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一番话,用心可以算是有点儿阴险了,多少有点儿诽谤柳乘风居心不良的嫌疑。
朱佑樘深沉地看了萧敬一眼,随即淡淡地道:“哦?是吗?他还太年轻,年纪轻轻的便身居高位,这很不妥当。好了,这事儿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佑樘敷衍了萧敬一句,便打了个哈哈。
萧敬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奴婢敢问陛下,那都指挥使……”
朱佑樘不禁笑了:“怎么都是都指挥使,倒像是所有人都盯着这差事一样,不过既然你问起,那么朕也不妨直说,这都指挥使给牟斌吧,查办明教一案,他也立下了功劳,论功行赏,朕岂能让他吃亏?本来这事儿是要在正月十五之后公布的,可是现在既然你们喜欢猜忌来猜忌去,那么索性就把消息放出去吧。”
萧敬的心沉了下去,事实上他不喜欢这个牟斌,牟斌这个人太深沉,让锦衣卫的人做了亲军指挥使,那么将来必定少不得要和宫里打交道,反倒是那个旗手卫的吴权,此人倒是容易把握一些。
不过现在圣意已决,自然不是萧敬说更改就能更改了,他脸色如常地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奴婢告退。”
※※※
柳乘风从牟斌府上回去,并没有去侯府,而是与温正一道到了温家,两位夫人自是去老太君那边说话了,柳乘风拜谒了老太君,随即和温正到花厅里去说闲话。
温正这一年比之从前苍老了不少,不过精神还是不错,他看了柳乘风一眼,端起茶盏了,微微一笑,道:“乘风,依你看这一次牟大人有几成的把握?”
柳乘风道:“至少八成,只要众望所归,没有人横生枝节,宫里那边一直都是属意牟大人的,想必过些时候,圣旨就会下来。”
温正莞尔一笑,道:“其实牟斌去了亲军衙门,对你我翁婿二人未必有什么好处,可是话又说回来,牟大人想去,谁也拦不住不是。”
柳乘风却是看着温正,微微笑道:“泰山大人,牟指挥使若是去了亲军衙门,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他的脸上,居然闪露出了一丝狡黠,随即道:“牟大人去了亲军衙门,这锦衣卫里头岂不是也有了空缺,小婿现在资历还浅,自然没什么机会,可是岳丈大人未必没有机会,否则小婿又岂会这般尽心尽力。”
温正呆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柳乘风的意思,柳乘风这么肯尽心用命,一方面自是报答牟斌的恩情,可是也有自个儿的私心,想把他温正抬到指挥使得位置上去,温正做了指挥使,对柳乘风来说比之牟斌显然更加合适。
见柳乘风赤裸裸的盯着自己,温正老脸不禁一红,若说他一点儿野心都没有,那是笑话,可是话又说回来,让自个儿的女婿把自己抬起来,总是让他有点儿心里不适。
柳乘风继续道:“锦衣卫里头现在是一盘散沙,既有那些东厂的人,又有内阁的人,大家都是各为其主,为了自己的主子效命。岳父大人,说句难听些的话,这锦衣卫现在已经成了某些人的工具了,说是说天子亲军,可是这国之重器却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指挥使得位置别人能做?岳父大人为何不能,岳父大人资历是足够的,平时在锦衣卫里也还算有些人缘,这一次未必没有机会。”
温正深吸了口气,道:“这事儿从长再议,再者说,到底谁做指挥使,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顺其自然吧。”
柳乘风便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打了个哈哈道:“说的也是,顺其自然才好。”说罢喝了口茶,与温正闲聊了几句,老太君那边便叫大家去用了晚餐,冬日的时候天黑的早,才刚到傍晚,整个温家便四处点满了灯笼,灯火虽是昏暗,却别有一番风味,一大家子人在大堂里说话,倒也快活,只是这时候,温正就显得有些满腹心事了,方才柳乘风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只是将这事儿搁在心里,可是事后想想,倒是让他有了心事。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外头的门房突然过来禀告,向温正和柳乘风道:“老爷、姑爷,牟斌牟指挥使来了。”
乌七八黑的,这牟斌突然到访,倒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意外,温正眼中闪掠过一丝疑色,心里想,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道:“去牟大人去前院的小厅,我和乘风这便来。”
二人不敢耽误,换了一身衣衫便快步去了小厅,而小厅里头牟斌倒是显得很是镇定自若,慢悠悠的喝着茶,专侯二人来。
“牟大人好……”温正进去,率先和牟斌打了个招呼。
柳乘风也和牟斌点了点头。
牟斌微微一笑,道:“深夜拜访,若是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大家说了一番客气话,柳乘风注意牟斌的脸色,居然发现那脸色中竟隐藏着一丝喜悦。
“莫不是宫里有了消息?”柳乘风心里忍不住想。
第五百一十一章:百善孝为先
牟斌喜滋滋的道:“确实是有了消息,宫里方才放出风声,老夫只怕要准备去亲军衙门了。”
听到这消息,虽然柳乘风颇有信心,此时也不免为之高兴起来,道:“恭喜大人。”
温正微笑地看着牟斌,道:“大人离了这锦衣卫,卑下说句实在话,还真有点儿舍不得。既然大人到了府上,那么不如来喝喝茶,权且来给大人庆功吧。”
牟斌颌首点头应了,叫人上了茶水和糕点,因为都用过了晚饭,所以大家也都没怎么动桌上的瓜果、糕点,就着茶开始闲聊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牟斌见时候差不多了,长身而起,瞥了柳乘风一眼,正色道:“柳佥事,今日多亏了你,这恩情牟某记住了。”
他这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通,柳乘风自然不能厚着脸皮说下次定要记得知恩图报,却是很虚伪的道:“该当的,该当的,大人不必客气。”
送别了牟斌,一夜无话。
一到过年,丽人坊和聚宝楼的生意停顿下来,不过就算是如此,在年前的时候,这过年的盈余也早已赚来了,无论是聚宝楼还是丽人坊都特地做了活动,再加上年货的刺激,一个月挣的钱已经超过了一个季度的总和。而现在,无论是商贾还是贵妇、小姐们都去过年,唯一还维持着运转的也只有学而报了。
不过学而报的生意确实受了一些影响,只是对柳乘风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过年就是如此,连他这忙的脚不沾地的人都得歇一歇,更不必说别人了。
转眼的功夫,便过了正月十五,天色渐渐转暖了一些,据说城外寺庙的桃花竟是提早盛开,所以出城踏青的游人倒是多了不少,不过能踏青的人多是文人墨客,现在各处作坊都已经开工,寻常的百姓既没这心情也没这时间。
京师逐渐热闹起来,正月十六的清早,柳乘风清早起来,穿上了朝服,做好上朝的准备。
今个儿是大廷议,文武官员但凡在五品以上都要参加,所以柳乘风也必须去,不过此时最让人期待的,还是皇上对亲军内部的一些调动,甚至还有上一次明教案子的赏赐,他坐在花厅里吃着茶,又用了几块糕点,而碧儿一边为柳乘风拿来了一顶帽子,一面道:“殿下让我来说一声,说是已经约了大夫人一道今日去丽人坊,若是侯爷回来,就不必等着她们,只怕要到傍晚才能回。”
柳乘风知道,丽人坊连续关门歇业了十五天,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可是让慢慢习惯了去丽人坊购物休闲的妇人、小姐们却都是憋足了一口气,这东西其实是会上瘾的,或许对男子来说可以不以为然,可是对女人,尤其是这时候只在洞天之地里的女子们来说,却有着极大的吸引。
柳乘风点点头,道:“只怕我今日也没这么早回来,闲了这么久,不知积下了多少杂务,到时候只怕要半夜才能回来,你去对她们说,就说她们去玩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碧儿不禁掩嘴笑了笑。
柳乘风咽下一小块糕点,问道:“碧儿笑什么?”
碧儿认真地道:“奴婢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侯爷有些古怪。”
古怪……柳乘风不禁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问:“古怪什么?”
碧儿道:“侯爷,各家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哪个去丽人坊的,都少不得要被那些老爷们说几句闲话,唯独侯爷倒是大方,说什么自管去,这不必有什么顾虑。”
柳乘风哑然失笑,事实上现在这丽人坊的后遗症已经出来了,丽人坊虽然是个好地方,对那些老爷们来说也没什么可顾虑之处,可是什么东西一频繁,就忍不住让人皱眉起来,若是一个月去个几趟,只怕也无人说什么,可是现在京师里不少人居然到了隔三岔五的地步,这就让一些老爷有些不满意起来,只是不满意归不满意,至多也就说几句而已,毕竟这东西无关大碍,只是小节的问题。
吃饱喝足,柳乘风站起来,刮刮碧儿的翘鼻子,道:“就你多事,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嘛,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相同?去通知马房那边一声,就说过半柱香我就过去。”
碧儿羞红了脸儿,福了福身飞快去了。
柳乘风整了整衣冠,随即便直接往中门那边过去,他的脚步不快,这样给马房做好准备的时间,等他到了中门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几个轮值随侍的校尉也已经在这儿候着了,柳乘风踩了高凳上了马车,这马车便在七八个护卫的拥簇下飞快往午门那边去。
午门这边喧闹的很,毕竟是刚过完年,喜庆还没有淡去,大家相互见了,纷纷说着吉祥话,大过年的新鲜事倒也不少,且不说那牟斌请客吃饭的事,另一件最轰动的便是辽东山海关那边有人回来述职。
回来述职的人身份很是特殊,其实也是锦衣卫中的人,此人乃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名叫万通,乃是万贵妃的弟弟,因此得到万贵妃举荐任职,在任期间,这位万指挥使和这万贵妃几乎是一个鼻孔儿出气,万贵妃当时能把触手伸到外庭,其实也与万通不无关系。
正是这个万通,到了朱佑樘继位之后,自然是寻了个由头把他贬出了京师,不过万贵妃不管如何,也算是朱佑樘的继母,所以对这万通也只是贬斥而已,直接发配去了辽东,借口是以锦衣卫的身份钦查辽东军务。
这种差事其实是最难受的,看上去似乎是去辽东做土皇帝,其实不然,辽东那个地方,军头诸多,这些人不像骄横,对朝廷派下来的锦衣卫人员也一向是置之不理,而且那地方是苦寒之地,御使又多,是朝廷的重要焦点汇聚之处之一,稍稍有点儿过份的举动立即便有御使弹劾,所以这万通与其说是钦命去公干,倒不如说是流配去了辽东吃苦。
转眼过了十几年,宫里早已将这位万钦差忘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是绝不可能把他招回来的,以皇上的心思,自然是对这个家伙眼不见为净的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可是就在大年三十的时候,海西女真发生了变乱。
当时万通不知被谁整了一下,借口说是海西那边的军务松弛,让他去巡查,谁知道这一入城就遭到了海西女真人的叛军攻袭城池。
守军一阵慌乱,事实上,辽东的主要军力部署都在西面,主要是与朵颜三卫防御来自西方的瓦刺、鞑靼人,而辽东各部,因为一直对朝廷温顺,所以朝廷也不可能将精锐的边军调到海西女真那边去,而当时城塞中的守军人数不过千人,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驻守这儿的守备叛军攻势凶猛,几乎打算弃城投降,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万通却突然出现,杀死了守备,夺得了兵权,并且以钦差的身份下令死守,足足熬了五天,等到辽阳那边的明军派出了援军,才总算是挽救了城塞,弹压住了海西女真人的变乱。
这一役其实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可是弘治皇帝上位以来,战争可谓少之又少,因此这一场平叛便显得十分耀眼起来,辽东各巡抚已经飞快派人送了捷报到朝廷,而这万通显然时来运转,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宫里就不可能再将他继续遗忘,不说能升官发财,至少从辽东那鬼地方回到京师是肯定的。
果然,昨个儿的时候,据说皇上就已经连夜下了旨意,让万通回京,并且迅速的拟定了赏赐。
而这万通是什么人,大家却是知道,这个人可是关系着万贵妃啊,万贵妃是什么人,大家自然也都明白。于是有人上书反对,俱言这万通从前的罪行,可是也有人上书支持,说什么万贵妃再坏,那也是陛下的母亲,万通再如何有过错,可是现在毕竟立下了功劳,陛下切莫因此而失了孝义。
后者的奏书把孝义抬了出来,宫里头看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怕也唯有天知道了,大家议论纷纷的就是这个事儿,支持万通的有之,反对的也有之,其实说穿了,大臣们只是为辩而辩而已,这些整日闲的发慌的人,总得找点儿事儿做。
在这个时代,最讲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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