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伦廓分明的五官,那仍然潇洒的跟个神仙似的。
王爷环视了一下周围,轻轻的哼一声。虽然这个哼字多半是说明一个人不满,若叫一个奸人哼了,必然是阴风阵阵。但叫王爷这微微沙哑暗沈的嗓音这么一哼,那就有说不出来的宽厚仁慈,令人听着舒坦。
王爷的背影消失在了花径尽头,我才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腿软地连站都站不稳,想着李公公在那头还在候着,只好咬着牙再跑进石屋,摸了两张手纸溜回了杂院。
趁着厨房人多手杂,又摸了两根烧火棍,躲回了自己的屋内,将那两张手纸平铺在床上,拿起烧火棍愣然半晌,方才苦笑了一声道:“陈清秋啊陈清秋,你当个才子不能纯粹,当个奴才也不能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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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将手纸画交到李公公的手里,他又是一阵泪下,道为:“这确确实实是陈公子的画呢!”
我微有一些吃惊,笑道:“没想到公公倒是行家,谁的墨宝真假一眼就能瞧出!”
李公公叹息了一声,道:“这四大才子当中只有陈清秋出身微寒,他画画作诗往往取材于微寒,能在厕纸上画画的才子只有陈清秋。”
我这一次不是吃惊了,倒是震惊,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知音在,呢喃了半天才问:“李公公,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李公公收回了仰着的头,睁开闭着的眼睛,讪讪然地道:“我有一次听王爷说的。”
我心里轻轻一颤,没想到原来王爷是知音,倒是半天没说出话来,见李公公把画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忍不住道:“公公,这陈清秋是大罪之人,你这幅画可千万别再拿去卖了,以免受牵连!”
李公公翻了个白眼,道:“用得着你说,公公我是这么贪财的人吗?”
我也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道:“公公你不贪财,只贪银子!”
李公公又是一记大暴粟,敲得我脑门一阵阵生疼,道:“你小子真不知道好歹,我已经给严管家说过了,调你去内厨房当差,你明儿就洗洗干净,进来当差吧!”
我脑袋一阵晕乎乎地,心头欣喜,内厨房……那不是挨得更近了。
“什么挨得更近了?”
我才猛然省悟自己正在胡言乱语,连忙咳嗽了一声道:“挨得白面馍更近了。”
“呸!”李公公将我鄙夷到了极点,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德性……”他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才凑近我眉飞色舞地道:“有比白面馍好百倍的东西,你来了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一脸道貌岸然地走了。
李短腿与宋麻子表现的跟生离死别似的,若不是你们惦记着把我阉了,我至于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么?想到此处,我头也不回地拎着一个小包走了。跨过了杂院那道门,深吸一口气,原来这一门之隔,奴才的层次就不一样了。
李公公正忙得晕头转向,见我进去就将一堆干货塞我手里,道:“去,去让大师傅把这些上等干货泡了,这些个干贝,鲍鱼都要多泡些时日,然后却取上好的火腿,母鸡慢慢炖着。”
“王爷爱吃这个?”
“王爷才不爱吃,这是给安宁郡主吃的?”
“你,你说什么?”
李公公回过头来,不耐烦地道:“安宁郡主想过来看看他俩个哥哥,过个几日便到……”
我的耳朵嗡地一声,手一滑将那些上等干货都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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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骂道:“我说你想什么呢?这可都是皇上给赐的贡品,上等货,把你零卖喽都不值这一块干货。”
我连忙将地上的干货抱了起来,嘻皮笑脸地道:“这干货哪能跟公公你说话逗乐子。”
李公公呸了一声,道:“快滚,等下被严公公发现,我瞧你还乐不乐得起来!”
我将干货送到厨房,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的,去大缸边用瓢盛了点水刚喝了两口,却见着了水面上的倒影。一个面目黝黑,满面土相的奴才,忽然笑了,吐了一口气暗笑道:你还当你是那个斜马依桥,风流倜傥的才子吗?现要的安宁郡主只怕是面对面也认你不出呢!”
这么想着,心突然定了不少,人一下子神清气爽了起来。
厨房里头一阵叽叽杂杂的闲语声。
“听说这个安宁郡主泼辣得很啊,是个非常难伺候的主。”
“可不……要不然怎么会被嫁到土番这么远的地方!我听说她是因为得罪了皇上,才被降罪的。”
捡菜的大妈挪了挪身体,道:“可怜喏,听说土番人红毛绿眼,个子有我们中原人二个这么大,还打老婆!”说完二大妈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则苦笑了一声,咱们要熬上几夜去伺候这个人,还在为这个人不知名的境遇叹息,谁又会来叹息咱们的命运。
内厨房里的人眼色可比杂院里的人好多了,我一到很快就被认出是杂院里李公公最欣赏的奴才,立刻得了许多另眼相看的待遇。午饭早就替我留着了,一碗大白米饭,上面盖了一些菜,我吃着吃着发现下面还藏着一根獐茶鸭腿,将它纠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肉味纯正,香气四溢,想了想到底舍不得吃,找了一张油纸将它包了起来。
王府里的人几乎都忙得人仰马翻,不停地看人跑进跑出,严管家上午已经让二三个人掌嘴,三四个人庭杖,他老人家是忙得个不亦乐乎,何况下面的奴才?
但凡在王府之内呆了超过十年的,都知道这位郡主是出了名的挑剔,手段狠辣,就越发不敢怠慢。我横竖新来,一时半会除了打一些杂,也插手不了多少事,他们也不敢让我插手。晚饭过后,我向李公公告假,去看立哥。
盘口镇虽是关外小镇,却是大漠里最靠近中原的城镇,五湖四海的人很多。镇上一入黄昏,便有许多个杂耍,小吃摊摆了出来,没有马贼的夜晚,倒也是热闹繁华之极。
我往一馄饨摊旁一坐,嚷了一声,道:“老板,来碗热汤馄饨!”
娘亲说馄饨要做得好吃,只有一个秘诀菜少肉多。老板一声来喽,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就端到了我的面前。我拿起筷子尝了一个,过去总不知道自己碗里的馄饨跟娘亲的是不一样的,后来才知道娘亲碗里的馄饨就像这老板的馄饨,闻不到一点肉味,馅很柴很柴。
咽下最后一口馄饨,我放了一个铜板在老板的桌上。还没站起来,就听到立哥那大花腔开嚷了:马贼来啦~~~
哄,一声响,镇民们手脚麻俐地拎起钱袋,把车靠墙一推,然后撤腿就跑。我悠闲地将坐在那里,将那碗汤喝干净,却没等到立哥那声:乡亲们,回来~~~。
不由皱了一下眉,心中暗想果然是马贼么,却看见一队黑衣马队驰入城内。我连忙起身,站入墙角暗处。
黑衣马队进城之后,却立在街心纹丝不动,只听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冷笑道:“是谁说我是马贼来着的?”
我心里格蹬了一下,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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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黑衣马队群中有一个女子,头戴凤羽冠,脸上罩着薄薄的黑纱,身穿鱼鳞飞凤薄甲,手持鲨鱼薄皮剑,不是安宁又会是哪一个。我看到那柄鲨鱼薄皮剑,不仅有一些怅然。
两个黑衣人将立哥往她面前一丢,立哥挣扎着站起来,扶好自己的破毡帽,恼羞成怒地道:“尔等是何人?竟敢来盘口府撒野?”
立哥当年做角儿的时候脾气上去了,后面不做角儿了,脾气却一直未能下来,而且说话的腔调一直是花腔,当真了戏如人生。
我不禁有一些暗暗着急,别的人倒也罢了,在安宁的面前嚣张,只怕唯有死路一条。她当年在王府里当郡主的时候,尚且草菅人命,更何况在这漠北塞外中。
“放肆,你知道这是谁?这是安宁郡主!”
立哥倒是愣了一下,他原本是金陵戏子,自然知道安宁的名声,立时乖巧的收声,我松了口气。
安宁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你眼神也不好,打明儿起这活另请一个眼神好一点儿的来做吧!”
立哥的脸色一变,他自从倒了嗓子,被戏班子撵了出来,早已把这立方柱当成了戏台,每次马贼一声喊都喊得有滋有味,全当登场。
我知道安宁这话一出口,立哥分急不可,还没想到应对之策,立哥已经跳了起来,道:“郡主,我眼神不好,但马贼还是看得到的。您是郡主,放着凤鸾玉桥不做,穿成这样,那也不能全怪我认错不是?”
安宁原本已经策马打算前行,她一贯独断专行,全然没想到还有人反驳她的不是,哼了一声道:“怎么,还是我错了?”
立哥呢喃了几声,终于小声道:“连皇上与王爷都不敢说郡主错了,小的岂敢说郡主的错。”
我心里一阵苦涩,暗暗叫糟。当年皇上将她指派给西番王子,等于是发配冲军,当爹的王爷连声情都不敢求,这不是大触安宁的痛脚。
果然,安宁轻笑了一声,我立时起了鸡皮疙瘩。安宁的性子越是凶神恶煞,生机反而越大,她越是笑得轻描淡写,下手就越是狠。我胳膊一动,我都来不及细想,手一翻就把掌中的筷子射了出去。
只听当一声,安宁的剑撞上一块玉佩,没想到有大侠先行一步,只听有人笑道:“安宁的脾气也还是这么大啊!”
迎面来了二匹马,马上坐的正是白袍的十六王爷,与红袍的咱家王爷,他的袍子下面的玉穗空空的,显然掷玉佩的大侠就是他了。安宁见了他们,也顾不得立哥了,立刻拍马而上,翻身下马投入她哥哥的怀里,呜咽道:“想死你们两个了,还以为今生都见不着了。”
即俊美又潇洒的王爷拍了拍安宁,道:“你呀,还是个小孩子!”说完,那双棕色的眸子在周围扫来扫去。
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我虽然站得很隐蔽,但是王爷的眼睛岂是常人可比,还是将我扫出来了。
“你,过来!”他的声音有一种淡淡的沙哑。
我立刻一溜小跑到了王爷跟前,谄媚地道:“王爷有什么要奴才效力的吗!”
王爷见了我的脸之后,脸色很有一点不好,我忽略了。
王爷听到我之句话之后,眼神也有一点不好,我急略了。
“你是王府的奴才!”
“奴才非常幸运的是王府的奴才!”
安宁轻哼了一声,对旁边的十六王爷说:“这奴才好谄媚!”
十六王爷的修养好,淡淡一笑,大冷天里在掌心中轻轻敲了敲他暂时用不上的扇子。
王爷继续冷声问:“哪一处的?”
“内厨房的,王爷。”
隔了半晌,王爷才道:“去将西番来的将士们带府上去安置好,回头上我这里来!”
我连声称是,称着王爷郡主们转身,我朝软瘫在地上的立哥挤了挤眼,将怀里的油纸包放地上,包管他见了烦恼全消。
替王爷办事,再苦再累那也是让人全身暖洋洋的,等我将十六名西番侍卫都带去给李公公,吩咐他小心安置之后,就急匆匆地去书房找王爷。
王爷在纱窗灯下托着腮,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过去人人都说皇朝第一美男是当了皇上的十七王爷。可是在我看来,那是他们都没见过动着的王爷们,动着的王爷当中,没人能比得上十五王爷的味道,像外船带来的那种红褐色的糖,甜,细品又一种淡淡的苦味,却不令人恼,而是回味无穷。
王爷那只修长的手将灯调亮了,把一样东西放我眼前,轻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低头才看见王爷在一直把玩的东西,那可不是馄饨摊上李老板的废柴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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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奴才!”我大声道。
“是吗?”王爷点了点桌面上的筷子,问:“那你老实回答我这是什么?”
“一根筷子,王爷!”
“再说一遍?”
“一根旧筷子,王爷!”
“哼!”王爷的脸色看起来有一点铁青,难道他对我的答案不满意,我只好再修饰了一下,道:“一根来历不明的旧筷子,王爷!”
王爷笑了,真好,他不笑的时候,就像我欠了他五斗米,一笑就仿佛跟我说,那五斗米不要我还了,所以我爱他笑。
王爷笑着从牙逢里挤着说道:“那么这根来历不明的筷子怎么会到了安宁郡主的发髻上?”
我暗暗叫苦,失去了内力,原来连准头都差那么远,怪不得我四处找不着那根筷子。我只好硬着头皮迟疑地道:“安宁郡主……头插筷子,王爷,这西番人的打扮倒也挺稀罕的。”
王爷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我咽了一下唾沫,又道:“王爷,要不我给安宁郡主另买一打上好的筷子插头上?”
王爷突然一拍桌子,咬牙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从亦仁那里是不是?”
我愣然道:“回王爷,奴才自己卖身来的!艺人?奴才没干过,戏班子嫌奴才长得不够俊,不过奴才的戏倒是唱得不错……”
王爷已经没有耐心再听我胡扯,一把扣住我的脉门,将我整个手折在背后,我的腹部撞上了书案,几乎能听到背后自己手骨快折断的声音,疼得我浑身冒汗。只是他挨得如此之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冒出我连忙道:“十六王爷,奴才高兴着呢,没有悲伤!”
“哦?”十六王爷敲了敲手中仍然暂时用不上的扇子笑问:“那你又为何而落泪?”
我弯腰道:“回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