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临溜回画室的时候,陆森刚给刘乔睿讲解完。
“去哪了?冯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刘乔睿边换画纸边道。
杜临心虚道:“叫我去干嘛……”
“不知道。”
“那我画完画再去。”
“随便。”
陆森点点杜临的脑袋:“你今天画的呢?给我看看。”
杜临一撸头发:“别摸我头!”
陆森面无表情地继续戳他头:“少废话,拿画过来,上个周的也都拿来。”
杜临敢怒不敢言,憋气地去找画板包。
陆森又转了一圈,给几个学生指点了下,杜临把画拿来,他随意看两眼,就布置作业:“那边那一组,看到没有,今天把它画完,明天我要看成品。”
刘乔睿嘴角忍不住上扬。
“笑什么笑!小爷今天就给他画出来!”
陆森走后,杜临对旁边的人倔强地说。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孩子气。
第十一章
陆森回来后,李敏突然不怎么来了,李家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意图明显地过度热情。
许畅不以为然,这家人他其实向来无好感,母亲健在的时候与他家就不怎么来往。
这天陆森在画室画了一幅油画,学生都叫好,冯静照例要裱起来挂画室,陆森拒绝了,说这画打算私藏。
陆森拿着画一路小心地走回住处,从自己房间找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装裱工具,带着它们一起去找许畅。
许畅凑上来看:“哟,这颜色调得是越来越好看了。”
陆森不声不响地装裱,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这副比起你以前那副笔触什么的要好看多了,可总觉得没你以前那副耐看。”许畅拄着下巴坐在一边看着。
陆森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怎么不耐看?”
“你忘了以前冯静说过他画荷花的事了吗,他以前学过国画,他那时候说他大学时候画的荷花还不如高中时候画的好,很多东西都得看心境,尤其是画画,一副好画是充满感情的。”
许畅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
陆森说:“这副原本是给学生做范画的,有成品就得了,追求画面感情,那是大师干的事。”
顿了顿又问:“以前那副……是怎样的?”
他不是不记得那时候的混乱与彷徨,他想听听在许畅眼里,是怎样的。
以前那副画,以前。
“我从小没出过北京城,你那幅画,让我很向往。”许畅说。
那幅画画的是大海。
现在陆森手里的这副也是。
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他从小在北京这一片地长大,甚至都没有出过北京市。之所以喜欢海,那还是因为陆森,年少时的一副油画,那波澜壮阔又阴暗凶猛的浪潮,曾让年少的许畅震撼到沉默。
年少的陆森,孤独、倔强、向往、追求、一切的一切,让那副画面充斥了强烈的感情,深深吸引了许畅,让许畅从一副画中感受到了一种独一无二、博大辽阔的感觉。
就是这样的感觉,在陆森突然的不告而别之后,变成了错觉。
这个人是容纳不了他的,无法相伴的。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都看着这幅装裱好的画沉默着。
这幅画,无论从笔触、色彩搭配还是冷暖对比,都是一副好画,可是,可是就像退潮后的沙滩,只剩下光秃秃的寂寥。
但是,这明明是大海。
“许畅,”陆森终于开口了,“你喜欢海边吗?”
许畅点点头:“我一直想去看海。”
“这几年,你都没去过?”
“没有。”
“我们……去一趟海边吧。”话到嘴边,陆森又换了个说法,他还没有把握许畅答不答应,他更怕他一上来就拒绝。
“你不是还有课么。”
“可以请假。”
冯静可没说可以请假,一听陆森要请假,脸顿时一变:“这都快联考了,你小子想给我拆台?”
“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让他们自己画,每天布置两张作业,到临考前一周让他们注意时间把握,考前训练抓紧一点,都会没问题的。”
冯静噎了一下,陆森平时不怎么跟人聊,可每次一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才会有的。
“请几天?”
“五天吧,考前一周回来。”
冯静的脸色这才缓过来。
陆森当天订了机票,他把机票亮在许畅眼前的时候,许畅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来真的?”
“我跟你说的话,没假的。”
许畅仔细一想也是,这人要么有事不说,要么就说实话,有时候直白得能把人气死。
“那走吧。”许畅也爽快极了,找出一个小旅行包,扔了随身物品进去。
俩大男人出门就是利落,从出门到机场再到目的地,下午就到了。
目的地是青岛。
许畅到了海边还没缓过神:“不是,这上午还在家下午就到海边儿了,这,这太奇怪了。”
“你火星来的吗?飞机就是这么快。”
“哦呵呵呵,是啊,现代化交通就是便利。”许畅傻兮兮地看着退潮后的海边发愣。
自母亲去世后,他不愿出门,不愿到哪都是一个人晃荡,本来很轻而易举的事,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不可能。
陆森,陆森回来了什么都好了,海边也看到了。
不管成不承认,他这些年有意无意中,都在围绕着陆森打转,受他影响,靠他治愈。
青岛气候好,空气清新,街道干净。
夜里两人在宾馆,陆森拿着浴巾等在浴室门边,等许畅一出来就把人包住了。
“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夜里凉,别感冒。”
“不是有空调么,”许畅不解风情地不以为然,“话说回来干嘛非选在这个时候出门旅游,抽风呢不是。”
因为等不及了。
“过段时间就艺考了,学生多。”
“那以后也……”许畅顿住了,他也不知道到那时候陆森还在不在,又去哪里了。
陆森把人揽在怀里,让他坐自己腿上,拿着毛巾给他擦拭头发。
有人说看一个人的脾气就看他头发,发质硬的人往往脾气倔强。许畅的头发柔软,发质良好,发型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额前斜斜的一排短刘海,这样的人,却有着那样任性的脾气,让他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陆森擦着擦着,就亲上去了。
许畅没拒绝。
从陆森这次回来,他就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愤恨,或许,从心底里他已经原谅了当年的不告而别。
他一向看上去神经大条,他也不愿紧抓过去不放,给自己找罪受,能够慢慢愈合,还是好的。
陆森把许畅轻轻放在床上,两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吻到动情处,陆森离开他,定定心神,想着问问他。
不料许畅此时开口了:“你压死我了,你吃什么了,怎么那么重。”
边说着边把他掀一边去了。
陆森一下子泄了气,面对这样的人就不能不防备各种意外。
他有些懊恼地把许畅拉起来,不等人开口,就扯下浴巾,扶着他的腰,背对着将他按坐在自己的欲望上。
许畅刚洗过热水澡,那里松松软软,很容易地就进去了。
只是姿势的原因,被进入的太深了,许畅忍不住哆嗦一下,按着陆森的大腿就想起来。
陆森在他背后狠狠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不了身,并自背后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你……你他妈的……说发情就发情,倒是事先给我打个招呼!”许畅有些腰软,没奈何只能仰靠在他身上。
陆森狠掐了他一把:“自己动。”
“……”许畅脸颊热起来,就算是在十六七岁最肆无忌惮的年纪,他也没这样主动过。
许畅磨磨蹭蹭的,陆森身下已是难再忍,但见许畅久不吱声,还是问了他一句:“难受?”
许畅听了脊背一僵,头一仰,看了一会天花板,眼眶跟着一起热起来,“难受。”
陆森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听到许畅主动坦白,还是强忍着把许畅轻轻抬起来,自己下床去浴室。
许畅后面一阵空虚,但也不后悔刚才那故意的话,相比之下,陆森的反应让他意外,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许多,便顺势侧躺在床边,拉上被子习惯性地蜷起腿。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去海边。
早上的人不多,有几个拿着塑料袋和小锤子的女人在桥壁底下敲着什么,据说那是海鲜的一种,营养价值丰富。
不远处还有两个精神头十足的年轻人在嬉闹。
一个对另一个说:“嘿,刚才还说这个点没像我们的早起的,那边不就俩人么。”
另一个拿着小棍在石头缝里不知道在锄着什么,听完往后看了一眼,说:“有就有呗,哎你说那俩人什么关系?”
“哧,你觉得呢?”说话的是任昌。
“跟我们一样?”孙启轻快地道。
回应他的是□裸的嘲弄:“你以为基佬满天下呢!”
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朵,陆森两手插兜,神色淡淡地看着许畅往海里投石子。
“喜欢这里吗?”陆森问。
“嗯,不错啊。”许畅说。
“在这里住下怎么样?”陆森紧紧盯着许畅的侧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孙启推推任昌:“有戏看,这俩人关系不简单。”
“想多了吧你!”说着任昌也忍不住扭头看。
许畅依旧自然地扔石头:“我住这家里怎么办。”
“把家搬这里来。”
任昌孙启听了这话,脸色都有点不自然。心里都在默默想,这玩笑开得真没趣,难不成这俩人玩真的?
他们俩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出差到青岛,工作结束去酒吧喝一杯的时候遇上的。
俩人都是情场老手,天长地久这种事,想也不会去想,嘴上情话再多,却是从不提“永远”这俩字。
萍水相逢,露水姻缘,逢场作戏才是人生的极乐。
许畅停了一会才回过味来,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一个老北京,跟你去别的地方?人人想落户北京都挤破头,我是脑抽了吧。”
“……”果然,陆森默了片刻,嘲道,“人人都想?你当上海深圳香港是什么?”
“切,北京是首都。”
“一句话,你留不留?”陆森原本想慢慢跟他说的,可是说不两句就让这人给带得改变初衷。
“你吃多了吧,大清早抽什么风,合着你是把我从北京拐带到这来了,我可告儿你,拐卖男人和拐卖妇女一样是要判刑的。”
“卖你?”陆森冷哼,“我得多挣点身家才行。”
“……?”
“卖你得倒贴多少才能卖出去啊。”
“……!”
傍晚两人坐在一家小店里吃海鲜,许畅吃得很欢乐,蛤蜊壳子扔得满桌都是,面前更是堆起了小山。
陆森似乎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喝着啤酒,默默地看着许畅。
上午的那些话虽然玩笑居多,但是他也听出来了,要许畅挪窝的可能性不大。
这就有点难办了。
这些年他在父亲的公司里辛苦打下的基础,还有累积的人脉,都在这里,一去北京,什么都要从头开始。不光是这些,如果让韩志千得知他突然退出的真正原因,怕是不会轻易放他好过。
对于许畅,他不想丢下,原本只是一次威胁性居多的赌气出门,却不想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让他的人生多了一道路口。而路的前方大雾弥漫,尚且看不清。
“哎,不吃啊?这虾很新鲜呐。”许畅吃了个痛快,也抱着啤酒喝起来。
陆森笑着看他:“吃饱了吗?”
许畅点点头:“嗯,差不多了,你都没怎么吃。”
“我不饿。”
“对不起,”许畅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神情也变得认真,“我喜欢海边,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搬家。”
“嗯,我明白。”
许畅看着陆森神色淡淡的样子,心里苦笑,他怎么会明白。
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大海,当初他只是喜欢上那个执笔的寡言少年。
第十二章
十二月中旬,联考在即。
杜临拿着一大把水粉笔豪迈地在水房里胡乱比划着:“小爷今年一定过。”
刘乔睿叼着烟淡定地一手插兜,一手拿着粗杆的水粉笔在水流下一点点刷着调色盘。
“哎,看你慢腾的,我都刷好了。”杜临把画笔往水桶里一扔,调色盘挂笔杆上。
刘乔睿弹了弹烟灰不鸟他。
“算了算了,我来帮你刷,看小爷的秘密武器!”杜临变出一支牙刷,呲牙一笑,“没想到吧,用刷子刷多快啊,你那样太毁坏工具了。”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