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过于宁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经历了这么多年,宁王已成了尾大不掉的祸根。
其实朝廷在此前,不是不知道宁王在江西做过什么,只是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种事不能管,管了就要争锋相对,甚至可能导致动乱,在这个问题上,历代的内阁大学士都是采取这种办法,不是他们怕事,是怕坏了事。
只是这样的姑息政策终于破产了,江炳那边直言不讳,宁王的罪名已经浮出了水面,欺君罔上,唆使刺杀大臣,结交翰林,图谋不轨。这里头任何一桩罪名,都足以让宁王身败名裂。
可问题是,宁王会束手就擒吗?
兵部尚书刘大夏这边气得不轻,这宫里到底想做什么?宫里现在已经有了皇上病重的流言,难道这个时候,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其实这两年说要打仗朝廷也不怕,毕竟现在国库丰盈,真要打倒也能维持的下去,最重要的是,要打那也得有所准备,新军这边没有练好,边军又不能调动,天下各处倒是有不少卫所的军马,总数也是不少,单记录造册的就有百万之多,可是刘大夏心里清楚,造册的这些人是一回事,真正有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数目能有登记在册的一半就算不错,再加上这种军队战力低的令人发指,一触即溃,靠他们去平叛,那简直就是玩笑。
当日,刘大夏便上了一道奏书上去,想要把这事情压下,谁知奏书倒是递进去了,却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后来才得到消息,陛下病重,已是不能视事,所以……奏书留中。
这一下子,刘大夏傻眼了,何止是他傻眼,内阁那边已经这开始叫人来议事了,参与会议的人其实不多,也就是内阁几个和各部的尚书,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太子参与旁听,据说连锦衣卫都指挥使柳乘风也会来。
刘大夏怒气冲冲的到了内阁,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朱厚照坐在首位,左侧是刘健,其下依次是李东阳、谢迁。最让刘大夏心里不舒服的是右侧坐着的几个人,朱厚照的右侧,坐着的却是柳乘风,其次才是马文升和几个尚书。
朱厚照此时正在与柳乘风窃窃私语,其他人则是正襟危坐,刘大夏心里很是不悦,锦衣卫指挥使是什么人,居然也敢坐在首位,堂堂吏部尚书,居然坐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下首,这算是什么意思?
刘大夏心里也清楚,这个座次的安排只怕是太子定的,太子与柳乘风素来就交好,说不准柳乘风一到就热络的将柳乘风召到边上来坐,可这是内阁,不是私下的场合,太子是储君,也不能按着个人的好恶行事。
刘大夏显得郁郁不乐,却不得不寻了个位置坐下,他先是看了刘健一眼,刘健不显山露水的样子,见所有人都来齐了,刘健咳嗽一声,随即发言道:“人都来齐了,今日清早陛下不能早朝,所以有些事,还得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商量商量,太子殿下今日也在,也让太子好好听听政。”
刘健一句话,便把事情说清楚了,叫大家来,是来商量大事的,至于太子,则只是听政,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刘健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问题,不过柳乘风却觉得,这刘健的话是向自己说的,倒像是生怕太子听了自己怂恿胡乱决断什么,所以直接先把太子撇到一边。
对刘健的一番话,朱厚照这没什么心机的人听不出,可是柳乘风却是听出来了,他的眉毛不禁挑了挑,却只是微微笑了笑。
刘健继续发言道:“方才老夫与宾之、于乔二人入宫见过了圣上,圣上已是病重,哎……咱们做臣子的,心里固然是心忧如焚,可是眼下却不是我们难过的事,陛下越是身体不济,我们最重要的是为君分忧,而非徒自感伤。因此把大家叫来,是大家好好商量商量,今日要议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水患,河南那边长江泛滥,淹没了十三个县,受灾的人口多达二十万,大家怎么看?”
那户部尚书叶淇道:“下官以为,此事根本不必再议。”
这叶淇也算是弘治朝的名臣,景泰五年中的进士。初授御史,此后外放出去历任了武陟知县、大同巡抚。弘治继位之后,将他户部侍郎近两年又升了户部尚书,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那便是太子太保。
因此叶淇说话的分量在这里也是不轻的,除内阁大臣之外,算是马文升、刘大夏之后的第三号人物,他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从前某地遭灾,朝廷再三议论,为何?无非是商议如何救灾,救灾需要朝廷拨发粮饷,大家为了这个讨论,往往是唇枪舌剑,说穿了,这是因为国库不足的缘故。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国库丰盈,不存在朝廷拨不出款项的情况。因此,下官以为,往后凡事遇到灾荒,朝廷没必要把这救灾的事摊出来议论,救是应当救的,银钱自然也要尽量拨发,先把粮食运到了灾区才是正经,至于结算的事,则可以等到灾后再来结算,如此,才能不耽误救灾,虽然损耗会大一些,可是百姓的生计才最要紧。”
他的话顿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连刘健也不禁道:“不错,这是利国利民的好办法。”
叶淇笑了笑,道:“刘公谬赞。”
他的法子说穿了,就是把救灾转化成一个机制,以前之所以老是为了救灾吵来吵去说穿了就是国库里没钱,巧妇无米,结果大家便围绕着该不该救,又怎么救的问题议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朝廷有的是钱,有了钱,自然也就没有救不救怎么救的问题了,以后但凡遭灾,直接就调钱粮以最快的速度去赈济就是,到时候是不是钱粮调拨多了,又或者是其他问题,都可以等灾情缓下来再行处置。这样确实不会耽误救灾,可是花费也大。
刘健道:“既然如此,那么户部就先按着这个章程去办,直接调拨钱粮便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调拨归调拨,可是秋后算账还是要的,否则地方官贪得无厌,只会助长他们侵蚀国库,户部这边发钱的同时,也得盯紧一些。”
叶淇点头:“是。”
刘健咳嗽一声,随即道:“今日议的第二件事嘛,却是宁王的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值房里顿时传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音,大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朱厚照顿时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对救灾的事他不感兴致,可是在柳乘风的熏陶之下,这朱厚照却是对宁王可一直惦记着呢,他坐直了身子,看了柳乘风一眼,却见柳乘风一脸凝重,心里大惑不解,想要去问柳师傅为何郁郁不乐,却又不好多问,只得把这疑问压在心底。
“宁王大逆不道,尤其是这江炳的案子浮出了水面,那就更是骇人听闻了,宫里的意思,想必是要追究到底了,可是朝廷无论如何,也得做好一些准备才成,怕就怕那宁王狗急跳墙,所以呢,今日要议的就是这个,有备无患才好嘛。”
刘健刚说完,才看了叶淇一眼,道:“若真是要平叛,户部这边的粮饷可还足够?”
叶淇点头,道:“够倒是够了。”
“倒是够了是什么意思,总得给个准话才好。”朱厚照这时候有些不满地道,在他看来,这些大臣救灾的时候就这般挥霍,还说什么只是增加了一点损耗,不耽误了救灾就好。可是说到平叛,却是语焉不详的,方才还财大气粗,现在又做出一副吝啬的样子出来。
刘健瞥了朱厚照一眼,道:“殿下听政即可,兵家大事,可不是小孩儿的游戏,叶大人自然不敢把话说满。”
第七百一十二章:竖子不相为谋
朱厚照天生对刘健带着几分畏惧,听了刘健不客气的话,顿时语气弱了不少,只得乖乖的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柳乘风听罢,却只是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只是把手搭在膝上,眼角的余光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的表现,很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刘健继续道:“户部那边要及早有点准备,至于兵部呢,兵部那边如何?”
刘大夏答道:“最棘手的就是这个,实话和刘公说了吧,朝廷根本就没有可用之兵吗,一旦生变,鞑靼人肯定要趁虚而入,瓦刺和漠南诸部虽然现在征战不休,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借机浑水摸鱼,因此,边军至多也不过调用几卫而已,杯水车薪,况且京师需要拱卫,也不可能随时调动到江西。至于各地的卫所,刘某就直言了,这卫所的兵不堪一击,根本就不堪大用,凭他们来平叛还远远不够。”刘大夏看了柳乘风一眼,继续道:“倒是新军可以用一用,只是新军刚刚扩编,才一两个月而已,他们现在也上不得什么台面,这些年,朝廷确实是荒废武备了,以至于遇事之后手足无措,以刘某之见,没有一年的功夫,朝廷绝不能对宁王用兵,宁王在江西盘踞了数十年,现任的宁王朱觐钧又素来处心积虑积蓄力量,一旦谋反,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根本不是激怒宁王的时机,这江炳的案子还是不要再审了,草草结束的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文升此时也开口道:“不错,案子不能再审了,现在弄的天下皆知,朝廷反而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陷于被动,骑虎难下,再者说了,现在陛下病重,更是不宜再动刀兵,祸起萧墙,不是什么好事。”
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异口同声的决心结束江炳一案,倒也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同,那户部尚书叶淇颌首点头道:“朝廷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宁王要反是一回事,朝廷什么时候平叛又是一回事,这叛乱肯定是要平的,只是现在确实不是最好时机,户部这边说实在的,虽然国库丰盈,可是突然要挤出一大项开支来,确实也有些为难。”
刘健在三人的脸上都扫视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李东阳身上,道:“宾之以为如何?”
李东阳却是偷偷看了柳乘风一眼,见柳乘风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心里叹了口气,随即打起精神道:“事有缓急轻重,眼下朝廷要做的是整肃兵备,而不是随意激怒宁王,我附议三位大人的意见。”
“好。”刘健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在场的诸位都这么想,那么事情就这么拍板了,这案子暂时先撤下,江炳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要立即处置,咱们拟个票,递入宫里去。另一方面呢,都察院这边也得把案子先停下来,不要打草惊蛇。老夫觉得这还不够,围了安抚住宁王,可以派一个使节过去,好好抚慰一番,好教宁王知道,朝廷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暂时先安了他的心,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秋后算账吧。”
刘健一下子拍了板,李东阳、谢迁、马文升等人纷纷道:“大人说的是。”
他们一唱一和,倒是一下子就把主意打定了,柳乘风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可是心里却是生出了一股无名火,从一开始,刘健就根本没有和自己商量,叫自己来,不过是想把该说的话说了,让自己执行而已,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阁臣和部堂,只是把锦衣卫当作了他们的奴才,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他冷冷一笑,慢悠悠地道:“刘公说得对,可是也不对。”
柳乘风突然提出反对的声音,让朱厚照先是一愕,随即又不由有了几分惊喜,他对这些大臣们其实一直有畏惧的心理,说到底,朱厚照还是个孩子,面对这些见了他就要拉下脸来讲大道理的大臣,他心里多少带着几分尊敬的畏惧。可是对于他们向宁王示弱,朱厚照是一千个不认同的,只是不敢反对罢了。现在柳乘风出来说话,让朱厚照心里窃喜,再加上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心里的劲头就别提了。
刘健似乎这才注意到了柳乘风,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淡淡道:“哦,廉国公此话何解。”
柳乘风正色道:“眼下朝廷有困难这没有错,需要时间做好平叛的准备也没有错,可是诸位可莫忘了,宁王放肆嚣张到了极点,竟是唆使人在这天子脚下刺杀大臣,唆使人想挟持公主,他这般胡作非为,诸位难道还要姑息养奸,难道不荒唐吗?对藩王的罪行不但不去过问,反而藏着掖着,这样只会让宁王更加变本加厉,让其余的藩王以为朝廷软弱可欺。而那些宁王的党羽非但不会有所收敛,反而会更加明目张胆,今天有一个江炳,明日就有张炳、王炳,朝廷必须拿出点朝廷的样子出来,如此才能杀鸡儆猴,否则那还要朝廷做什么,还要诸位大人做什么?朝廷养兵千日,为的就是在这里让诸位大人商讨如何派出使节去安抚宁王的吗?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朝廷不但不去过问,反而对他百般的安抚,这算什么朝廷。说出这句话的人,实在是祸国殃民,是助纣为虐!”
柳乘风一番话,让刘健的脸色一变,其他人也变得紧张起来,柳乘风的话可算是毫不客气,可以说这是他对着内阁大臣和这些部堂说出来最不客气的话,祸国殃民、助纣为虐,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这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