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豪气干云地道:“反正是库房的钱,几千两而已,又有什么打紧!”
他的意思是,反正是吃公家的,关我鸟事。王司吏和老霍都笑了,这个百户的脾气很奇怪,明明可以将这些钱挪为己用,可是偏偏,他却公私分明,该自己的,自己绝不能吃亏,不该自己的,一根毛也不取。可是这时候,要花起公家的钱来,他也豪气得很,若是要他自掏腰包,多半他就不是这么说了。
“不过要练兵,得有一些教习,这些教习最好是老军伍,至少还打过仗见过血,要找这样的人,只怕就有点儿难了,大人怎么看?”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这事儿我得去找太子,太子出面,什么事办不成?”
他说的倒是实情,毕竟一个百户所辖下的军营,就算挂靠了御马监,那也不会被人看重,让那些战功赫赫之人到这儿来给你操练,那是想都别想。可是太子亲自出面就不同了,这就意味着,这是东宫的人马,太子就是未来的皇上,说这支军马是禁军、亲军的储备营也不为过,这前程就完全不同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斗智
值房里,柳乘风正与王司吏、老霍相谈甚欢,一个校尉拿着一封信进来,道:“大人,外头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请大人过目。”
柳乘风微微愕然,按道理,若是其他衙门递条子来行方便,那也是交给王司吏处理,若是私人的信笺,那应当送去自己家里才是。在这里接到私信,这是头一次。
再者说,柳乘风其实认识的人并不多,是谁送信来给他呢?
柳乘风接过信,撕了封泥,随即展开看了起来。只是,他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似乎遇到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让坐在边上的老霍和王司吏都不由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信中写的是什么。
柳乘风将信看完,随即眯着眼思索起来,王司吏不禁问:“大人,这是谁送来的信?”
这些话,王司吏本不应该问,毕竟是私信,问了,人家也未必说,可是柳乘风这个样子勾起了王司吏的好奇心。
柳乘风轻轻将信放下,道:“有人请我吃酒。”
原来是吃酒……
王司吏不由笑了,莫说是大人,就是他到了这个位置,只怕被人请去吃酒也是难免,倒是自己多心了。
柳乘风却淡淡地道:“来信的人说是个僧人,自称是贫僧,吃酒的地方在,一个和尚,送信来请我吃花酒?这倒是有点儿意思。”
王司吏也不由讶然,道:“就在不远,又在咱们百户所的治下,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柳乘风摇头道:“不去,我这人平生最讨厌和和尚吃酒,且看看再说,你们等着看,这和尚还会送信来。”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又一封信送来,仍旧是那和尚,只是这一次,言辞却是更加恳切,柳乘风微微一笑,拿着信对王司吏道:“这和尚又来信了。”
王司吏道:“大人,这和尚有古怪。”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当然有古怪,而且古怪很大,你想想看,冷不丁有个人来请你吃酒,你不去,他又言辞恳切地来请,若换作是你,你会去吗?”
王司吏想了想道:“若是学生,学生心里生出好奇,非要去看看不可。”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是了,这和尚在信中只言片语也不曾提到,却只是请我去喝花酒,还说的姑娘好,抚琴吹箫什么的样样精通,他就是故意吊起我的好奇心,让我非去不可。只可惜,我不上当。”
王司吏苦笑,道:“大人……为何不去?反正只是几步路,去去又何妨?”
柳乘风摇摇头道:“不急,且看他玩什么花样。”
说完,柳乘风捧了本书看了起来,王司吏心里却是奇痒难耐,总想看看那个和尚还会不会送信来,便干脆叫个校尉把自己的案牍上的东西搬来,在柳乘风的身边办公了。
两柱香之后,仍旧是一封信。柳乘风拆开,王司吏已经急不可耐地凑到边上看了,看了这信,不由苦笑,信里头仍是原来的邀请,只是这邀请的姿态更低了一些,除此之外,还在信中说,贫僧知道大人好行书,今日带来行书一幅,请大人鉴赏。
“这个和尚为什么非请大人去赴宴不可?”王司吏一头雾水地朝柳乘风问道。
柳乘风淡淡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司吏却是分析道:“这也未必,虽是无事献殷勤,可是敷衍的地点却是在,在咱们百户所的掌控之下,距离百户所也不过一步之遥,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大人,倒不如去看看吧。”
柳乘风朝王司吏看了一眼,笑道:“王司吏想去?”
王司吏不禁吹胡子瞪眼,道:“人家又没有请学生,学生哪里有这样的厚脸皮,去吃那个和尚的酒菜?”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你等着瞧,待会儿肯定还会有信来,这和尚想和本大人玩神秘,吊本大人的胃口,我偏偏不上他的当,咱们在这儿安坐,且看看他继续玩什么花样。”
王司吏苦笑,只好回去继续埋首案牍。
眼看天色渐暗,外头终于又送了一封信来,柳乘风看了信,双眉凝起,冷声道:“叫几个人,跟我走。”
王司吏道:“大人,这一次肯去赴宴了?”
柳乘风笑道:“这胃口也吊足了,自然也该去看看了。”
“那信里怎么说?”王司吏问道。
柳乘风淡淡地道:“这和尚说,要献上一件宝物,换取自己的前程……”
“啊……”王司吏显得有些失落,原以为那个和尚会卖些什么关子,谁知道却是寻常送礼来的,只是和尚给锦衣卫百户送礼,却是不多见,他一时也不禁有点儿恍惚,不知这和尚到底送的是什么,又打算索取什么。
这时候柳乘风已经佩好了御剑,对王司吏道:“我吩咐你一件事,待会儿就去赴宴。你过来说话。”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柳乘风便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校尉朝去了。
那地方轻车熟路,柳乘风不只去过一次,上一次的东家勾结雷彪,差点儿将柳乘风害死,柳乘风也不是个善茬,索性将那东家一并寻了个罪名拿了,随即让卫所的不少总旗、小旗入股经营,这说是百户所的产业也不算错,里头的伙计也都换了一茬,寻常这百户所里偶尔出来聚会,也挑选在那里。
※※※
的一处厢房里,一个姑娘藏在屏风之后抚弄着琴弦,屏风之外则是雅致的桌案,四周的布置很淡雅,从这里开了窗,就可以看到临街的场景。此时天色暗淡,黄昏的光鲜洒落进来,带着几分恬然,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屋里放置着碳盆,点了檀香,桌上的酒水上来了,只是菜却没有上。坐在桌案两边的分别是一个和尚和一个道人。
道人便是那天一道的道尊,这人名叫张靖,来头却是神秘,张靖阖着眼,喝了口清茶,目光落在和尚身上,放低声音恭恭敬敬地道:“柳乘风当真会来吗?”
屏风后的女子仍在抚琴,距离又远,自然听不清二人的交谈,所以这二人大可以放心。
老僧淡淡一笑,自他进了这里,便如石像一般坐定,纹丝未动,这时候淡淡地道:“一定会来的,这个柳乘风,贫僧已将他的心思摸透了。”
“哦?”张靖的脸上生出一丝愕然,道:“还请护法赐教。”
老僧道:“你还记得昨日贫僧命人在闹事吗?还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金佛?”
老僧颌首点头道:“不只是金佛,还是违禁的金佛。柳乘风有些小聪明,生性又多疑,所以贫僧先送了一封信去,营造出一些神秘来,故意要吊他的胃口。依着此人的性子,一定能识破贫僧的意图,所以他不会来,于是贫僧又去信一封,他自然还是不会来,他以为这样就识破了贫僧的诡计,其实等到第三封信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落入圈套了。那时候贫僧的信已是越来越恳切,姿态越来越低,他的心里难免会有些洋洋自得,认为已将贫僧捏在了手心里。这时候也是他最麻痹大意的时候,贫僧的第四封信就足以吊起他的胃口了。”
张靖不由好奇,道:“只是不知这第四封信写着什么?”
老僧淡淡笑道:“倒也简单,就是告诉柳乘风,那金佛是老僧运来的,为的是建一座寺庙,只是一直得不到鸿胪寺的批文,因此想请他帮帮忙?”
“啊?他又不是鸿胪寺的人,如何帮忙?”
老僧叹了口气,道:“因为他是柳乘风,在这迎春坊里,任何衙门都可以不予理会,偏偏他柳乘风却要理会,老僧要在迎春坊里建寺,就绕不过他,只要他点了头,鸿胪寺那边也就好说了。为此,老僧还在信中谈及了一件礼物。”
“礼物?”
“王右军的《定武兰亭》贴。”
张靖不由莞尔一笑,道:“早就听说他好行书,想必听了这书贴,一定想弄到手不可。”
老僧摇头,道:“错了,他想要这书贴不会留给自己,宫里今日传出消息,说是陛下与柳乘风似乎有了一点儿嫌隙,这件事具体如何,老僧也不清楚。可是老僧料想,柳乘风此时急于讨好陛下,而陛下酷爱行书,尤爱王右军的书法,若是能将这《定武兰亭》贴奉上,岂不是又可得宠?所以老僧料定,他一定会来,非来不可。”
张靖阖着眼睛琢磨,不禁道:“不错,就怕他带了许多侍卫来。”
老僧又是摇头,道:“不会,他的随从最多不过二三人而已,这也是老僧为什么将宴会的地点选在这里,在这里,虽然我们行事不方便,而且多有柳乘风的耳目在侧,就算埋伏人手也不过七八人而已,可是唯有这个地方,因为靠着百户所,又是百户所的辖地,这更是早已易主,可以算是柳乘风的产业。正因为如此,柳乘风一定不会有什么警惕,这一次交易毕竟不太见得光,他岂能带着一干人来?张堂主……”
张靖道:“座下在。”
老僧淡淡地道:“贫僧估摸着柳乘风随即就到,你带着人先到隔壁厢房去,待柳乘风喝了这壶里的酒,我摔杯为号,你立即带人进来,将他立即收拾了,随即带着亲信之人,立即与老僧撤出京师,只是可惜……咱们在京师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今却为了杀一个柳乘风而不得不放弃,只是不知明王到底是如何想的,可惜……可惜……”
老僧惋惜地摇摇头,随即挥挥手,示意张靖出去。
张靖朝老僧点了头,快步地离开。
第一百七十六章:休要走了贼人
夜里的烟花胡同,笙歌阵阵,灯火冉冉,时不时传出欢笑,这靡靡笑声,教人骨头都有些酥了。
柳乘风带着两个校尉,到了,门口的伙计见了他,立即眉开眼笑,朝柳乘风又是打恭又是作揖,笑嘻嘻地道:“大人今个儿来的正巧,郑掌柜今日刚好物色了几个绝色的好姑娘,是从江南请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嘻嘻……”
“嘻你妹,笑的跟太监一样,还怎么招揽生意,要不卑不亢,不卑不亢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出入这里的都是什么子弟?这种人你越对他笑,他越瞧不起,给他摆点脸色,他反而骨头酥了,哎……说了你也不明白,姑娘的事就罢了,我是清白人家,这种事,让陈总旗来体验最合适,对了,今日是不是来了个僧人,住在哪个房里,快带我去。”
柳乘风呵骂了这门子几句,这门子立即耸拉了脑袋,乖乖的引着柳乘风上了楼。
等到了那僧人的房,柳乘风推门而入,身后两个校尉也不闲着,也要跟进去,柳乘风见这冉冉灯火之中只有一个老僧,便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在门口候着。
进了这厢房,僧人没有动,他白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佛骨,整个人如入定一样,见了柳乘风进来也没有惊诧,只是微微抬抬眼皮,道:“大人请坐。”
柳乘风不客气的在这老僧面前坐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老僧笑了,方才的无动于衷,随即变得殷勤起来,从座上站起,随即合掌道:“贫僧定弦,见过大人。”
柳乘风朝他笑了笑:“定弦?这名儿不好,你该叫定性才是。”
定弦微笑:“大人何出此言?”
柳乘风手随手搭在桌上,笑呵呵的道:“佛门中人,却来这纵情声色的场所,若是不定性这还了得?”
定弦深看了柳乘风一眼,不由莞尔笑道:“这却未必,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僧身在红尘,其实此刻却置身在青灯之下,大千世界,皆是空,又何必有这执念?”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和尚,柳乘风心里腹诽了一番,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定弦道:“大人何故发笑?”
柳乘风豪气万丈的道:“这么说,柳某人也是佛了。”
定弦道:“这又是为何?”
柳乘风豪气干云的道:“我身在大千世界,手握三尺剑锋,至今为止,杀人无数,可是我仍是佛,我虽提着屠刀,可是时刻也置身在青灯之下,香火环绕之中,却不是佛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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