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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非沉默了一下,道:〃去把李公公叫来!〃
隔了一小会儿,李公公提着衣服下摆急匆匆地一路小跑从外面跑进了大厅,我见了他心中一阵气恼,这个贪财的老太监。
李公公一见了亦容,就立刻趴在地上,一连串地道:〃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亦容微笑道:〃李公公气色不错,看来这大漠也不是不能养人!〃
李公公叹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个戈壁滩当真是鸟兽皆无,人迹罕见,书信不通是四季不分,白天就热得像酷暑,晚上是酷寒。奴才脸上这点红光,那都是见了公主喜得,奴才早盼晚盼就盼着见公主一面。。。。。。〃他说着竟拿起衣角装模作样擦试起来。
我心里好笑,李公公你这么凄情,难道座上那个你早也盼晚也盼的竟是你的娘亲。
亦容半垂着眼帘,等李公公把戏唱完了,纤手一挥,那张图就掉在了李公公的面前,我侧头看到李公公的腿肚打了一个颤。
〃这是什么?〃
〃这,这是老奴放在华文轩里寄卖的陈清秋的画。。。。。。〃李公公颤声道,亦容淡淡地哦了一声,李公公突然捶心哭道:〃老奴错了,老奴不该明知道这是一个杀千刀,剁万刀的画,还拿去卖,当时老奴一到手就该撕了,烧了,就算老奴拿去卖,也万万不可放在华文轩这么高档的地方卖,就该把它放在地摊上卖,对贱卖,它就只配贱卖,老奴重新去把它卖喽~~~~〃他说着刚把地上的画捡起来,亦容哼了一声,李公公一吓把手又缩了回去。
我则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档口他还是想弄钱,这个死要钱财不要命的老家伙。
〃你也不用害怕!〃亦容笑道:〃陈清秋单论画,到还值得一看,还不置于在地摊上出售。我已经出了一百两,从华文轩那里买下了这幅画,相信这笔钱很快就能到你的手里。〃
李公公一听,喜得手无足蹈,语无伦次地道:〃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公主大人有大量,那个就好比宰相肚子能撑船,心宽体胖,心宽体胖。。。。。。〃
亦非皱眉道:〃你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李公公唌笑道:〃奴才绝对没胡说八道,王爷您想啊,这宰相肚子里撑得一条船,那得多大的地方。〃
亦容微微一笑,道:〃你先别忙着欢喜,我还有一件更好的事情,若是你替我办成了,我另我赏你一百两。。。。。。不是银子,是黄金。〃
李公公突然消声了,大厅里一阵鸦雀无声,猛然间李公公那倒鸭嗓子喊了一句,把厅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公主~~您是老奴的再生爹娘。〃
我笑着咂了咂嘴,怎么就被我猜对了呢。
〃大胆!〃亦非斥道:〃皇姐岂会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阉奴儿子。〃
李公公一连串是是是,道奴才改奴才改,然后又嘶心裂肺喊了一声:〃公主,您真是老奴的再生干爹娘!〃
这一次不但是我,连将我摁地上的牙将都笑抽了气,摁在我背后的手不停地在抖。
亦容倒是毫不动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地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这幅画,是哪里来的,谁给的你,他现在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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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知道亦容会这么问,底下的人还是有不小的触动,安宁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亦非也抬起了头,低沉地道:〃你好好想清楚!〃
我则心里微叹了一口气,道陈清秋原来能值一百两黄金,可比自己估价高太多了。
李公公沉默了片刻,忽然捶胸顿足号淘道:〃我的一百两黄金啊~〃
亦容嘴唇一抿,问:〃怎么?〃
李公公剜心似的痛惜道:〃不瞒公主,这画是老奴以前在花会上偷的,那个时候陈清秋还不是一个杀千刀,剁万刀的,奴才怎么知道他后来变成一个杀千刀,剁万刀的,他后来变成了杀千刀,剁万刀的,老奴画也偷了不是。公主这世上事难料啊,你说一个大好的才子他怎么转眼就成了杀千刀剁万刀的。。。。。。〃
我微有一些诧异,李公公居然没将我招供出来,只听亦容狠狠一拍桌子,打断了李公公的话,道:〃李福,若不是我看在你曾经伺候过我几日,怎么会让你在此地废话!此炭画浮粉都未掉尽,作画的日期不会超过半年,你又岂会在十年以前偷得此画,你最好想清楚了。。。。。。〃
这个时候李公公真得愣住了,他微转脖子似想回头,但却最终没回过来,而是挠了挠头,道:〃难道奴才偷得不是此幅画,不能啊~~~〃
亦容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突然下令:〃把人拖进来。〃很快就有两个随从拖着一个手足皆断,双眼被剜的人进来。李公公一见此人,不由失声叫道:〃李严!〃
亦容微笑道:〃看来你认得此人!〃
李公公喃喃地道:〃是,是小厨房的采办,是我托他把画寄放在华文轩的。。。。。。公主,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亦容站了起来,走近李公公,道:〃这是我的部下在确定他所说的是真的。。。。。。所以李福,你要想清楚。。。。。。〃
我心中暗暗着急,此时即便是李公公真个儿把我招出,我也是绝对不会再怨他的。
大厅里又重新沉默了起来,安宁笑道:〃皇姐,你才来,不用着急,这李公公,我看年纪也大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你不如让他细想。。。。。。〃
亦容霍地转过身来,她头上的珠冠轻轻晃动着,金黄色的长裙簇拥在她的脚边,宽大袖子轻轻颤动着,她那双与亦非几乎一模一样棕色的琥珀般的眸子冷得跟像快冰似的,〃我还以为在这件事上,你永远都不会再插嘴。〃
安宁与她的眸子一碰,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亦容回了座,冷冷地道:〃够久了吧,李福你想清楚了吗?〃
李公公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缓缓地道:〃那一年也是一个大雪天,老娘哮喘病重,大夫说她过不了这个冬天了。老奴问老娘想吃啥,老娘病糊涂了,竟说一辈子没尝过燕窝想知道燕窝的味道。〃李公公叹了一口气,道:〃想老奴当了大半辈子的太监,始终都是穷困潦倒,若是能混成小厨房的太监,倒还能偷一点,可老奴当时只是一个外厨房端菜的。。。。。。宴会上来了这么有钱的人,老奴心里想不如就偷他们的吧,老奴犹豫再三,看了又看,忽然发现陈公子在宴会即兴画的泼墨茶花就摆放在一个角落里,老奴心中大喜,顾不得会不会有人瞧见,就上去偷画,没想到却被陈公子逮了个正着。。。。。。〃
事隔这么多年,我没想到李公公把这件事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听他悠悠的声音里,我仿佛也回到了十年前王府那些无聊的诗会当中。我当时心中诧异这个太监好大的胆子,于是忍不住上前询问,万没想到那太监脸皮极厚,只说自己家乡种满了茶花,自己思乡心切,忍不住拿起来细看,还说什么公子你画得真好,这雪中茶花开真是画绝了。我忍不住喷笑,雪中茶花开,我还酷暑梅飘香呢。但是眼见他转身离去,仍然转头看画,眼中黯然,便转念想他行如此大险,当众窃画,想必有难言之隐吧。于是隔日裱了画,差人给他送去,还不忘打趣一句:以慰思乡之苦。
〃陈公子的画,老奴当了一百两,那买来的燕窝老娘虽然只喝了一口就断气了,可是陈公子的笑脸老奴始终也不会忘记。多好的一个孩子,漂亮,善良,风趣,学问大。。。。。。你说老奴会不会想得起来?〃
亦容脸色煞白,手中的茶碗抖个不停,她突然大声喝道:〃来人。。。。。。把这老阉奴给我拖狼圈里去,我看看新买来的那些北国雪狼能不能帮他记性好一点。〃
我大吃一惊,连忙要站起来,背上却被牙将狠狠一击。
亦非与安宁都站了起来,亦非道:〃皇姐不用动气,看在他服侍咱家十年的份上,饶了他吧!〃
亦容转过头看着亦非,缓缓地问:〃我饶了他,朝里的闲言碎语可曾饶过我?〃亦非不由一滞,她转头喝道:〃还不拖走!〃
随从们一涌而入,将李公公倒拖出大厅,我一运气大喝了一声挣脱牙将的束缚,亦非立即指着我喝道:〃快把他拿下!〃
我已经大声地道:〃亦容,别费事了,我就是陈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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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着将怀中藏了十年的药水拿出,当年我不肯离开大漠,亦仁派来了一名奇士名唤易行之,此人有一手绝技,可以令人变成任何人的相貌,几可以假乱真。当年他不无遗憾地道:〃咂咂,凭地一幅好相貌换成了那獐头鼠脑!〃然后留下了一瓶药水,笑道:〃若是你想还那本来面目,将这个洒于面目,脸上的东西自然会脱落。〃
我躲在顾九这平平的相貌之后,却是享受了近十年的平静,我咬了咬牙,将药水往脸上一泼,用手一搓,有一团胶状物脱落了下来,从此我就要又做回陈清秋。
亦容脸色白得如纸,亦非则是面带怒色,安宁一幅慌惑不安,李公公连声哦哟哟,侍卫们则面面相觑不知何去何从。
亦容最先镇定了下来,坐直了身体,冷冷地道:〃很好,你没有让其它人为你顶罪,倒也有几分才子应有的骨气。你身为官奴,私逃官狱,按南朝刑法应判斩立决,亦非为皇家法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来人啊,推出去斩立决,以敬交尤!〃
亦非笑道:〃皇姐勿急,此人果然当斩,不过他是如何混进王府,又欲何为,还要仔细盘查。。。。。。〃
亦容盯着亦非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不用了,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此人我今天是杀定了。。。。。。今日,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她转头喝道:〃还不拖出去!〃
安宁连忙起身,哭泣道:〃皇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清秋哥哥骗进府的,迷香也是我点的,我早已经给皇帝伯伯承认过错。。。。。。〃
我与亦容同时大声道:〃够了,不是你干的!〃然后我们互指着对方道:〃是他(她)干的!〃
亦容颤抖着嘴唇,指着我道:〃曼驼罗花是西域的禁物,普通王室谁有这个本事能拿到这种东西!〃
我冷笑道:〃但凡认识我陈清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男人,我又何必要急要去弄这种东西,好爬上你的床?!〃
亦容浑身颤抖,身体一晃跌坐在椅中,她身旁两侧的黑甲卫士同时相向跨了一步。亦非身体一晃,就到了我的面前,后起掌落狠狠刮了我一掌,喝道:〃来人,给我推出去。。。。。。〃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斩了!
我一时只觉得眼睛一阵模糊,耳边只听安宁的哭声,道:〃十五哥哥,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香真得是我点的。。。。。。〃我侧过头,见她的脸都哭花了,难得见她这么斯文,化了这么精致的妆,细看之下她的眼角也开始有一点点的细纹。我突然心里一阵难受,伸出食指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擦去,原来我从末真得从心里恨过她,即便是恼她,那也不过是一个哥哥对顽皮妹妹的无奈。
〃我早知道不是你。。。。。。安宁或者刁蛮任性,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微笑道:〃否则我怎么会半夜去赴你的约,你当你清秋哥哥是这么好要挟的人吗?〃我的食指怎么擦不干净她的眼泪,只听她抽泣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清秋哥哥,我以为你是喜欢皇姐的,你总是在看她的眼睛。。。。。。我错了,我从未想过会把你害得这么惨!〃
亦容颤抖着道:〃快推出去!〃
她贴身的黑甲骑兵立刻上前纠住我,安宁死死抱住我,我一下狠心将她推到一边。黑甲骑兵将拖着快速奔出大厅,我想回头却最终没有回头,我救过你,也毁了你的前程,你教我识字,我也如你所愿当了一个才子,你给过我温情,我还了你一世的爱恋,你赐我十两银子,我还你十年颠沛流离,你给过我一条命,我今日就把它还给你,从此我们二人,两不相欠,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也不要再重逢了!
还没到大门,只听有人报:〃圣旨到!〃
朱门立即大开,师兄托着圣旨淡淡扫了我一眼,道:〃请十五恭亲王爷,十六宁江王爷,十二常宁公主接旨!〃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阵衣物悉索声,然后听亦容亦非亦祥跪地道:〃恭亲王亦非,宁江王亦祥,常宁公主亦容接旨!〃
师兄将圣旨打开,用他板板的声音一字字地道:〃朕德庆亦仁,受命于天,虽有先帝德惠当世,泽被四野,然五岳陵霄,四海亘地,纳污藏疾,更有强邻蔑德,硫台难守,非集倾国之力,不足以涤清其罪也。是以朕受命于天,亦受命于危难。朕以殷切,期盼各位宗室,众志成城,朕亦慌惶,误效郑伯之尤。。。。。。〃师兄环环扫了他们一眼,吐出最后四个字:〃不教而诛!〃
我哼笑了一声,这倒是典型的亦仁作风,出师必定有名。
他说完干净俐落的将圣旨卷好,放到了高举的亦非手中,道:〃皇上临来之时,还有一件事,听说陈清秋现如今在恭亲府上,此人虽然不恭,却实有一些才名,是以皇上想要见见此人,看看此人是否果然欺世盗名。〃
亦容站了起来微笑道:〃皇上何出此言,陈清秋原本出自福禄王府,皇上又岂会对他不知根就底?〃
师兄仍然绷着脸道:〃陈清秋离开王府已有十数年,皇上都已不大想得起此人,听说公主之事,也是大为吃惊,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