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朱世茂的心腹,如今专门负责为朱世茂联络各营的武官。
朱世茂叹了口气,道:“老夫所料果然没有差,还在应对还算及时。”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事情到这个地步,那也没什么说的了,告诉大家,现在大家就算想回头那也已经迟了,柳乘风是什么人大家不是不知道,老夫完了,他们这些指挥使,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一旦让锦衣卫察觉大家煽动官兵哗变,大家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先继续僵持,不过暂时不要制造事端,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就维持这斗而不破的局面也好,九江城这么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一旦九江城出了事,他柳乘风身为钦差也吃罪不起,以老夫的估计,这柳乘风最后定会服软,要和咱们和谈,现在就看谁更有耐心了。”
朱世茂说罢,把眼睛阖上,再没有发言。
※※※
钦差行辕。
事发突然,原本想以雷霆的神速先拿下江西巡抚朱世茂,谁知道却陷入了僵局。
钱芳不敢自作主张,连忙来柳乘风这儿问主意,这事情怎么处理,除了钦差大人,谁也不敢擅作主张。
钱芳此时的心情可谓焦急无比,好好的一个军镇本来是来平叛的,谁知道结果却闹到这个地步。
其实钱芳还没到,柳乘风就已经了解了情况,显然事情已经违背了柳乘风的初衷,柳乘风阴沉着脸,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抬头看了钱芳一眼,道:“你也来了?”
钱芳忙道:“卑下是想来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哗变,根本就是有人暗中授意,本官所料果然没有错,这个朱世茂,根本就是宁王余党。”
钱芳默默站着没有吭声,柳乘风知道钱芳的性子谨慎,自己说话的时候他不敢随意插口,于是他莞尔笑了笑,道:“你也不要愣着,说罢,这件事你怎么看?”
钱芳道:“九江乃是重镇,若是真的引发冲突是万万不可的,一旦闹起来,只会让宁王有机可乘。”
柳乘风颌首点头,算是同意钱芳的意见。
钱芳继续道:“可是若是大人退让,对方定会得寸进尺,卑下以为,眼下只能先僵持着,走一步看一步。”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你与我也算不谋而合,眼下也只能如此,我们从京师千里迢迢地赶来,原本以为是平叛,可是谁曾想到,竟会闹到这个地步。是了,钱指挥使,那儿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本官信得过你。”
九江城的所有街巷,都是相互对峙的官军队伍,城中的百姓见这个情况,也都是吓得不敢上街,纷纷封了门窗,胆子大的,也只是隔着门缝观望外头的情形。
时不时会有一个个的骑着马的人传达消息,这样的局面一直从正午到了天黑,双方虽是剑拔弩张,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岔子。
天渐渐黑了,黑雾弥漫了全城,九江城陷入了沉默,一盏盏火把打了出来,在火光之下,是一张张彷徨的脸。
一直耗到了子夜时分,突然,一声火铳声响彻了天穹,在这静寂的黑夜里,这声音格外的响亮。紧接着,喊杀声便开始蔓延了开来。
对峙的双方武官都是惊呆了,他们原本以为能相安无事,只要能熬过今夜,明日多半事情也就解决了。可是方才那一声火铳声响起之后,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定是哪个新军的士兵一时失火动了粗,而火铳声响起,双方都陷入了紧张和混乱,最后演变成了更大的冲突。
出事了……
密集的火铳传了出来,所有参与这件事的高级武官们心里都不禁打了个突突,夜里的时候,官军的行为是很难约束和控制的,尤其是发生了冲突之后,所以在城内传出喧哗和喊杀声的时候,钦差衙门的灯火立即通亮了起来,护卫们掌起了灯,柳乘风紧急的从睡梦中惊醒,随即披着衣衫趿着鞋出现在大厅里。
灯火之下,柳乘风的脸色忽明忽暗,竟是透着一阵阵的激动和紧张,他站在案头前,看着赶来的高强和锦衣卫千户杨康,钱芳也随即到了,柳乘风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一圈,似乎在尽量的压抑自己的声音:“本官所料果然不差,他们终于动手了,这样也好,诸位,今夜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钱芳。”
钱芳此时信心满满的站了出来,道:“大人请吩咐。”
柳乘风道:“给予他们痛击,剿灭叛军只在今夜,让各部出击!”
钱芳朗声道:“遵命。”
※※※
巡抚衙门。
当那一声火铳响彻天穹之后,显然也惊动到了朱世茂,朱世茂照旧还是有些不安,不过很快,他便召集到了各部的指挥使,他的目光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昂声道:“本官昨日和你们说什么来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夜,便是尔等建立功业的时候,多余的话老夫也就不多说了,诸位珍重,老夫就在这里,等候诸位的捷报。”
“遵命!”
等这些指挥使们走了,朱世茂才显得有些激动,他当然激动,来这江西任巡抚,还没有把这巡抚的屁股坐热,他便面临到了一次足以栽入史册的事件,这件事做的好了,他朱世茂就足以名垂千古。
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朱世茂又吩咐一声:“来人,备轿,去钦差行辕。”
乘着夜色,附近虽然时不时传出喊杀声,可是朱时茂的轿子还算平静,偶尔会有一队队的官兵过去,却也无人敢来阻拦,这一路直接到了钦差行辕之后,轿子稳稳落在行辕的门口,随即便有人打着灯笼出来,门房笑呵呵的弯腰给下轿的朱世茂照亮路面,一面道:“大人,钦差大人已经久候多时了,说是请大人立即到厅中相见。”
朱世茂捋了捋须,随即踏出一步道:“你在前引路。”
随着门房一直到了大厅,柳乘风方才已经接到了朱世茂抵达的消息,正要准备迎出来,二人在门槛这边照了面,柳乘风不禁露出了笑容,随即道:“大人来得正好,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好茶,今夜正好款待大人。”
朱世茂别有深意地看了柳乘风一眼,随即莞尔笑了:“钦差大人的茶想必是极好的,老夫想不到竟有这般的口福,那么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二人和睦的一道进了厅,分别落座,柳乘风朝身边的人吩咐道:“上好茶!”
朱世茂却是打量这厅子,随即脸色又有了几分凝重,道:“钦差大人,这九江城不会有失吧……”
第八百一十六章:还原真相
“断不会有失。”柳乘风自信满满的道。
这当然是为了自己打气,同时也是为了给朱世茂打气。
此时灯火幽暗,外头还是喊杀阵阵,朱世茂却是满腹的疑惑,他是翰林,是极少向人请教的,毕竟这世上都别人请教他的多,让自己拉下面子来向一个锦衣卫出身的人请教,未免让他有点不适应。
可是这矜持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朱世茂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老夫想要请教,大人是如何知道谁是乱党,又如何知道今夜叛军会在今夜动手?”
叛军在今夜动手……
这只怕是谁都没有预料的事了。
柳乘风却是从容的露出微笑,这种自信的态度让人魅力十足,柳乘风慢慢地道:“饶州有失之后,我就有一个预感,在这九江城,一定和饶州府一样,会有宁王的细作,宁王这个人素有谋反之心,而他最擅长的便是笼络人心,九江府早前就被朝廷列为应对宁王叛乱的军事重镇,所以我当时就在想,宁王的细作都是些什么人。”
朱世茂身体不自禁的朝柳乘风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一些,很显然,他对柳乘风的分析很感兴趣,以至于连外头的喊杀声都已经顾不上了。
柳乘风道:“于是我便密令锦衣卫动手盘查,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是怀疑到了诸位指挥使身上,毕竟宁王这个人无孔不入,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成了宁王的鹰犬。可是在调查的过程中,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朱世茂忍不住道:“是谁?”
柳乘风道:“我的文书,从知府衙门调来的赵毅成。”
“他?”朱世茂似乎对这个人略有耳闻,却没有吭声。
柳乘风微微含笑道:“大人对此人想必有印象吧?”
朱世茂颌首点头道:“有些印象,此人虽然未高中,可是颇有文名,在九江府,也算是名士了。”
这世上也并非只有中了进士的人才名动天下,在天下许多地方,一些运气不佳,学问却是极好的人却也能因为他的锦绣文章而闻名。
赵毅成就是这样的人,他几次科举都没有中第,运气实在是背到了极点,可是他的文章却是极好,这一点柳乘风知道,朱世茂也知道,其实也正是因为他的文章极好,所以才让九江知府对他如此亲近,这不是因为知府与他的私交有多好,而是因为知府要顾忌清议的影响,身边有这么个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在,你若是不给他保举个前程,背地里是要被人骂的。
所以这一次有了机会,九江知府便第一个想到了赵毅成,立即将这赵毅成举荐到钦差行辕,便是希望赵毅成能在平叛的过程中多与钦差接触,到时多多少少能取个功名。
柳乘风语气淡漠地道:“可是这么一个名士,居然愿意屈身到知府衙门里去做书吏,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朱世茂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有些可疑,在读书人眼里,吏是贱业,别看在外头光鲜,在百姓面前可以狐假虎威,可毕竟还是脱不开这个贱字。一个名士,若是他当真穷的填不饱肚子,以他在名声,到哪里都不怕没有饭吃,比如近年四处在建学馆,以赵毅成的资历,足以在学馆中谋个博士的差事了。
柳乘风道:“他当时向我说,他去衙门里做书吏,只是想做一些脚踏实地地实事,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不过我当时还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他毕竟是九江府人,算是本地的地头蛇,人脉广,所以我便让他为我打探消息。”柳乘风看了朱世茂一眼,略带几分尴尬地道:“大人恕罪,我是锦衣卫出身,天生对所有人都带着不信任,当时我对大人也颇有些怀疑。所以决心先从巡抚衙门着手。调查巡抚衙门,锦衣卫固然可以用,可是让赵毅成来却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加上他在巡抚衙门里认识不少人,所以……”
朱世茂不露声色,似乎对柳乘风调查他巡抚衙门的事一句都没有听见,只是故作去喝茶,到了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难道和这个呆子翻脸?翻脸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朱世茂只好装聋作哑。
柳乘风立即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继续道:“而此后,这赵毅成的动作就免不得惹人怀疑了,因为我发现,赵毅成总是在利用各种手段让我怀疑到大人头上,直到那一日他带着箭伤回来,我才恍然大悟,在九江府里,真正的细作不是别人,正是他赵毅成。”
朱世茂忍不住挑挑眉:“这又是何故?”
柳乘风道:“最可疑的是那支箭矢,他口里说,有人伏击他,且不说这些伏击的人为何这般笨拙,居然还未近身就已经让他察觉,他自己说,他远远地看到有人来追他,便极力狂奔,刺客们便在后射了一箭,正中他的后肩,他忍着疼痛飞奔,才勉强逃出虎口。”
柳乘风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屑,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真正的漏洞就在这里,大人是清贵的翰林,当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可是柳某人从前也算是半个大夫,只看了他的伤口,就发觉可疑了,道理很简单,他自己说他在前面狂奔,而后头的刺客就算想要弯弓射箭,就免不了要驻足瞄准,双方的距离至少保持着数十丈到上百丈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之下,箭矢的威力绝不可能如此深。而且大人可否知道,箭矢是以抛物线的轨迹射出的……”柳乘风不禁开始笔画,好使朱世茂能够明白,他在半空画了个半弧,随即道:“也就是说,若是箭矢射中他的肩,应当是箭矢从天而降,在空中斜斜插下来,那么箭矢穿破的地方,就不该是他的后肩,而是他的上肩位置,从上肩位置斜插而下,贯入体内。可是呢,赵毅成身上的箭伤却是平直入的后肩……”
柳乘风哂然笑了,弓箭不是火枪,火枪是可以平射,可是弓箭是不能的,若是平直射击,除非双方的距离非常近,而既然双方的距离如此接近,刺客也绝对不会停下来用弓箭射击,倒不如直接奋起直追,只有在眼看难以追击的情况,才会选择弓箭。
朱世茂不禁动容:“那么他的箭伤……”
柳乘风笑道:“他的箭伤是苦肉计,自己让人插上去的,他们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细节,所以为了不伤到他的五脏六腑,因此平直的从后肩将箭矢插进去,因为若是斜的插上去,这赵毅成的性命就未必能保证了。而且大夫将他的箭簇拔出来之后,我曾亲自命人送来看过,箭簇里既没有倒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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