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演习,红蓝对战,储北和叶莲的任务是手动定位爆破,叶莲执行定位,储北掩护。
虽然导弹可以靠自动定位,但是爆破精确目标的时候还是手动操作更为精确,对战场形势也有着更加严苛的要求。储北看着面前只到自己肩膀高度的小鬼,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啊哈?”两个大字,这样高标准的手动定位爆破任务交给这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小鬼,上级真的没有搞错吗?
叶莲走过来,扬起下巴看着储北,说:“前辈。”
储北茫然点点头,接着下一句话让他气绝:“前辈,到时候请不要成为队伍的累赘。”
……与其说不要成为队伍的累赘还不如直接说不要成为我的累赘吧?这孩子谁家教出来的怎么说话呢啊?这小个头这小身板他到底懂不懂尊敬前辈啊?……不,关键不是这个!我绝对不会变成累赘的吧!不管看上去再怎么废柴,好歹我也是个累计五次一等功三次特等功的战斗英雄吧喂!有可能成为累赘的绝对会是你吧小鬼!……
疯狂吐槽的储北少校和面沉如水的叶莲上尉一起踏上了未知的征途。他们在预计被敌方占领的无人区埋伏了一天,在丛林坏境中潜行了一天,在敌人的地下堡垒之上趴了一天,第四天战争爆发了。轰轰乱响的坦克和承载着烈度炸药的军车在周围驶来驶去,一队敌军发现了他们,储北扛着枪三百六十度扫射,叶莲坐在一地仪器的中间,用二百秒时间手动引导完毕,猛地抽出枪跳起来,和储北两人背抵着背绝地冲杀。
储北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个小鬼有他拽的资本。除了长得漂亮在军校会引发女学生的尖叫之外,除了年纪轻轻就扛着一杠三星以及他兜里装着的牛逼学历之外,他还是个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到最后一刻的家伙。
储北带过很多后辈。那些年轻人有着过硬的学历和优异的军校成绩,甚至有的也曾经杀过人。那些后辈把储北恭恭敬敬奉若神明,却忘记了在枪弹横飞的战场上,和储北交付性命、并肩战斗。
那些在和平后方培养出来的军校精英,就像没有开刃的刀子一样,缺少在战场上砍杀的锋芒。
只有叶莲,这个拽得让人恨不得想抽、三鞭子憋不出一个字、动不动就用眼角看人的臭屁孩子,才懂得如何运用手里的最后一枚子弹在战场上生存下去。
战争爆发伊始,敌军地下堡垒被导弹炸毁,爆破小组两名成员遭到大股敌袭,弹尽粮绝。储北中校惨烈阵亡,同行叶莲上尉被生擒。
生擒敌方爆破手似乎是潜在的惯例,作为具高精尖知识的技术型战士,生擒并降服是敌方的惯用手法。
叶莲毕竟第一次上战场,被人狠狠反拧手臂按倒的时候他显而易见的有点迷惑不解,转头问储北:“为什么他们不像直接崩了你一样喂我一颗枪子儿?”
储北懒洋洋的从地上坐起来,因为空心弹打碎了防护服,他现在全身冒烟,活像一支大型的烟火棒。仿真战场上中弹身亡的人都这样,冒烟就表示他们“已经死了”。
储北点起一支烟,享受的抽了一口,说:“因为你是技术型的,生擒你的话对敌人大有帮助啊。”
几个敌方士兵七手八脚的按倒叶莲,敌方小队长掀开防化面罩,踢了踢储北说:“哥们儿,别抽了,你已经死了!”
“让我抽完这一根……靠,老子三天没抽烟了。”
“怪不得热敏感器找不到你们。指挥还跟我们开玩笑说找你最容易了,因为你肯定忍不住抽烟,香烟一点,热敏感器立刻起反应,飞机轰不死你丫的。”
储北哈哈一笑:“顾全大局,顾全大局。”
这边他们正寒暄着,突然那边响起一阵惊呼,紧接着就只听白烟冒出刺啦一声,叶莲靠在一堵废墟上,全身冒烟,宣告阵亡。
小队长大声喝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死了?”
“靠!”敌军突击手站起身来,不轻不重的踢了叶莲一脚,“这小鬼趁我们不注意,自尽了!”
小队长头疼了:“师部还等着要他呢,你们看管战俘的时候能不能专心一点啊?”
“我们怎么知道啊头儿,这小子动作太轻了……”
“回去怎么说啊到底?师部那帮人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的,就说是击毙了吧!……”
储北屁股挪了挪位置,蹭到叶莲身边去,偏过头问他:“喂!”
“……”
“你自尽干什么?有可能你会被当做交换战俘,搞得好的话还能参加下半段作战的,干嘛好好的自尽?”
储北原本打算如果叶莲敢对他说什么宁死不屈之类的话,他就给这小子狠狠的一巴掌,然后用吼的告诉他就算是在战场上也不能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胜利或失败都只是一时的,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改变无数种可能。
他以为叶莲是一时热血或干脆愣头青,很多被军校洗脑了的年轻人都这样,以为宁死不屈就是英雄,一到绝境就立刻喂自己枪子儿,那动作比敌人还快。以为牺牲就一定是壮烈的,以为死人就一定是英雄,这种傻逼思想毁了不止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光储北见过的就有不少。
“……”叶莲沉默了一会儿,说:“前辈,你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储北切的一声,用力踢了他一脚。
叶莲闪躲一下,坐得远了点,然后才慢吞吞的说:“我不想让自己的价值被敌军利用。被生擒不要紧,但是被利用就违反了军人的忠诚。”
“……忠诚?”
“在战场上我只把自己当做国家的机器,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做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每个人有不同的对国家效忠的方式,这是我的。”
储北嘴角抽搐了一下,想拿出前辈的架势一巴掌呼过去,又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当时显然是不完全同意叶莲这种思维的,但是在很久以后,他又经常想起叶莲当初的话。
叶莲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没有个人休闲放松的时候,他的生活简单纯粹,只作为战士而活着,只为了效忠国家而活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储北看过他的房间,虽然身为上尉他的军队宿舍是单人套房,但是除了必要家具和电器之外,可以称得上是干干净净一清二白,连专业书之外的杂志都找不到。
很多年以后储北再一次想起那天战场的废墟上,叶莲说自己是国家机器时的表情。那个时候叶莲已经叛国了,双手沾满同伴的鲜血,千里孤骑远走他乡。储北觉得非常荒唐,这个国家谁都有可能背叛,唯独叶莲不会。他怎么可能?那个坐在夕阳下硝烟中的少年,那个和自己背抵着背战斗的同伴,除了忠诚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用什么叛国?凭什么叛国?
他决定把叶莲抓回来问个为什么,哪怕得不到答案也好,哪怕会失败也好,这声为什么如果不问,他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那一年他担任了追捕小队的队长,夜以继日的分析叶莲可能存在的地点,全球范围内进行搜捕,随时随地出现在叶莲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他坚持了很多年,队员负伤了,离开了,牺牲了,转业了,只有他自始至终的在那里,虽然是个追捕者,却始终都仿佛是一个守望的姿态。
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已经忘记当年发誓要抓捕叶莲的动机。他只记得自己要做这件事,他只记得自己要坚守这个目标,哪怕世界毁灭人类灭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必须要记得去做这件事。
……至于把叶莲抓回来以后到底要干什么,其实他早就已经淡忘在时光的流逝里了。
野心
储北站在别墅大厅里,抬起头,感叹:“原来如此。”
二楼楼梯上,一个穿着上将军服、两鬓斑白的男人冷冷俯视着他:“是不是感到很惊讶,储北中校?”
上将挥了挥手,二楼环状的楼梯上哗啦啦出现一圈狙击手,个个都真枪实弹的把枪口对准了他。
储北叹了口气:“……不惊讶,真的。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敢这么快动手罢了。就算我死在这里,联合国特殊部队拥有的特权比你们常规部队要大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何况你还会因为我的死而受到传讯和调查。”
上将冷笑:“我以为你会比较惊讶我为什么会选择和救世军联手。”
“……这个倒是不奇怪,”储北说,“西蒙尼想从撒巴斯丁手里夺回救世军的控制权,你想从我手里夺回在联合国的席位和权力,你们真是天生一对,不联手都可惜了。”
上将哈哈大笑,那声音及其的冷,其中的没齿之恨聋子都听得出来。
“储北中校,这么多年来你借口要追捕叛国犯叶莲,一直拒绝联合国委任给你的少将军衔,甚至连相应的待遇都一并放弃。世人都以为你是个无心权力的军事家,连联合国那帮成了精的老狐狸都以为你是他们的忠犬,只求奉献不求回报,对你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和依赖!”
上将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扶手上,语调一转:“——演戏演到你这个份上,也真算是人才了!”
储北心平气和的反问:“我那里演戏了?”
他的声音太无辜,表情太冷静,如果不听他声音的话,大概会以为他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之类不咸不淡的话题。
上将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冷笑着摇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伪装。储北中校,你知道只要你‘坚拒’一次少将军衔,联合国就会相应给你多一点的权力做补偿,你也知道只要越表现得对忠心不二,那帮老狐狸就会越信任你越纵容你。人人都说你带领着特殊部队一心为了世界和平而战,他们怎么就没看到,每打一次仗你的个人权力就会膨胀一次,这么多年下来你的特权和地位甚至已经威胁到了联合国委员会正常的权利制衡!”
他猛地抬手直直指向储北:“——你越是按兵不动就越可怕,你进入联合国才短短几年已经一跃成为了老狐狸们心腹中的心腹,照这个趋势下去,不仅仅常规部队会被你踩在脚下,甚至你取代那帮老狐狸成为控制整个联合国的独裁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储北久久的不做声,他低下头去,摸出一根烟,但是点燃了又没有抽,只夹在手指间。
过了一会儿,储北抬起头望向二楼,脸上还是微笑着,但是那微笑已经明显有些冷漠:“——将军,其实你是个聪明人,只是你还不够聪明。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得到善终,一种是真正的玩转一切的聪明人,一种是绝对的傻瓜。你掉在中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所以你的收局一定不好。”
将军咬紧了牙。
储北说:“很多年前我还在军校的时候,就对国家体制、政治制度、人性和法规等问题很感兴趣。首先我确定了一个思想核心,就是以人种和国界为区分,把全人类分成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去管理,这种方法是绝对错误的,是造成战争和混乱的根源。为了取消国家和国家的疆界,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传播我的思想。对于能接受我这种思想的,我用语言去说服他们;对于不能接受我这种思想的,我用武力去征服他们。从我自军校毕业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全球实现了大一统,联合国凌驾于诸国之上,我的理念得到了初步的实现。”
储北弹了弹烟灰,话锋一转:“——但是,还远远不够。”
“从我多年的军政生涯中我得出了一个认识,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沟通需要如此繁琐的语言和如此残忍的暴力?为什么统一的思想不能在诞生的刹那间就被所有人所接受?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因为不同的统治者存在着个人的性格、心理、行为模式等缺陷,因为这些各种各样的缺陷,他们不能统一化、同步化的做出相同的决定。一道法令从制定者到投票者到决策者再到执行者,这个过程被实施的过程就是这道法令被篡改的过程,等它真正得以实施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只对一部分人有利的政策,或者说,对另一部分人的生存资料剥削政策。这个社会矛盾从人类诞生以来就存在着,但是你们有没有真正考虑过解决它呢?”
储北把烟头丢在脚下,顺脚碾灭了它,“——我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法令从制定到实施的过程被拖得太长,投票者的个人利益太多,决策者的个人倾向性太明显。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就是推翻现有的政治制度。”
上将久久的盯着他:“……你想把政治制度篡改成什么样?”
“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决策者来替我们做决定。”储北一字一顿的说,“这个社会需要被独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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