂自己:这不可能,肯定是假的! 
  但是阮君烈没法忘记他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幕是无法用兄弟情义来解释的。 
  阮君烈越解释不了,心里越不高兴,恨不得自己从没有看见过。 
  这种怪癖不可能出现在叶鸿生身上。 
  阮君烈重新拿起酒壶,倒酒,猛喝几杯,浇灭心中块垒。 
  
  众人玩着,说着,很快到晚上了。 
  他们算了算手中的筹码,赢家准备请吃夜宵。 
  带着戏子的副官也赢了,正搂着相好亲热。 
  阮君烈心情低落,有点醉了,看不过去,忍不住开腔道:“男人有什么好?不恶心吗?” 
  这位副司令哈哈一笑,戏谑道:“各有各的妙处,人生得意须尽欢。长官,你试试就知道了。” 
  阮君烈冷笑一声,不快地站起来。 
  周围的人急忙拉住他。 
  “醉了醉了,喝多了。”徐正恩拉住阮君烈,叫人拿毛巾来。 
  见玩笑开大了,这位副司令带着醉意,开脱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想要男人就男人,想要女人就女人。有什么好拘泥的?” 
  黄克见阮君烈生气,急忙正色,打趣副官道:“你这是久居鲍肆,不闻其臭。” 
  这位副司令嗤之以鼻,回击道:“你家小娘皮的逼不臭?有芝兰的香气?” 
  此话粗俗,却挺有道理。 
  众人楞了一下,不知如何表态。 
  不知谁说一句:“好口才!” 
  众人全部大笑起来,掩饰过去。 
  阮君烈皱起眉头,爬起来漱漱口,到阳台上去吹风。 
  
  他走到外面,打开窗户,让风把身上乌七八糟的气息吹走。 
  站了一会,他觉得舒服一点。 
  阮君烈举目四望,看到河岸边栽着一排松树,正迎风摆动,姿态夭矫。 
  他的思绪不由随之摆动,想起了叶鸿生的信。 
  叶鸿生用梦呓般的口吻,对他诉说道:“我要化成松柏……”
  晚风习习,月牙初绽。 
  阮君烈站在银辉下,陷入迷思。 
  一阵风吹来,他好像闻到松针的清芬。
                      
  




第 14 章

  第十二集团军司令部。 
  众人发现,最近阮司令和参谋长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 
  往日里,叶鸿生最受司令宠爱,没人能比。 
  阮君烈时刻都要见到叶鸿生。 
  叶鸿生消失一下,阮君烈会在司令部转一圈,逢人就问:“参谋长去哪里了?” 
  阮君烈遇到麻烦事,交给叶鸿生办。 
  遇到好差事,阮君烈火速交给叶鸿生办,好让他受到嘉奖。 
  叶鸿生是一个实干派,军官们都承认。 
  不过,他也不算样样都好吧?败军之绩也有过。 
  叶鸿生人品虽好,战功并不算特别突出,有几个师长就比他强。 
  司令本人战功赫赫,获过青天白日勋章,不晓得为什么,就是一味地表扬他,娇宠得不像样。 
  军官们早就心中不平,如今的变化也算是顺应民意。只是这种变化未免奇怪,叫人摸不到头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叶鸿生忽然不肯走进司令办公室,好像那里有一条警戒线。 
  阮君烈一个人看文牒,看到棘手的,便对人说:“交给参谋长。” 
  旁人把文件交给叶鸿生。 
  叶鸿生办好,也不直接上报,又交出去,说:“请转呈司令。” 
  旁人只好再送给阮君烈。 
  他们两人的办公室紧挨着,中间距离不到一米,非要隔空喊话,好像少一个人传话,死活就办不成事了。 
  有时候,叶鸿生处理军务,不晓得妥当不妥当,还没签字,也叫人“转呈”司令,让阮君烈过目。 
  阮君烈拿到手里,不知道是谁办的,觉得不合心意,训起人来。 
  中间人十分委屈,正要辩解,叶鸿生已经走到门口。 
  叶鸿生对司令说一句:“是我办的。” 
  阮君烈登时收声,停止训人。 
  阮君烈一言不发,沉默着,拔出钢笔,签字同意。 
  叶鸿生微微躬一下‘身,拿起文件就走了。 
  叶鸿生不跟司令讲话,也不解释,一副傲骨嶙峋的架势,司令也不生气。 
  不管他给阮君烈什么,阮君烈都签字同意,从来不问为什么!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更奇的是,开会的时候,阮君烈与叶鸿生的座位很近,两个人却不互相看。 
  阮君烈目光平视,绝不左顾右盼。 
  叶鸿生看着手里的文件,喝茶水。 
  一件提议,众人议论完,阮君烈觉得很好,大大表扬一番,认为可以执行。 
  叶鸿生旁听一阵,放下茶杯,说:“不成。” 
  叶鸿生扭过头,看着阮君烈。 
  阮君烈稍微与他目光交汇一下,态度立刻低了八度,沉默下来。 
  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阮君烈说:“再研究一下。” 
  有没有搞错?再研究一下?
  阮君烈性情大变,简直不像是司令了。叶鸿生才是司令。 
  大家看不明白,觉得这个变化藏着古怪。 
  大家私下讲,是不是司令有什么把柄被叶参谋捉到了?两人反目,又不能闹翻,导致这样一种欲罢不能的状态。 
  
  这些闲话传到叶鸿生耳朵里,叶鸿生只能苦笑。 
  阮君烈左右为难,舍不得他。 
  这让叶鸿生又惊又喜,但是阮君烈的反应明显是在躲避,不愿与他接触。 
  阮君烈想避嫌,不要他亲近,偏偏又要顺着他,不忍心恩断义绝。 
  叶鸿生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常常被弄得心浮气躁。 
  叶鸿生的妄念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他本来想好瞒一辈子。 
  阮君烈不喜欢,他就不说。一辈子做朋友。 
  眼下纸包不住火,秘密被撞破了。 
  叶鸿生心中的妄念跑出笼子,烧得更旺。 
  阮君烈发现屋子失火了,按照他的脾气,烧就烧掉,没什么值钱的。但是这一次,阮君烈心软起来,舍不得一砖一瓦的旧情,怕被一起烧掉。 
  叶鸿生想对两人的关系实施人道毁灭。 
  阮君烈不同意,觉得太不人道了。 
  叶鸿生简直不懂该怎么办。 
  
  阮君烈不与叶鸿生说话,不能容忍他触碰自己,最好连眼神都不要碰,不准越雷池一步。 
  但是阮君烈又要对他好,安抚他,要他好好呆着。 
  叶鸿生想冷淡一点,破天荒,开始反对阮君烈。 
  阮君烈也不生气。 
  阮君烈微微蹙起眉头,好像有点疑惑,有些不快,还带着一点忍耐,这些情绪非常轻微,几乎一下就不见了,消失在他的脸上。 
  随后,他就毅然决然地点头,决心容忍。 
  每当阮君烈露出这种表情,叶鸿生的心都会漏掉一拍,接着又狂跳不止,滋生出很多很多不该的念头。叶鸿生原本就舍不得离开,管不住自己,用情太深。 
  叶鸿生胸中爱火更炽,心思纷乱,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塞到阮君烈手里,让他摔在地上,好好踩碎了才好。 
  怕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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