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郎忍气的声音,道:〃我去叫人来替郡主捡!〃
安宁冷笑道: 〃 怎么你难道不是我十五哥府上的奴才吗?〃
我听了心里大乐, 一郎流年不利才会招惹了安宁,那真是浑身长刀子的女人啊。我三下二下爬到廊上,准备看场好戏。
一郎与安宁站在花园内那个砌池塘边上,一郎的脸色铁青,显然想要发作却又有顾虑,安宁一身白褂短打的装束,手里还拿着那柄薄鲨皮剑。
一郎看着池塘里的竹编的小球,气道:〃明明是你故意丢进去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安宁手起掌落给了他一巴掌,脆生生地道:〃这巴掌是打你这个奴才不懂服从。〃
我大呼过瘾,在廊上无声笑得前仰后合,脸上那是全然小人得志的笑容。
一郎几时吃过这种宛枉亏,一气之下手一搭剑柄却见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的,你挑得我跟你打,好到王爷跟前挑我的错处。〃
安宁似有一些悻悻然,道:〃你倒不笨嘛!〃
一郎冷冷地道:〃哪里,郡主大名我是久闻了的,一郎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郡主,还要请教。〃
安宁晃了晃心中的剑柄,微笑道:〃没什么,我着你不顺眼,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眼前晃了,也就不得罪我了。〃
我皱了皱眉,想不出一郎为了什么得罪了这个女煞星。一郎咬牙道:〃我誓死跟随便王爷的,郡主若是在王府中呆一辈子,只好一辈子不顺眼了。〃他说着卷起裤角,当真下去替安宁捡球。
我见安宁在他背后一笑,笑得颇为冷酷,纤长的手指缓缓抽出宝剑,我大惊没想到安宁竟然是想要一郎的命,情急之下失声大叫道:〃小心背后。〃
一郎倒不亏是宫藤家族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千钩一发之际,身体猛转,安宁的剑几乎是擦着他身体而过,安宁的剑顺势一横,显然是铁了心要一郎的命。
我飞身从抄手廊中跃出,还没等我扑到,一条白影一闪,接下了安宁的一招,一郎就地打了个滚,浑身湿透的从水塘里爬了出来,脸色刹白。
原来是十六王爷亦祥接下了安宁要命的一剑,安宁柳眉一皱,身体一晃,继续凶狠地攻击一郎。我气上心来,两指弹开她刺向一郎的剑,连想起她过去的种种,不由破口大骂道:〃你发疯了,动不动就杀人,你还有没人性。〃
安宁手持着剑,抿着唇,半晌才抬着尖尖的下巴倔傲道:〃我高兴杀他就杀他,你管得着吗?〃
我冷笑道:〃女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冷血,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女人还真是绝无仅有。〃
安宁脸色一白,我心中不由一悔,过去我虽然常骂她,但是骂得这么难听的倒是第一次。我见她踏上一步,以为她要抽我一巴掌,又或者刺我一剑,心想那就随她了。
谁知道她只是走近了,看着我半晌才沙沙地道:〃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我嗫喃了一声,一时倒找不出话来回她,谁知道她接着道:〃你看得很对,半夜把门关关好,保不准哪一天我一高兴,连你也一起杀了。〃说完竟然转身就走了。
我气结,只看见她脑后的长发随风飘扬,很快就走远了。
十六王爷亦祥看着我,那双眼睛很冷,半天才缓缓地道:〃你知不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骂她,唯独你不能。。。。。。因为你不配。〃他说完也走了。
我只好接着目送他走,一郎慢慢地从池塘里走出来,我还没开口,他已经冷冷地看着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二般地招人讨厌。〃说完他也飘然走了。
我张大了嘴把他也目送走了,在池塘边上站了半晌,忽然见池塘对面凉亭里有一个黑影一动,飘了出来,飘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亦非。
我吃了一惊,挥了挥手道:〃晚上好,亦非王爷。〃
亦非穿了一袭宽大的袍子,一根发簪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着,临风一吹,当真风度翩翩,坐着看戏不去唱当真可惜了。
〃亦非王爷这么晚了还不去睡么?〃
亦非那特有的声音沙哑地道:〃今晚不是有很多人无眠?〃他说着偏过头来看我,夜太黑,我抓不准他眸中的表情。
〃王爷来找我上床?〃没办法,李公公也说了,我爱投机取巧但为人老实。
谁知道亦非隔了一会儿,居然淡淡地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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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打小就沉默寡言,从不轻言一字,长大当然也是惜字如金,叫人难以琢磨,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就是他在床上也是那么的深沉。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王爷,道:〃亦非王爷没啥要问的吗?〃
王爷托着头侧躺在我的身边,用他沙哑的嗓音问:〃你想让本王问你什么?〃
〃比如我怎么如此多才多艺?〃
亦非沙沙地问:〃你想让本王问你究竟是谁?〃
〃难道你不想问么?〃
亦非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我的一缕黑发,看着那束黑发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慢慢地道:〃若是我问你,你会老实地回答我么?〃
〃不会!〃我眼睛眨也不眨地干脆答道。
亦非淡然一笑,道:〃那本王又何必要问,我问了,你不答,我是罚你好呢,还是不罚?〃他说完又叹息一声,道:〃你真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过他是一个哑吧。〃
我听了,问:〃你提起他好几回了,他是谁?〃
亦非淡淡地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只是我小时候一个随身侍候的奴才,性格也似你这般轻挑,被母妃撵了出去,这些年大约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我看着他,幽幽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似有一些轻雾,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你喜欢过我么?〃
亦非似沉思了一会儿,才叹气道道:〃睡吧,后天这个时候,本王的姐姐十二公主亦容就到了。〃
我大吃一惊,道:〃十二公主要来,怎么府里一点没有动静?〃
亦非闭着眼,道:〃大约是十六写信让她来的,亦容完全没有给过本王一点消息,她的銮驾已经到了金屏县附近了,不出三天就会到达盘口镇。〃我的脑袋空空的,似听不大出他的意思,亦非又淡淡地道:〃明天本王约了十六去查看马贼的情况,约莫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我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喜欢过我吗?〃
亦非睁开了眼,似乎有一点无奈,道:〃或许吧。〃
我坐在床上,把这三个字想了又想,慢慢地起身,摸起地上的衣服套好,拉开房门,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亦非又闭上了眼,我想我就这么一直走出王府的大门他也不会睁开眼了。我忽然想要大吼,可又没有吼的资本,我与之亦非,就像安宁与之我。
安宁对我痴情一片,却让我吃足苦头,她若问我可曾喜欢过她,我大约也是这般无奈地道一声或许吧。于是我笑了笑,轻轻地拉上了门,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所以佛说婆娑是遗憾。
我没走出多远,却又碰上了安宁,她提着一柄剑站在月色下,侧着头看着我,于是我笑着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道:〃郡主终于高兴来杀我了么?〃
安宁道:〃若是我杀你,你跑不跑?〃
我笑道:〃不跑。〃
月色下,安宁那色白色的锦袍泛着淡淡的光泽,良久方才听她道:〃因为安宁不会杀你对吗?〃
十年过去了,我看着安宁那张仍然稚嫩的脸,问:〃没想过郡主能如此厚待。〃
安宁转过了头,轻轻地道:〃你知不知道陈清秋这个人?〃
我淡淡地道:〃天下四大才子之一的陈清秋么,听说过。〃
安宁微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清秋哥哥只是天下的四大才子之一,那该多好。才子必然出身于书香门弟,做学问与事无争,过着淡泊,淡然风平浪静的生活。可是他却是与公主私通,又始乱终弃的人,被德武帝贬为宫奴,发配关外,永生不得踏入中原。〃
我听了毫不动容,道:〃那也是陈清秋的事情,与我何干。〃我说完了就与她擦身而过,却听安宁在我的背后道:〃因为你就是陈清秋!〃
我的脚步一顿,只听安宁幽幽地道:〃我找了你快十年了,石榴哥哥跟我说,你根本不用找,只要有十五哥哥在,你肯定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听了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从前不起眼的十六却是天底下最知我的人,我站着不动,安宁又叹息道:〃你走吧,亦容。。。。。。她是想来要你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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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陈清秋这个人的仇家委实太多了,于是一笑道:〃人生在世,福兮祸兮,何必太在意。〃说完,我就留下安宁走了。
那一晚戈壁滩上的风特别的大,我裹着大棉袄与白衣奴才能享有的上好的锦被,还是被冻得直哆嗦。天一大亮,我便跳下床,一路小跑,果然在王府门口遇上了刚跨上马的亦非王爷与十六王爷。
亦非今天穿着紧身的红色剑衫,黑色的护腕,衬得他修长的身材,挺拔的眉眼看起来别有一番精明干练的味道,与往日的庸懒似颇有不同。他一见我的身影出现,长眉微蹙,似颇有一些怒意,轻轻哼了一声。王爷素来深沉,这么轻轻的一哼,当然是表示对本奴才已经大大的不满。
可在他座下牵马的李公公却有所不知,误以为王爷是对他有意见呢,连忙谄媚地道:〃王爷您可是要更换座骑?〃
王爷淡淡地道:〃否。〃
李公公一听,连忙又问道:〃王爷,可是觉得马鞍不合用?〃
王爷淡淡地道:〃否。〃
〃王爷是不是要换缰绳?〃
〃否。〃
〃难道王爷是想换马靴?〃
〃否。〃
。。。。。。
良久之后。
李公公满面讪笑地道:〃那王爷必然是对今天的膳食不满?〃
〃否。〃
〃昨天的不满?〃
〃否?〃
〃前天的?〃
。。。。。。
我笑得都快抽了,亦非依然是淡淡的,亦祥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指着李公公笑骂道:〃你这个不清不楚的老阉货,偏偏是你家主子能容得下你。〃
李公公连声道:〃十六王爷冤枉,奴才我过去在宫里,德昭皇后就夸我头脑好使,若是读点书保不准就成了四大才子的其中一位。〃
亦祥笑得前仰后伏,道:〃你只怕是四大才子第五吧,若你这老阉货也能成才子,怪不得南国的才子统统都不值钱。〃他说着似有似无的瞟了我一眼。
亦非脸无表情,轻轻哟了一声,他的座骑就向前驰去,我连忙夺了李公公手里牵着的一匹马尾随而去。亦非带着亦祥与贴身的铁甲侍卫一如马踏狂沙,很快就到了盘口镇以西五十里地。
亦祥看着我满面沙土的驶近,微笑道:〃好骑术啊,没想到老李这头老骡马你骑着也能赶上大宛的这些名马。〃
我嘻笑道:〃我瞧它八成是看上了十六王爷的那头闪电驹,所以才脚底生风,行云流水。〃
亦祥俊秀的脸一冷,凑到我跟前,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太得意思了。。。。。。顾九。〃
我微一低首,避开亦祥的目光,只听亦非淡淡地道:〃亦祥,我看这沙漠再大,只怕也挡不住冬季里饿狠了的狼。〃
亦祥拍马走到亦非身边,淡淡地道:〃从这里的到阿尔木及草原不过一千里地,如果十七哥与沙漠里这些狼们合作,若是从西北与北边同时发兵,只怕金陵的那头狼可顾不了这么长的战线啊。〃
亦非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听说最近东海有倭军的船只频集往返,如果亦仁把军队都开往西北边。。。。。。〃
亦祥笑道:〃那他将首尾难顾。〃他转脸看向亦非道:〃十五哥,我看这对你倒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亦非微微一笑,道:〃以亦仁的聪明,你我能看到的,他岂会看不到,他已经给我发出函件,要求我们与沙漠西北边的突厥作战,他会亲自前来督战!〃
亦祥淡淡地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我的眼皮不由的跳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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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皮不由的跳了几下,慌忙去看亦非的神情,见他依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竟似默认了亦祥的想法。
亦家的小十六在我的心里,一直都还是那个躲在哥哥们身后胆怯的小男孩形象,可是转眼间这种噬兄谋逆的话他竟然可以轻松的道来。我不由眯起眼睛看着他,亦家这些王子王孙莫不是个个风神俊朗,亦祥自然也不例外,他一身白色的劲袍,一条乌绸束住长发,长眉俊目,在他身旁是红身骑装的亦非,那深棕色眸子始终淡淡的,不透任何情绪。他们看起来都是如此高贵,可脑里却动着残酷的念头。我忽然觉得有一种疲惫,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脑海里有片刻的茫然。
耳边听着亦非那独特沙哑的声音道:〃亦仁的铁甲骑兵一直是众位兄弟当中最强的,要想击败这一群骑兵也不是一桩易事。〃
亦祥笑道:〃十五哥你太谦虚了,你这几年让一郎训练的你骑下布甲兵的忍术,能钻地三尺,听说最适合在大漠作战。十七弟亦裕不是还问你讨要了几个家将?〃
亦非微皱眉道:〃那你应该知道亦裕不但没能打败亦仁,而且丢了皇位,逃回了皇太后的故乡北国。〃
亦祥长眉一挑,道:〃十五哥,物之器用,要看它在谁的手上!〃
亦非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亦祥,半晌才道:〃十六弟,你可想过,如今西北有突厥,北边有亦裕为首的北国,东边有倭寇,如果我们一旦发兵起难,亦仁将会腹背受敌。。。。。。〃他手拿着马鞭