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吴宏总算消了点儿气,道:“酒水,杂家是没接触过,虽说进入了酒窖,可是那一坛坛的酒水,杂家可是分毫未动,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那上头的封泥也是完好的。再者说了,杂家若当真要下毒,又怎么会出现在酒窖里,柳佥事一向明察秋毫,想来也不会冤枉了杂家。至于去酒窖,那也是司礼监那边下了条子让杂家去的,杂家不过是奉命行事,柳佥事若是觉得可疑,尽管去查。”
他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也确实看不出有任何的破绽。
可是柳乘风却是觉得,这位吴公公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在他的背后,应当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儿。
第五百四十八章:赤裸裸的威胁
吴宏这个人,想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柳乘风心里预感,这个人背后肯定藏着什么事儿,可是又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再问下去,人家既然不承认,那也是徒劳无益。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随即看了吴宏一眼,借故喝了口茶,才咂咂嘴,慢悠悠地道:“吴公公既然说与这砒霜一案无关,那么我便暂时信了你。”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吴宏:“那么吴公公认为,这下毒之人会是什么人?”
吴宏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咯咯一笑,道:“这个杂家可真不知道,大人问杂家,杂家问谁去?”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些不太安分,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柳乘风脸色变得有些冷了:“吴公公,今日请你到这里说话,这是我看在吴公公的面子上,毕竟大家也是无冤无仇,可是若是到时候,案情没有眉目,陛下那边肯定是要怪罪,到了那时,可就由不得柳某人了,你自个儿其实心里也清楚,闹出这样的事想打马虎眼儿可不成,若是不能协助本官把下毒的人拿住,到时候少不得要请公公随我到诏狱里说话了。宫里现在的意思还只是查下去,可是过了今夜,为了保障宫中安全,肯定是要宁可杀错千人,也绝不放过一个乱党的。”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这威胁很有效,吴宏的脸色变了。
其实他也不是傻子,真要查不出来,所有嫌疑人等都得遭殃,宫里不可能放任下去,那么别说他是个少监,便是萧公公亲自站出来为他作保,他也别想活。
这样的威胁很管用,至少对吴宏这种聪明人来说。
柳乘风的脸色变得愈发的森然,冷笑一声道:“吴公公以为呢?”
若不是柳乘风这一句话的提醒,吴宏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方才柳乘风所说,还真一点儿没有错,吴宏此刻再不敢摆出一点轻视之心了,连那八面玲珑的脸儿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大人,杂家想起了一件事来。”
柳乘风眯着眼儿,淡淡地道:“你继续说。”
“这事儿也是杂家随口听来的,说是尚膳监的一个庖长,说是内御膳房里有老鼠,托人买了不少鼠药进宫。大人……这事儿未必简单哪,莫非下的那些砒霜,就是那庖长带进来的?”
柳乘风精神一振,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砒霜从哪儿来的,倒不是柳乘风故意忽视,他只是觉得,追查这个实在太难,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倒不如从这些接触了酒水的人身上下手更实在。
现在陡然有了线索,让柳乘风不由精神一振。
要知道,御膳监下设的两个御膳房,一个为外御膳房,一个内御膳房,外御膳房不但制作大宴群臣的酒席,而且有时还为值堂大臣备膳。至于这内御膳房,则只供皇帝一人吃用,所以内御膳房的庖长别看地位卑下,在尚膳监里也算是一个人物。
柳乘风听罢,顿时也不禁皱眉:“御膳房那边,当真有老鼠?”
吴宏冷冷一笑,道:“这个谁知道,反正御膳房有老鼠也不是一日两日,也不见有人说要带鼠药入宫,再者说了鼠药这东西,未必会没有砒霜,这个还得大人查一查,杂家就不好插口了。”
柳乘风点点头,将这吴宏放出去,连续问了两个人,看上去好像有眉目,可是仔细一琢磨,又发觉满不是这么回事,明明好像抓住点什么,最后却是两手空空。
柳乘风倒也不急着去查御膳房,而是将其他的几个太监一并叫进来问,其他的太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一个个唯唯诺诺,老实答了话。
最后太监也是尚膳监里的人,是在内御膳房里做事,当时他也去了酒窖,不过不是去提了酒水到坤宁宫去,而是提了一些酒去内御膳房,说是御膳房那边做菜时也需要一些酒水做佐料,因此隔三岔五,他总是要去那儿一趟。
柳乘风用心听了,便问他道:“内御膳房的庖长是谁?”
这太监摄于柳乘风的权威,自然不敢隐瞒,忙道:“庖长叫赵坤。”
“这个人如何?”柳乘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赵庖长为人一向不错,而且性子也好,平时在内御膳房,大家都喜欢和他说几句玩笑。是了,他是扬州人,据说自幼就曾跟过名师学厨艺,结果却不知什么原因,却是净身进宫了,尚膳监的几个老公公见他手艺好,人又肯干,所以提了他做庖长。”
柳乘风颌首点头:“他这人有什么喜好?”
“喜好?是了,他平时闲下来时,喜欢与尚衣监的公公赌钱,不过输赢也不是太大,再者说他的月例钱比别人多一些,因此也不算什么坏事儿。”
柳乘风眯起眼:“除了赌钱呢?”
“再没有别的了,赵庖长一向是安分老实的人。”
柳乘风却是淡淡道:“他既是安分老实的人,手里又有一门好手艺,偏偏净身入宫来做太监,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怀疑。”
这太监想必也被柳乘风的话问倒了。
按理说进宫做太监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身无一技之长,又是家贫如洗。另一种是受了刑法,不得已才受了宫刑。这赵坤不是后者,却也不是前者,在这大明朝,有门好手艺的人不管怎么说吃饱穿暖还是不成问题的。偏偏这个人,居然净了身,跑进了宫里来,还实在是说不清此人到底抱着的是什么心思。
不过平时大家也没有深究,其实在宫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的太监,是极少提起在宫外的事儿的,毕竟进宫来的,净身之前哪个不是吃尽了苦头,若不是真没有了活路,谁会走上这断子绝孙的路来。所以大家都闭口不提从前的身世,只看眼前。
可是现在一琢磨,连这被问住的太监都忍不住的感觉有点儿不对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净身入宫?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来,你不必害怕,你自己来说说看,换做你是那赵庖长,你会肯净身入宫吗?”
这太监把头摇的拨浪鼓似得,正儿八经的道:“奴婢有这一技之长,一个月在外头怎么也有四五两银子,慢慢攒起来,十年二十年之后回乡置十几亩地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想进宫来做奴婢的?”
第五百四十九章:要你命
太监固然是威风八面,可是宦官却是不一样,虽说在这坊间,大家都以太监来笼统的称呼宫里的宦官,其实在这宫里,你就算净身进宫,其实也只是个宦官,而且大多是从最底层做起,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别想捞个一官半职,一个月的月银,可能还及不上外头一个中等之家。
且做了宦官,还要处处受人欺凌,这宫里头一向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越是底层的太监,越得受这个气。因此,寻常人家,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绝不会想到净身来做这勾当。
可是那赵坤身有一技之长,却是净身入宫,实在有点儿不太寻常。
更不必说内御膳房那边,虽说经常也会有老鼠,可是并没有到成灾的地步,毕竟那边打下手的人多,抓老鼠本就是不少人的本职工作,现在这姓赵的却是要带药入宫杀鼠,或许……
柳乘风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一次行动,绝对是有预谋的,或许这个赵坤在入宫之前,就是来意不善。
柳乘风仔细地翻阅了方才问话的几个太监的详细资料,才放了下来,值房里灯火摇曳,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躺在椅上一动不动的阖目养神。
这个赵坤,肯定也要查一查,若是不是他呢?
那么还会有谁,方才那少监吴宏,倒也有不少嫌疑,这个人也不能放过。
可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什么人可能下毒?
这一次下毒的范围很广,至少有六七个酒坛有人动了手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下毒之人,绝不可能是当时宴会上伺候着的太监、宫人。
唯一下毒的机会就是酒窖。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下毒的时间不是在昨日,而可能是在前几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嫌疑人的范围又可以广泛一些。
柳乘风慢慢梳理着思绪,他突然发现,自己方才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其实在酒中下毒,并不一定要在皇后娘娘的寿宴时进行的,可能有人在两日前就曾下过毒,而恰好这些有毒的酒水被人搬了出来。毕竟皇后的寿辰,大家老早就知道,到时候需要大量的酒水,大家也是知道。
若是照着这个思路去想,似乎许多事明朗了不少。
柳乘风眼眸掠过了一丝冷意,他招呼一声,叫来个外头值守的亲军,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些亲军哪个不知道,这位公爷的厉害,且不说别的,单柳乘风和都指挥使大人的关系就足够大家对他小心翼翼了,因此不敢怠慢,低声下气的道:“已到了丑时二科。”
几番审问,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半的时辰,也就是说,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若是三个时辰之内,不能有个交代,事情就复杂了。
他打起精神,道:“立即去查一查,最近几日还有什么人出入酒窖,一个个都要查出来,不要疏漏,待会儿立即报我。”
那亲军听了,连忙应下,传达柳乘风的意思去了。
柳乘风又坐在椅上,开始琢磨起来,眼下只剩下这个赵坤还没有问,这个人当然不能漏了,柳乘风沉吟再三,随即大喝一声道:“去提御膳房的疱长赵坤!”
※※※
萧敬坐在椅上,夜里太冷,他的身子骨儿吃不消,所以在他的卧房里,摆满了碳盆儿,炭火通红,映着他那种面无表情的脸,使得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森然起来。
本来这个时候,他早就该睡了的,可是今个儿却很是特殊,他睡不着。
不只是因为,陛下那边让他协助柳乘风办案,其实他的心底里,也是有一点儿心事。
他仰躺了片刻,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吴宏这个人还是太不经事了,现在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倒是教杂家为难。”
他说话的时候,下头有个小太监,笑吟吟的在给他捶腿,这小太监跪在他的腿下,脸上挂着笑容,道:“是啊,也难为萧祖宗这般看重他,谁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萧敬却是摇摇头,道:“这事儿,和杂家也有关系,也不能全怪他,只是眼下,以那柳乘风的性子,肯定是要麻烦上身的,今个儿夜里,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他唏嘘了一阵,倒是让那小太监讨了个没趣,却又不敢说什么。
萧敬又端起茶,可是抱在手里,双眉微微一凝,却又将茶盏放下。
小太监如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顿时明白了,小心翼翼的佝身站起来,道:“萧祖宗,茶凉了,奴婢去给祖宗换一副新的来。”
萧敬不置可否,这小太监便擅自抱着茶盏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端着一盏热腾腾的茶水来,小心翼翼的搁在茶几上,又蜷身到了萧敬的腿下,轻轻给萧敬捏拿。
萧敬整个人在愣愣出神,良久才道:“吴宏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把杂家招进去,可是……杂家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哎……”
长叹口气,萧敬脸色不太好。
在宫里摸爬滚打了五十年,什么样的事儿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识过,这个世上,真哪有什么忠心,一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保全自个儿,谁还认识你。
萧敬早就洞察了人心,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道:“那萧祖宗有何打算?”
萧敬冷冷一笑,道:“打算是没有,不过这个吴宏一定要保,只有让他看到希望,他才会住口,杂家要是对他不管不顾,他就什么都敢往外头说去,你去给他递个话吧,让他放心,这是在宫里,没有证据的事儿,谁也拿他没有办法,要沉住气!”
萧敬吩咐下来,小太监却是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萧祖宗,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吴宏这个人,近来和御马监那边走的很近,奴婢觉得,此人信不过的,倒不如……”
他的话适可而止,可是说到如字时,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萧敬沉默了……
一张脸儿阴晴不定,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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