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才生动百魔,修持最苦奈他何!但凭洗涤无尘垢,也用收拴有琢磨。扫退万缘归寂灭,荡除千怪莫蹉跎。管教跳出樊笼套,行满飞升上大罗。
几人一路向西,又经数月,又值冬天,但见那: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满目寒光迥,阴阴诱骨泠。
师徒们冲寒冒冷,宿雨餐风,正行间,又见一座城池。唐三藏问道:“师兄,前面又是个什么地方?”
刘晨笑道:“到跟前自知,若是西方国度,须要倒换关文;若是府州县,拿着护照直接过去。”
几人言语未毕,早至城门之外。唐三藏下马,一行五人进了城门,见一个老军人,在向阳墙下,偎风而睡。
孙悟空近前摇他一下,叫声:“长官。”
那老军人猛然惊觉,麻麻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孙悟空,连忙跪下磕头,叫:“爷爷!”
孙悟空笑道:“你休胡惊作怪,我又不是什么恶神,你叫爷爷干啥!”
老军人磕头道:“你是雷公爷爷!”
孙悟空笑道:“胡说!吾乃东土去西天取经的僧人,适才到此,不知地名,问你一声。”
那老军人闻言,却才正了心,打个呵欠,爬起来,伸伸腰道:“长老,长老,恕小人之罪,此处地方,原唤比丘国,今改作小子城。”
孙悟空道:“国中有帝王吗?”
老军人道:“有!有!有!”
孙悟空却转身对唐僧与刘晨道:“师父师伯,此处原是比丘国,今改小子城,像刚才师伯说的,这有国王,得去倒换关文。”
唐僧疑惑道:“既云比丘,又为何云小子?”
猪八戒道:“想必是比丘王崩了,新立王位的是个小子,故名小子城。”
唐僧道:“无此理!无此理!我们且进去,到街坊上再问。”
沙僧道:“师父说得对啊,且入城去询问。”
又入三层门里,到通街大市场观看,倒也衣冠济楚,人物清秀。
刘晨与唐僧师徒来到街市上,但见那: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高挂帘。万户千门生意好,六街三市广财源。买金贩锦人如蚁,夺利争名只为钱。礼貌庄严风景盛,河清海晏太平年。
猪八戒牵着马,沙和尚挑着担,在街市上行了多时,看不尽繁华气概,但只见家家门口一个鹅笼。
唐僧对刘晨道:“师兄啊,此处人家,都将鹅笼放在门口,这是为何?”
刘晨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并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冷笑了两声。
猪八戒听了唐僧的话,左右观看,果是鹅笼,排列五色彩缎遮幔。这呆子笑道:“师父,今日想是黄道良辰,宜结婚姻会友,外面笼子里应该是礼物。”
孙悟空道:“呆子胡谈!哪里就有家家一块儿都行礼的!其间必有缘故,等我上前看看。”
唐僧扯住道:“你莫去,你嘴脸丑陋,怕人怪你。”
刘晨笑道,“悟空,你变成个小飞虫飞到笼子里看看里面是什么?”
孙悟空闻言,捻着诀,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蜜蜂儿,展开翅,飞近边前,钻进幔里观看,原来里面坐的是个小孩儿。
再去第二家笼里看,也是个小孩儿。连看**家,都是个小孩儿,却都是男身,没有女子。有的坐在笼中顽耍,有的坐在里边啼哭,有的吃果子,有的已经睡着。
孙悟空看罢,现原身回报刘晨与唐僧道:“师父师伯,那笼里是些小孩子,大的不满七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不知何故。”
唐僧闻言,疑思不定。忽转街见一衙门,乃金亭馆驿。唐僧喜道:“师兄,我们且进这驿里去,一则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二则撒喂马匹,三则天晚投宿。”
沙僧道:“正是,正是,师父说得对啊!”于是众人欣然而入。
只见那看门人报与驿丞,接入门,各各相见。叙坐定,驿丞问道:“长老自何方来?”
唐僧道:“贫僧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有关文理当照验,权借高衙一歇。”
驿丞即命看茶,茶毕即办斋饭,命当直的安排管待。唐僧称谢,又问:“今日可入朝见驾,照验关文?”
驿丞道:“今日不能,须待明日早朝,今晚且于敝衙门宽住一宵。”
不一会儿,安排停当,驿丞即请四众,同吃了斋供,又教手下人打归客房安歇。
唐僧感谢不尽,道:“贫僧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烦为指示!”
驿丞道:“长老请讲?”
唐僧问道:“贵处养孩儿,不知怎生看待。”
驿丞道:“天无二日,人无二理,养育孩童,父精母宫,怀胎十月,待时而生,乳哺三年,渐成体相,岂有不同之理!”
唐僧道:“据尊言与他处无异,但贫僧进城时,见街坊人家,各设一鹅笼,都藏小儿在内,此事不明,故敢动问。”
驿丞附耳低言道:“长老莫管他,莫问他,也莫理他、说他,请安息一宿,明早走路。”
唐僧闻言,一把扯住驿丞,定要问个明白。
驿丞摇头摇手只道:“谨言!谨言!”唐僧更加不放,定要问个明白。
驿丞无奈,只得屏去左右人人等,独在灯光之下,悄悄而言道:“刚才所问鹅笼之事,乃是当今国主无道之事!”
唐僧道:“怎么无道?必见教明白,我方得放心。”
驿丞道:“此国原是比丘国,近有民谣,改作小子城,三年前,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样,携一小女子,年方一十六岁,其女形容娇俊,貌若观音,进贡与当今,陛下爱其色美,宠幸在宫,号为美后,近来把三宫娘娘,六院妃子,全无正眼相觑,不分昼夜,贪欢不已,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体羸弱,饮食少进,命在须臾,太医院检尽良方,不能疗治,那进献女子的道人,受我主诰封,称为国丈,国丈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寿,前者去十洲、三岛,采药来,俱已完备,但只是药引子利害:单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这些鹅笼里的小儿,俱是选上的,养在里面,人家的父母,惧怕王法,俱不敢啼哭,遂传播谣言,叫做小儿城,这不是无道是什么?长老明早到朝,只去倒换关文,不得言及此事啊。”言毕抽身而退。
那唐僧闻言,骨软筋麻,止不住腮边泪堕,失声叫道:“昏君,昏君!为你贪欢爱美,弄出病来,怎么屈伤这许多小儿性命!苦哉!苦哉!痛杀我也!”
有《西游记》之诗,诗曰:邪主无知失正真,贪欢不省暗伤身。因求永寿戕童命,为解天灾杀小民。僧发慈悲难割舍,官言利害不堪闻。灯前洒泪长吁叹,痛倒参禅向佛人。
孙悟空近前道:“师父,你是怎的哭的啊?专把别人棺材抬在自己家里哭!不要烦恼!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伤的是他的子民,与你何干!且来宽衣服睡觉,莫替他人耽忧。”
唐僧滴泪道:“徒弟啊,你是一个不慈悯的!我出家人,积功累行,最是要行功德,这昏君一味胡行!从来也不见吃人心肝,可以延寿,这都是无道之事,教我怎不伤悲!”
第224章 惟道独称尊
书接上文,刘晨笑道:“三藏你且莫要伤悲,等明早倒换关文,面与国王讲过,如若听从,一切可好,如若不从,再作计较,同时看他是怎样的一个国丈,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国丈应该是个妖精,欲吃人的心肝,故设此法。”
孙悟空道:“师伯说得有理,师父,你且睡觉,明日等师伯同你进朝,看国丈的好歹,如若是人,只恐他走了旁门,不知正道,师伯乃是修真得道的圣人,可用先天之要旨化他皈正;若是妖邪,师伯是降妖伏魔的能手,把他拿住,与这国王看看,教他宽欲养身,断不教他伤了那些孩童性命。”
唐僧闻言,大喜道:“徒弟啊,此论极妙!极妙!但只是见了昏君,恐那昏君不分远近,并作谣言见罪,却如何是好?”
孙悟空笑道:“俺老孙也有法力,如今先将鹅笼小儿摄离此城,教他明日无物取心,地方官自然奏表,那昏君必有旨意,或与国丈商量,或者另行选人,那时再借此举奏,决不致罪坐于我等。”
唐僧甚喜,又道:“如今怎么让那些小儿离城?若果能脱得,真贤徒天大之德!可速速施法,略迟缓些,恐就无济于事了。”
孙悟空抖擞神威,出门外,打个跟斗,起在半空,捻了诀,念动真言,叫声“唵净法界”,唤得那城隍、土地、社令、真官,并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都到空中,对他施礼道:“大圣,夜唤吾等,有何急事?”
孙悟空道:“今日因路过比丘国,那国王无道,听信妖邪,要取小儿心肝做药引子,指望长生,我师父十分不忍,欲要救生灭怪,故老孙特请列位,各使神通,与我把这城中各街坊人家鹅笼里的小儿,连笼都摄出城外山凹中,或树林深处,收养一二日,与他们些果子食用,不得饿着冻着;再暗地里护持,不得使他们惊恐啼哭,待我们除了邪,治了国,劝正君王,临行时送来还我。”
众神听令,即各使神通,按下云头,满城中阴风滚滚,惨雾漫漫:阴风刮暗一天星,惨雾遮昏千里月。起初时,还荡荡悠悠;次后来,就轰轰烈烈。悠悠荡荡,各寻门户救孩童;烈烈轰轰,都看鹅笼援骨血。冷气侵人怎出头,寒威透体衣如铁。父母徒张皇,兄嫂皆悲切。满地卷阴风,笼儿被神摄。此夜纵孤恓,天明尽欢悦。
有诗为证,诗曰:释门慈悯古来多,正善成功说摩诃。万圣千真皆积德,三皈五戒要从和。比丘一国非君乱,小子千名是命讹。孙悟空因师同救护,这场阴骘胜波罗。
当夜有三更时分,众神祇把鹅笼摄去各处安藏。
孙悟空按下祥光,径至驿庭上,近前叫道:“师父师伯兄弟们,俺老孙来也,那阴风如何?”猪八戒恭维道:“好阴风!”
唐僧道:“救小儿之事,怎么样了?”
孙悟空道:“已被众神一一救他们出去,待我们起身时送还。”唐僧谢了又谢,方才安心就寝。
至天晓,唐僧醒来,装束齐备,道:“师兄,我们趁早朝,倒换关文去。”
刘晨笑道:“好,我这打扮也实在是太惹人注目,待我变化了和你同去,再看那国丈邪正如何。”说完摇身一变,也变做个蟭蟟虫儿,嘤的一声,飞在唐三藏帽儿上。
唐僧道:“却好!甚好!”唐僧甚喜,吩咐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看守行李马匹,接着举步,这驿丞又来相见。看这唐僧打扮了起来,又没有刘晨在他旁边掩盖住他的光芒,比昨日甚不同,但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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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驿丞相见礼毕,附耳低言,只教莫管闲事,唐僧虽点头却无应声,出了馆驿,径奔朝中。及到朝门外,见有黄门官,即施礼道:“贫僧乃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地,理当倒换关文,意欲见驾,伏乞转奏转奏。”
那黄门官便为唐僧传奏,国王喜道:“远来之僧,必有道行。”教快请进来。
黄门官复奉旨,将唐僧请入。唐僧阶下朝见,复请上殿赐坐。唐僧又谢恩坐了,只见那国王相貌羸弱,精神倦怠:举手处,揖让差池;开言时,声音断续。
唐僧将通关文牒献上,那国王眼目昏朦,看了又看,方才取宝印用了花押,递与唐僧,唐僧赶紧接过收好。
那国王正要问取经原因,只听得当驾官奏道:“国丈爷爷来也。”
那国王即扶着近侍小宦官,挣下龙床,躬身迎接,慌得那唐僧也急起身,侧立于旁。
刘晨在唐僧帽子上,也定睛细看,是一个老道者,自玉阶前摇摇摆摆而进。但见他:
头上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上穿一领箸顶梅沉香绵丝鹤氅。腰间系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足下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手中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胸前挂一个描龙刺凤团花锦囊。玉面多光润,苍髯颔下飘。黑睛飞红焰,长目过眉梢。行动云随步,逍遥香雾饶。阶下众官都拱接,齐呼国丈进王朝。
那国丈到宝殿前,也不行礼,雄赳赳气昂昂径到殿上。国王欠身道:“国丈仙踪,今喜早降。”就请左手绣墩上坐。
唐僧起一步,躬身施礼道:“国丈大人,贫僧问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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