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入关,那么京师也就完全暴露在鞑靼人的铁骑之下。
这么说来……这个人完全可以是那宁王的重要棋子,宁王谋反,定然要联合鞑靼,毕竟单凭宁王的力量至多只能搅乱天下,但是朝廷毕竟树大根深,他宁王也不是战功赫赫的燕王,皇上也绝不是朱允文,现在天下也还算承平,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不借助外力,成功的几率甚至连半成都没有。只有与鞑靼人联合,让朝廷的大军不得不全部卫戍京师,引鞑靼人入关,宁王才有火中取栗的机会。所以笼络毛同,从而对他给予极高的重视应当也是情理之中。
柳乘风不由问:“此人现在在山海关吗?”
李东栋摇头道:“他染了些风寒,前些时日恰好回京,现在还没有启程回山海关,现在就在京师里住着,前日皇上还招他入宫说话呢。”
“是吗?”柳乘风的脸上露出几分值得玩味的笑容,道:“传令下去,抽调两组精干的探子,一组负责牟斌那边,一组死死盯住毛同。”柳乘风话音刚落,又觉得有些不妥,涉及到了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暗中调查反而不妥,柳乘风淡淡道:“罢了,暂时不必,先把人手抽调出来,什么时候开始查到时候再说,你去拿了我的名刺,去请亲军都指挥使牟斌和山海关总兵毛同二人来这里走一趟吧,大家都是武人出身,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把话说开了未必是什么坏事。”
李东栋诧异地道:“大人就不怕打草惊蛇?”
柳乘风叹了口气,坐在椅上,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慢悠悠地道:“惊一惊也好,你去办吧,我有些乏了,在这儿打个盹,等人到了之后把我叫醒吧。”
话说到这份上,李东栋也没有再劝,柳乘风的心思,有时确实很难让人猜透,他点点头,随即飞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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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下给都指挥使大人问好,大人近来精神气好多了,可喜可贺。”
牟斌步入这熟悉的北镇抚司,恰好一个千户从里头公干出来,连忙热络的打招呼。
尊重老上级这是传统,更不必说牟斌在任的时候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对谁都还不错,这人缘是响当当的。
牟斌朝千户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微笑,徐徐道:“倒是你瘦了不少,怎么,你外东城的千户跑来这里是东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千户摇头,道:“卑下现在已经不管外东城了,现在在缉事局里公干,今日是有些事要和缉事司交涉。”他看了看天色,随即又笑:“卑下那边还有事,大人先忙着。”说罢飞快去了。
牟斌含笑的送了他,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最大的特点就是谦和,对下级从来不端架子,他目送这千户离开,脸色便有些冷峻下来。他嗅到了一股子不太好的味道,平素的时候柳乘风虽然和牟斌有私交,偶尔也会走动,可是二人毕竟是官面上的人物,所以只是私下交往而已,亲自下条子让他来锦衣卫,虽然那条子里说的客客气气,可是牟斌感觉柳乘风绝不是来和自己吃茶聊天的,按理说柳乘风还算他的下官,亲军衙门毕竟名义上管着锦衣卫,就算柳乘风有什么公事,那也绝不是他来见柳乘风,而是柳乘风去见他。
总而言之,官场的这些规矩今日全乱套了,牟斌是什么人,那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怎么会没想到一定是哪里出了事,这个事还不小。
他不禁加急了脚步,已经有校尉迎了过来,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都指挥使大人,柳大人叫卑下在这儿专侯大人来,说是大人若是到了,便领你去值房,大人请吧。”
牟斌也没有询问什么,他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随着这校尉进了阔别已久的值房,值房里的陈设并没有改变太多,显然柳乘风并没有重新修缮的兴致,牟斌抬腿进去,柳乘风便已迎过来,朝牟斌作揖,道:“下官见过大人。”
牟斌的脸色轻松起来,不过他这种不太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柳乘风这个人一旦和别人客气,准是没有多少好事的。他习惯了和柳乘风打交道,知道这个人的性子,他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你我还在乎这个吗?”
柳乘风呵呵一笑,随即叫人斟了茶来,牟斌落座,漫不经心的吃着茶,等着柳乘风说话。
柳乘风当然也清楚牟斌的想法,他咳嗽一声,决心直接把话说清楚了:“下官请大人来,是有些问题想不通?”
牟斌不禁笑道:“你但说无妨吧,不要拐弯抹角。”
柳乘风说到有问题想不通的时候,牟斌那看似宽和的眼眸不由瞳孔一缩,眼眸深处,带着几分戒备。
柳乘风道:“下官现在在查一个案子,如今呢,总算有了些眉目,可是问题却出来了,根据有些人的交代,大人似乎……”
柳乘风说到这里,久与刑狱打交道的牟斌不禁抱起了茶盏,打断柳乘风地话道:“你是说本官也牵涉进了这个案子,成了这案子的嫌疑人?好吧,本官再来猜一猜,因为一个案子,你把本官叫到这里来,宁愿和本官撕破了脸皮也要从本官口里问出个底细,想必这件案子一定非同小可,是吗?”
牟斌虽然性子温和,可是已经从柳乘风的口吻中读出了一些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内容,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他牟斌,所以此时的牟斌脸色已经很是不善了。
柳乘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解释什么也是虚的,先把案子问出来再说,他板着面孔,道:“不错,若只是小案子,下官岂敢来寻大人询问,这案子实在太大,下官职责所在,还请大人谅解。”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一丝不近人情,正色道:“下官要问的是,大人和宁王熟稔吗?”
牟斌脸色很不好看,也很不耐烦地摇头道:“认识倒是认识,可是这个熟字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道:“这个熟字,就是想问大人是否与宁王有什么勾结。”
这句话可算是够直白的,牟斌眼眸中也不禁掠过了一丝怒意。
第七百五十九章:大争之世
牟斌长身而起,一副要拂袖而去的姿态,冷冷道:“柳乘风,本官待你不薄,现在你竟是把案子查到了我的头上,这是什么意思?勾结宁王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柳乘风不由叹了口气,道:“方才不是说了吗,这也是职责所在而已,若是下官真对大人有什么不敬之处,又岂会将大人请来亲自来问?”
柳乘风的话倒是让牟斌渐渐平静了,其实柳乘风说得不错,锦衣卫是什么,真要摸你的底细早就让人去打探了,怎么会把他叫来问话?更何况涉及到宁王勾结,若是不问清楚,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他一声不吭的坐回去,仍是显得有些不满,可是脸色却缓和了许多,沉默了片刻,这口气终于顺了,道:“你若是要问,那么就直截了当的问吧。”
柳乘风问道:“大人从前可曾去过江西公干吗?”
牟斌毫不迟疑地道:“自然去过。”
柳乘风道:“不知是什么公干?”
牟斌坐直身体,正儿八经地答道:“成化二十一年,那时我已是锦衣卫佥事,江西出现民变,奉旨前去处置。”
但凡民变,看上去似乎和锦衣卫没什么关系,其实民变弹压之后,锦衣卫还是要派出要员去的,这是一个规章,也算是善后的一种,属于秋后算账的范畴,民变肯定是官逼民反,平叛的时候朝廷顾不上追究责任,可是民变平息之后却免不了要找几个替罪羊。
柳乘风颌首点头,拿起一份文案,道:“那时候牟大人上书说这是江西九江府知府的责任对不对?”
牟斌点头,道:“不错。”
柳乘风却又拿起另一份文书,口吻很不客气地道:“可是在咱们卫所里的文档里,却似乎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很是不满这个结果,甚至和牟大人吵闹了一番,他说你包庇了别人,这话有错吗?”
牟斌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迟疑了一会道:“包庇之说简直可笑,造反的地方就是九江,出事的地方就是鄱阳一带,不是他九江知府的责任难道还是谁的?”
“不对!”柳乘风语气严肃,又拿起一份文书,道:“这一份是九江知府下诏狱之后的供词,他便是至死也没有承认过自己有失职之罪,还说这事分明是另有其人指使,九江知府衙门只是不敢过问。”
牟斌脸色平静,眼睛却不敢去看柳乘风,只是坐直了身体,纹丝不动道:“哪个罪人会说自己有罪的,这诏狱里十个就有九个喊冤枉的,这又有什么出奇。”
柳乘风道:“是吗?”他咄咄逼人地看着牟斌,道:“大人若只是这样的回答,只怕不能让人信服。”
牟斌又不禁有些怒意,道:“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说那场民变我包庇了宁王而已,宁王和此事确实一点干系都没有。”
柳乘风眯着眼,一字一句道:“可要是这案子和宁王有关呢?”
牟斌脸色骤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语气缓慢,可是目光仍然盯紧着牟斌,继续道:“实话说了吧,当时造反的反贼叫王二刀子,此人聚集三千水盗袭击州府,朝廷平叛之后,此人已经枭首,可是他的儿子,诨名叫王千岁的如今也是水寇,而且根据咱们锦衣卫秘查出来的消息,这个人和宁王联系紧密,时有联络。”
牟斌不吭声了,喉结滚动几下,显出了几分不安。
柳乘风冷笑,道:“大人作何解释?”
牟斌闭目,终于吐出一句话道:“我并没有勾结宁王,你无非是想说,这个王二刀子造反和宁王有关,我去探查之后为了包庇宁王,反污那九江知府,让九江知府来做替罪羊而已,我不想争辩什么,你若是当真有什么铁证,就尽管拿出来吧,若是当真有什么证据,我牟斌也算认了。”他显得很是不悦地站起来,冷淡的道:“亲军衙门里事务繁忙,本官告辞了!”他很敷衍的朝柳乘风拱拱手,转身便走。
柳乘风却没有阻拦,牟斌这件事确实很可疑,可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早已变成了无头公案,根本不可能找出什么证据来,难道只凭这些东西就想拿问亲军都指挥使?
更何况牟斌毕竟是自己的老上司,柳乘风在没有万全证据之下,是绝不可能对牟斌做出什么事来的。
他朝牟斌离去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手搭在这厚厚的一沓文书上,若有所思。
牟斌前脚刚走,李东栋便慢悠悠的走进来,见柳乘风出神的样子,不禁道:“大人问的如何了?”
柳乘风回过神来,看着李东栋苦笑道:“还能如何?只能先礼后兵了,派出一组人去,给我好好的查一查牟斌在江西的事,他的府邸也让人瞧瞧盯着,私情是私情,可是法理是法理,这么大的案子,牟大人的嫌疑又这么大,这人情只能暂时收起来,公事公办吧。”
柳乘风想了想,又问:“是了,那个毛同如何了,怎么还没有来?”
李东栋道:“学生来见大人正是围了这件事,学生让人去递了名刺,谁知道那毛同却是回绝了,说是他现在染了病,所以不能赴约,还请大人见谅。不过……”李东栋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学生收到的消息却是这毛同的身体早已好了,想必他根本不愿来见大人。”
柳乘风点点头,不禁冷笑道:“他一个总兵,虽然品级不低,可是我这锦衣卫都指挥使都请他不来,这也未免有些蹊跷。”
李东栋撇撇嘴没有做声,却也很认同柳乘风的话,总兵毕竟是总兵,和锦衣卫指挥使比起来职权相差太远,说的难听些,柳乘风任何一个身份都足以把他这个总兵压死的,这个人不来要嘛就是胆大包天没有把柳乘风放在眼里,要嘛就是心虚,根本不敢来。
柳乘风冷冷道:“他不来也好,这个人也死死盯着,以前他做过的事都要好好的查出来,不要有什么遗漏,他既然不来,那么咱们连虚礼都省了。”
李东栋作揖道:“学生明白了,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柳乘风挥挥手:“你下去吧,本大人要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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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独坐在这值房里,柳乘风唏嘘不已,他的目光又不禁落在墙壁上那‘谨小慎微’的匾额,整个人感觉有些心乱如麻,事实上这个案子最后会查出什么结果,柳乘风还当真有点儿害怕,他长叹一口气,最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个时候的东厂在做什么,东厂难道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东厂……
想必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全力以赴了吧,只是不知道他们找到的是什么线索。
可是如柳乘风所想的并不一样,此时此刻的东缉事厂里头,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负责这个案子的太监何灵虽然每日都呆在值房里和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们说话,有时也会吩咐些番子出去办些事,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